《中外名家随笔精选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中外名家随笔精选集-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没有人指导,免不了伤心流泪,可是她隐隐地对于这个儿子有无穷的慈爱同希望。她的儿子又死了,她或者会一声不做地料理丧事,或者发疯狂笑起来,因为她已厌倦于人生,她微弱的心已经麻木死了。我每回看到人们的流泪,不管是失恋的刺痛,或者丧亲的悲哀,我总觉人世真是值得一活的。眼泪真是人生的甘露。当我是小孩时候,常常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故意去臆造些伤心事情,想到有味时候,有时会不觉流下泪来,那时就感到说不出的快乐。现在却再寻不到这种无根的泪痕了。哪个有心人不爱看悲剧,亚里土多德所说的净化的确不错。我们精神所纠结郁积的悲痛随着台上的凄惨情节发出来,哭泣之后我们有形容不出的*,好似精神上吸到新鲜空气一样,我们的心灵忽然间呈非常健康的状态。的著作人们都说是笑里有泪,实在正是因为后面有看不见的泪,所以他小说会那么诙谐百出,对于生活处处有回甘的快乐。中国的诗词说高兴赏心的事总不大感人,谈愁语恨却是易工,也由于那些怨词悲调是泪的结晶,有时会逗我们洒些同情的泪,所以亡国的李后主,感伤的李义山始终是我们爱读的作家。天下最爱哭的人莫过于怀春的少女同情海中翻身的青年,可是他们的生活是最有力,色彩最浓,最不过的生活。人到老了,生活力渐渐消磨尽了,泪泉也干了,剩下的只是无可无不可那种将就木的心境和好像慈祥实在是生的疲劳所产生的微笑——我所怕的微笑。十八世纪初期浪漫派诗人格雷在他的OnaDistantProspectofEtonCollege里说:

    流下也就忘记了的泪珠,

    那是照耀心胸的阳光。

    Thetearfotassoonasshed,Thesunshineofthebreast。

    这些热泪只有青年才会有,它是同青春的幻梦同时消灭的,泪尽了,个个人心里都像苏东坡所说的“存亡惯见浑无泪”那样的冷淡了,坟墓的影已染着我们的残年。



………【第三章 春潮】………

    郁达夫

    烂熟的春光,带着了沉酣的光和热,流露在钱塘江的绿波影里,江上两岸的杂树枝头,树下的泥沙地面,都罩着一层嫩绿绒衣,有一种清新香味蒸吐出来。四月初的午后的阳光,同疾风雷雨一般,洒遍在钱塘江岸村落的空中。澄明的空气里波动着远远的蜂声,绝似诱人入睡的慈母的歌唱,这正是村人野老欲伸腰偷懒的时候,这也是青年男女为情舍命的时候。

    吃了午饭,看看他的哥哥们都上田里去耕作去了,诗礼就一个人跑上秋英家来。在这似烟似梦的阳春景里,今日诗礼不晓为了什么缘因,他的小小的眉间带着几分隐忧。一路上看看树头的青枝绿叶,听听远近的小鸟歌声,他的小小的胸怀,终觉得不能同平日一样的开畅起来。走到了秋英的家里,他看见秋英正在那里灌庭前园里的草花。帮秋英灌了一忽花,诗礼就叫秋英出来上后面山上采红果儿去。从绿荫的底下穿绕出一条曲径,走到山腹的一块岩石边上的时候,诗礼回转头来,看见澄清如练的一条春水中间,映着一张同海鸥似的白色的风帆。呆看了一刻,他就对秋英说:

    “你看那张风帆,我不久也要乘了那么大的船上杭州去。”

    “杭州?你一个人去么?”

    “爸爸同我去的,他说我在家里没用。要送我上杭州纸行里学生意去。”

    “你喜欢去么?”

    “我很喜欢去,因为我听爸爸说,杭州比这里热闹得多。昨天晚上,我们正在那讲杭州的时候,妈妈忽然哭了起来,爸爸同她闹了一场。我见妈妈一个人进房去睡,所以也跟了进去,她放下了洋灯,忽然把我紧紧的抱住,说;‘你到外边去可要乖些,不要不听人的话。’我听了她的话,也觉得难过,所以就同她哭了一场。”

    秋英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心酸,她的眼晴,便红了一圈,呆呆地对江心的风帆看了一忽,她就催诗礼回去,说:

    “我们回到家里去吧,怕妈妈在那里等我。”秋英听了诗礼的话。见了江心浮着的那载人离别的飞帆,就也想起她家里的母亲来了。

    时间不声不响的转换了。原上的青草,渐渐都茂起来,树木的枝叶也从淡的新绿变成苍苍的深色。钱塘江的水量在杀信的时候,一直的减了下去。平时看不见的蛤蚌的躯壳,和贴近江底的玲拢的奇石,都显现出来。晴天一天一天地连续过去,梅雨过后的炎热,渐渐儿增加起来了。

    五月将尽的一天早晨,诗礼同太阳同时起了床。*细心地替他洗了手脸。又将一件半新的竹布长衫替他穿上。他乘他父亲在那里含着了怒气问答的时候,就偷了空闲跑上秋英的家里来。

    诗礼的家住在后面山脚下,从他家里走上秋英的地方,足有五六分钟的路程,要走过一处草地,一条大路。走过草地的时候,诗礼见有几棵蒲公英,含了露珠,黄黄的在清新的早晨空气里吐气。他把穿不惯的长衫拖了一把,便伏倒去把那几棵蒲公英连根据了起来。走到秋英家里的时候,他见秋英呆呆地立在竹篱边上,看花上的朝阳。他跑上秋英身边去叫了一声,秋英倒惊了一跳,含着微笑对他说:“你今天起得这样早?”

    “你也早啊。”

    “衣兜捧着的是什么?”。

    “你猜!”

    “花儿”

    “被你猜着了。”

    诗礼就把他采来的蒲公英拿出来给她看,这原来是她最喜欢的花儿,所以秋英便跑近他的身来抢着说:

    “我们去种它在园里吧。”

    两人把花种好之后,诗礼又从他的袋里拿出了几颗圆洁滑润的石子来给她说。

    “我要上杭州去,用不着这些圆石子了,你拿着玩吧。”

    秋英对他呆看了一眼说:

    “你几时上杭州去?你去了,我要圆石子做什么、和谁去赌输赢呢?”

    诗礼把圆石子向地上一丢,也不再讲话,一直的回家去了。秋英呆呆地看他跑回去的影子渐渐儿的小了下去,她的眼睛忽而朦胧起来,诗礼刚讲的“我要上杭州去”的那句话同电光似的闪到她小小的脑里的时候,她只觉得一种凄凉寂寞的感觉,同期也似的压*的心来。

    呆呆的立了上会,她竟放大了声音,啼哭起来了。



………【第四章 心中】………

    周作人

    三月四日北京报上载有日本人在西山旅馆情死事件,据说女的是朝日轩的*名叫来香。男的是山中商会店员“一鹏”。这些名字听了觉得有点稀奇,再查《国民新报》的英文部才知道来香乃是梅香(Umeka)之误,这是所谓艺名,本名日向信子,年十九岁,一鹏是伊藤传三郎,年二十五岁。情死的原因没有明白,从死者的身分看来,大约总是彼此有情而因种种阻碍不能如愿,与其分离而生不如拥抱而死,所以这样地做的罢。

    这种情死在中国极少见,但在日本却很是平常,据佐佐醒雪的《日本情史》(可以称作日本文学上的恋爱史论,与中国的《情史》性质不同,一九〇九年)说,南北朝(十四世纪)的《吉野拾遗》中记里村主税家从人与侍女因失了托身之所,走入深山共伏剑而死,六百年前已有其事。“这一对男女相语曰,‘今生既尔不幸,但愿得来世永远相聚’,这就成为元禄式情死的先踪。自南北朝至足利时代(十五六世纪)是那个‘二世之缘’的思想逐渐分明的时期,到了近世,在宽文(1661…1672)前后的伊豫地方的俗歌里也这样的说着了:

    幽暗的独木桥,郎若同行就同过去罢,掉了下去一同漂流着,来世也是在一起。

    元禄时代(1688…1703)于骄奢华靡之间尚带着杀伐的蛮风,有重果敢的气象,又加上二世之缘的思想,自有发生许多悲惨的情死事件之倾向。”

    这样的情死日本通称“心中”(Shinjiu)。虽然情死的事实是“古已有之”,在南北朝已见诸记载,但心中这个名称却是德川时代的产物。本来心中这个字的意义就是如字讲,犹云衷情,后来转为表示心迹的行为,如立誓书,刺字剪发等等。宽文前后在游女社会中更发现杀伐的心中,既拔爪,斩指,或刺贯臂股之类,再进一步自然便是以一死表明相爱之忱,西鹤称之曰“心中死”(Shinjiujini),在近松的戏曲中则心中一语几乎限于男女二人的情死了。这个风气一直流传到现在。心中也就成了情死的代用名词。

    (立誓书现在似乎不通行了。尾崎久弥著《江户软派杂考》中根据古本情书指南《袖中假名文》引有一篇样本,今特译录于后:

    盟誓

    今与某人约为夫妇,真实无虚,即使父母兄弟无论如何梗阻,决不另行适人,倘若所说稍在虚伪,当蒙日本六十余州诸神之罚,未来永远堕入地狱,无有出时。须至盟誓者。

    年号月日女名'血印'

    某人'男子名'

    中国旧有《青楼尺牍》等书,不知其中有没有这一类的东西。)

    近松是日本最伟大的古剧家,他的著作由我看来似乎比中国元曲还有趣味。他所做的世话净琉璃(社会剧)几乎都是讲心中的,而且他很同情于这班痴男怨女。眼看着他们夹在私情与义理之间,好像是上的老鼠,反正是挣不脱。只是拖延着多加些苦痛,他们唯一的出路单是“死”,而他们的死却不能怎么英雄的又不是超脱的,他们的“一莲托生”的愿望实在是很幼稚可笑的,然而我们非但不敢笑他,还全心的希望他们大愿成就,真能够往生佛土,续今生未了之缘。这固是我们凡人的思想,但诗人到底也只是凡人的代表,况且近松又是一个以慰藉娱悦民众为事的诗人,他的咏叹心中正是当然的事,据说近松的净琉璃盛行以后民间的男女心中事件大见增加,可以想见他的势力。但是真正鼓吹心中的艺术还要算净琉璃的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