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木在那,高阳公主便又走过去,刚要张口,只见房遗爱先道:“你先睡,我出去一下。”
语未毕,就已经消失在房中。
高阳公主也是十分聪明之人,今日丈夫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她都看在眼里。他们成亲已近一年,她感觉得到自己丈夫的心不在她那,尽管她努力地想要收回丈夫的心,可总感到心有余力不足,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勾走了他的心,今日绮妍来到府中,才让她懂了一些。
夜深人静,冷风吹过墙垣。
绮妍依旧醒着,她独自走到院中,坐于石凳上,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回忆起往事来,风撩拨着她长长的青丝,不知何人何时站在她身后,伸手爱抚着她那垂在腰际的发丝,惊得绮妍“飕”地站起来,回头却见是房遗爱,绮妍不觉已往后退了一步,房遗爱又往前凑去,轻语道:“妍儿,这一年你好吗?”
绮妍淡淡应了声“好”。
“可我不好!”房遗爱加重语调道,“自你走后,我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你,我……”
房遗爱说着,一时情动,抓住绮妍的手。
绮妍慌忙缩了回去,道:“表哥,请自重。一切皆已成为往事,绮妍早已忘怀,你我兄妹之情不变,望表哥莫要做出令姨丈、姨母及公主痛心之事。”
“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誓言?——海枯石烂,此情不移。”
绮妍听了,嗔道:“那又如何,你已为人夫,誓言早在一年前就被你破除!”
房遗爱显得有些悲哀,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当年皇上下旨赐婚,我怎能抗旨不遵?我实在迫于无奈啊。”
“你错了,今日绮妍已非昔日绮妍,我早已忘记过去与你种种,又何来不原谅之说?倒是表哥一直跟耿耿于怀,绮妍困了,先回房去。”
语毕,绮妍转身欲走,只听房遗爱在身后突冒一句:“我对你此情未移,你信么?”
“信!”绮妍背着身道。“只是名利永远重于情意。”
绮妍径自回到房中,熄灭了蜡烛,空留房遗爱一人站在那高墙深院中独自徘徊。是失落、伤感,亦或是心痛,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翌日清晨,绮妍一早便去给房玄龄夫妇请了早安。待房遗爱问起她时,下人答道表小姐已走。房遗爱心中甚是失落,整理好朝服后,便乘轿上朝去了。谁料房遗爱坐轿刚到皇城,只见绮妍从一旁走过。房遗爱忙命人落轿,走向绮妍。
绮妍见他,依旧唤了声“表哥”。
“绮妍,你怎会来此,我今早……”
房遗爱话还未说完,却听绮妍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来探望杭恽将军。”
房遗爱向四周望了一下,将绮妍拉至一边,低声道:“妍儿,听我的话,别淌这浑水,杭恽的事连皇上都无能为力。”
“我相信杭恽将军的为人,这浑水我淌定了,表哥没其它的事,绮妍先行一步。”
房遗爱见她要走,忙又拉住道:“好,这事你不听可以,但我们的事你必须得听!”
绮妍皱了下眉,道:“绮妍不明白表哥的意思。”
“你懂的,妍儿,搬到房家来,我们像以前一样,天天在一起,好么?”
“绮妍是不会离开茂升山庄的。”绮妍坚持道。
房遗爱脸色一变,面带怒色,“是为了徐显?那个满身铜臭的男人?”
绮妍瞪了他一眼,不愿与他争辩,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房遗爱“哼”了一声,“你说他对你恩深义重,我看是情深似海吧。”
绮妍实不愿与他多言,轻甩下手臂,高声叫着小桃,立即与她离去。
房遗爱见之,愤然回轿。
且说绮妍来到天牢,见李君羡无精打采从里面垂头走出,小桃一眼认出了那个当夜救下绮妍的人,方欲叫时,被绮妍一手将嘴捂住,轻声道:“别打扰他。”
于是二人转向牢中,看门守卫拦住道:“天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只看那小桃一是生气,双手把腰一插,叫道:“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是闲杂人等,这可是……”
小桃欲说出绮妍身份时,只看绮妍拿出块令牌示道:“那它可以吗?”
那看守一见令牌,立即躬身道:“您是绮妍小姐吧,王大人交代下来,绮妍小姐可以随时出入天牢,您请。”
绮妍点点头,“有劳了。”
小桃欲要跟进去时,那看守又拦道:“王大人只吩咐绮妍小姐可以进出自由。”
小桃正上前要与他理论一番,听绮妍道:“小桃,那你先回去吧,也免得大哥担心。”
小桃只得点点头,瞅着那看守做了个鬼脸方离开。
天牢内的牢房多是空着,能被关进来的也都是皇亲国戚或朝廷大员。绮妍走到关押着杭恽的牢房外,里面蹲着个人,被对牢门,身着白色囚衣,背后印着个“犯”字,墙上有个小窗口,阳光射入,正照在杭恽将军的面庞上,只见他虬髯斑斑,颧骨略高,手脚都未上镣铐,想必是皇帝的恩典。他比一年前所见清瘦了许多。
绮妍开口叫道:“杭恽将军。”
杭恽回头望了绮妍一眼道:“姑娘是何人? ”
“将军不认得我了?一年前我受府台大人所托,追查王员外灭门惨案,凶手欲杀我灭口,是您碰巧撞见救了我。”
杭恽听到此处,起身走到牢门边上指着绮妍问:“你是绮妍小姐?房大人家的外甥女?”
绮妍点点头。
杭恽抿嘴笑了笑:“瞧,一年不见倒认不出你来了,你不是离京了么?”
“绮妍在回京途中接到王圭大人的信,得知您出事,特意连夜进京,希望能为您洗刷冤屈。”
“绮妍小姐一点未变,还是那副好心肠,你就不怕我是真凶?”
绮妍摇头道:“不,绮妍相信大人的为人。”
杭恽听着不禁叹了声,“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君羡还有人会如此信任我。”
“您说的可是刚出去的武卫将军李君羡?”绮妍问。
“正是,绮妍小姐也认得他?”
“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两次,一年前绮妍在京中时就听过他的名字,此人正直勇敢,是您得意的一员大将。”
“是啊,君羡不仅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他那颗赤子之心。听说前日在朝上为我顶撞了皇上,不但被杖责,还被免了官位,他每日都来看我,改日我为绮妍小姐引见。”
绮妍笑了一下,道:“杭将军,绮妍今日来此是想向您了解以下当时牡丹被害的情况。”
杭恽便一一向绮妍道来——
“其实牡丹是我多年的红颜知己,她虽身在青楼,却洁身自好,我们常谈论国家大事,每当我在官场中失意,就与她对酒当歌,把一切凡尘俗世都抛之。”
“有句话绮妍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既然您与牡丹姑娘如此交好,为何不替她赎身,与她成就百年之好?”
杭恽笑道:“你误会了,我与牡丹只是知己,其实在我心中一直有位女子,是我多年前奉命镇守边关结识的番邦姑娘,她就像溪水那般纯净,但后来我被召回京,再到边关时,她却失踪了,至今也没消息。”杭恽望了望绮妍,见她正仔细地聆听,忽而笑了,道:“往事不堪回首,让绮妍小姐见笑了。”
“将军一生戎马,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没想到还对一女子痴心不忘,绮妍真的很羡慕那位姑娘。”
“绮妍小姐日后也会遇到。”杭恽道。“唉,往事不提也罢,对于牡丹,我也曾有意为她赎身,但她说早已习惯多年青楼梦,而且她怕传扬出去会有损我的声誉,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只可惜……”
杭恽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将军节哀,绮妍定全力找出真凶,为牡丹姑娘讨回公道!将军是否能回忆一下当日发生的事?”
“记得那天是腊月初八牡丹邀我去风雅楼喝腊八粥,那天夜里我依约而去,可是牡丹房里并没有人,我就坐在那里等她,等着犯困就睡着了,待我醒来时却见牡丹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而我的手上正拿着把匕首,紧接着官兵就来了。”
绮妍思索着道:“将军在进入牡丹房中后,可曾碰过什么东西没有?或者喝过什么茶水?”
“没有,因为牡丹有个习惯,不喜欢别人乱动她的东西,她的东西都是固定放在她习惯的地方。”
“那就不是**了,难道有迷香?”
“不会。”杭恽肯定道。“杭某征战多年,对各种迷香一闻便知。”
绮妍听完他的叙述,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至正午,绮妍方从天牢中走出,抬头只见那阳光刺目,忽感头脑晕眩。
“大小姐!”
忽然听到小桃的声音。
绮妍抬头看去,果真是她,乃问:“你怎么在这?”
“我原本是走了的,可路上碰见了他。”小桃指了指身后。
绮妍顺着小桃所指方向看去,居然是李君羡!
只见他立即单膝跪地,一手拿剑插在地上,一手撑着膝盖,道:“求小姐务必要为杭大人申冤。”
绮妍心一颤,忙道:“李将军,快起来,绮妍受不起如此大礼啊。”遂命小桃将他扶起。
君羡道:“在下方从王大人那里得知小姐受命查此案,碰巧路上撞见小桃姑娘,得知小姐在此,故特来拜见。”
“是啊,大小姐,我一眼就认出是当日救你的恩公,所以就带他来见你喽。”小桃呵呵的笑着,望着君羡与绮妍,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小姐见过杭大人了?”君羡问道。
绮妍点点头,“不知李将军能否领绮妍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你是说风雅楼?”君羡有所顾忌,思索了一会,答应道:“好,请随我来。”
小桃笑道:“那我可就把我们家小姐交给你了。”
语毕,乃向绮妍挤了下眼,乐呵呵地迈着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