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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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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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尝尝我娘家闽南地方的腊八粥……”

小町又那样一惊一乍起来:“闽南?不就是福建吗?听说那地方一年到头穿着背心儿都出汗,根本就没有‘腊八腊八冻掉下巴’的季节,居然人们也兴喝腊八粥?”

秋姗扬手就轻轻给了小町脑门一下:“冬天不冷,又不等于没有腊月呀,亏你还是个报纸的写手!老老实实听夫人说,不听以后可听不着了……”

这句话一出口,秋姗自己就后悔了。朱雨馨也微微一愣,但马上婉尔一笑,接过了话题:

“秋姗姑娘果然是绝顶聪明的人物啊!还真是说不定,明年腊八,我还能不能在这园子里请你们喝粥呢——”

紫姨做出了不高兴的面色:“看您说的,谁不知道钱院长官声极好,眼下的仕途如日中天。就是那一场飞来横祸,街坊们都说是夫人与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莫非这么大座公主府,也盛不下你们一家人的福气不成?”

看来朱雨馨也不愿意拂了众人的好兴致,正巧女仆进来报告说,粥的火候够了。钱夫人便笑吟吟地吩咐,赶紧地端粥进来。屋里稍微有点儿尴尬的气氛,被那用细瓷青花碗盛来的五彩腊八粥重新融洽了……

薄薄的蒸气卷着谷米杂果淡淡的清香,顿时便让小町的舌根儿涌出了唾液……她顾不得烫嘴,端过自己的那碗,早忘了紫姨千叮万嘱的什么淑女风范,“刺溜儿”就是一大口:

“唔……好、好,好吃极了——”

小町一边哈气,一边毫不夸张地赞叹着,又把身边那三双盯着她的眼睛都瞧弯了。

紫姨啧啧地奚落道:“真是个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当然还是女主人。朱雨馨轻轻抿了一小口粥,点点头:

“嗯,今年这锅粥,熬得还不丢人。小町子你别尽顾着吃,倒是说说,我这粥里都搁了些什么?我看你能数出几样来?”

“糯米、紫米、红豆、花生、小枣、核桃仁儿、葵花子仁儿、杏仁儿、松子仁儿、芝麻、葡萄干,还有……”小町数不下去了。

秋姗接着往下数:“白云豆、莲子、栗子、薏仁米、桂圆、白果、百合、菱角米、蜜桂花、还有……好像是还有大麦粒。”

朱雨馨赞许地点点头:“行,舌头还不钝,我给你们掰着手指头数着呢!就是还缺了一样,便是我们闽南人的独爱了——芋艿。虽然并不显山露水,却是多了几分清甜和粉濡的口感。再说,这粥里的大麦粒儿,都是我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把每年夏秋乡下送来的新麦,亲手一颗颗地剥掉麦皮儿,然后存放到腊月。我母亲说,不少于十八样的干果,就是寓意佛门里的十八罗汉。其实,腊八煮粥,还有一个非常实际的生活智慧包含在里面,那就是家家户户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一年剩下的杂粮豆果库底子打扫干净……”

“我要向几位声明的是,今儿个,下人有下人们喝的大锅粥,管够,配料也不错。我请你们几位贵客吃的,可是家里主子专享的小锅儿粥啊!只限在这小小的前朝公主府里,我偶尔也能当回‘老佛爷’不是?”

紫姨也来了谈兴:“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总说我身体虚寒,煮腊八粥时,特意为我多放些红糖生姜。从每家煮粥用的材料,不单能够看出过日子的光景,也可以看出这家主妇的贤惠和爱心呢!”

只见朱雨馨突然眼圈一红,好端端地竟落下泪来!弄得紫姨母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朱雨馨马上不好意思地用手绢儿拭去泪痕,脸上露出了小姑娘温存的羞怯:

“我这是想起我母亲来了。她是我父亲的糟糠原配,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我父亲一生感激母亲,在他状元及第之前的日子里为自己含辛茹苦的付出,并没有为繁衍香火而纳妾讨小。我便是双亲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惭愧啊,如今的我,却是‘在外未成巾帼栋梁,在内难为贤妻良母’……”

紫姨也跟着红了眼圈:“不说什么巾帼栋梁,可这世上如果连您还算不上是贤妻良母,那,那满天下的女人,还不得有一大半应该交给钱院长,判上个十年八年啦!”

就两句话,又把女主人逗得破涕为笑了。

香甜可口的腊八粥一经暖了胃肠,这小町就开始闹着要到院子里去赏雪。然后还把挎包里自己的秘密武器,那架莱卡照相机拿出来,嚷嚷着非要给院长夫人和紫姨,在雪景中拍几张“高调子的艺术照片”。

紫姨没有制止住女儿的“任性”,便说:“夫人身子骨还弱,就是照相,也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你先去看好了景儿,再叫我们陪着夫人出去吧——”

小町叫上秋姗一起出去,陪自己“踩景点儿”去。两个姑娘跑到院子里,也不知怎么的,把蹲在南房里的钱公子钱胜晓,也给喊了出来。

自从痛失死党后一直闭门在家的钱胜晓,也禁不住两个漂亮女孩子的殷勤呼唤。他穿着一件真皮猎装款的外套,足蹬一双十分相配的半高统马靴,除了眼圈发青,显得有些消瘦,潇洒依旧地出来跟女孩子们握手。

然后,他开始跟小町一起摆弄着那架新款的德国机子。毕竟还是贪玩儿的年轻人,他们好像忘记了两位还在房中等待召唤的母亲,钱胜晓便也开始跟着小町,你掐一张、我掐一张地在院子里玩儿开了……

好一会儿工夫,小町才想起来正事,她叫正在东南墙角下围着一棵老枣树发呆的秋姗,赶快去把屋里的两位妈妈叫出来照相……

秋姗回答说:“我正寻思着也给这棵老树身上涂点腊八粥,兴许明年枯木逢春、果实累累呢!”

紫姨的轮椅被两个女仆合力推出来,朱雨馨也被秋姗亲自搀扶着走到雪地里。平日沉静寡言的秋姗,今天的小嘴儿却特别甜。小町听到她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长歪了:

“本来女人都怕老,可一看到钱夫人和姨妈,却像两朵开在雪地里的牡丹花。如果是自己二十年后也能够有这样的雍容华贵,那就真盼着快快儿地过年了……”

秋姗的感叹,把两位女长辈说得眉开眼笑。

说是恭维,秋姗那一番形容是不无道理的——朱雨馨和紫姨,毕竟都是这皇粮胡同中最讲究保养和修饰的贵妇人。不仅仅是她们那不相上下的穿戴打扮,就连举手投足,都透着楚楚风韵。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们都拥有着一双稳踩着大地的天足!紫姨是因为自幼曾随父母在海外生活;朱雨馨的娘家,沿袭的是闽南沿海民风比较开化的传统,并不要求女孩子缠足裹脚。

秋姗心里暗暗叹息,如果没有那场越演越烈的谋杀惨剧,这位多才多艺、温文儒雅的贵妇人朱雨馨,便是紫姨家一位多么可敬可爱的邻居呵!真的,真的是太遗憾了——人世间的事情,竟是这样充满了……令人无可奈何、椎心刺肺的遗憾!

紫姨不住口地赞叹说,这园子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哪个角落的景致都有独到之处。

她特意让小町给钱家母子多照了几张合影。说着走着,几个人就转悠过了东南墙根儿那棵老枣树下……

突然,一声枪响,把所有人都震惊呆了!大家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还一个人走在后面,低头摆弄照相机的小町,已经倒在众人身后那棵老枣树旁的雪地上了……

·12·

第二章



秋姗本能的跑过去,一把就捂住了小町的左小腿,只见一股殷红的液体,从她的指缝间挤了出来。

小町躺在雪地上放声大哭:“有刺客啊——妈妈……疼死我啦!”

秋姗连声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一准没伤着骨头,就是擦破了皮……”

奇怪的是,面对这样可怕的场景,钱家母子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眼前流血的场面。

紫姨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隐隐的冷笑。

也就在这个时刻,她的目光与朱雨馨的目光,闪电撞击般地碰到了一起。

两位智商极高的贵妇人,默默无语的对视了将近一分钟。一切,不言而尽在彼此同样深邃无比的眼神之中了……

朱雨馨先别转了自己的脸,对推轮椅的女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蠢货,还不赶紧的去前院喊人过来!”

那惊惶失措的女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穿过雪地,尖声呼喊着不成句子的话,直奔前院而去……

片刻功夫,不但钱府自己几个喝粥喝热了身子的警卫,头顶儿冒着热气、衣衫不整地跑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不速之客——一身冬装警服的严大浦身后,跟着那位也住在这条胡同里的小浑球儿孙隆龙和几位荷枪实弹的便衣警署人员。

严大浦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院长夫人敬了个举手礼:“夫人,昨天晚上警署就得到线人密告,今天也许会有刺客前来贵府行凶,但袭击目标和行刺动机,并不十分明确。为了保障钱院长的安全,我只好预先通知他老人家暂时留在衙门里过夜。从今天一早开始,就在贵府围墙的外面,都布上了便衣警探……”

朱雨馨冷冰冰地打断了这位胖探长的报告:“真是让您煞费苦心了。本来嘛,院长因为公务繁忙,一年到头儿该有至少十个月是要‘暂时留在衙门里过夜’的。这‘糊涂刺客’,为什么还要费心到我府上来行刺?自然那是您的公务。倒是要劳驾好好查查,这刺客是如何飞来,又如何飞走的?!”

严大浦应了一声“是”,当即命令自己的几个手下,在刚才的枪击现场查看起来。

却说那小浑球儿孙隆龙突然煞有介事的喊了声:“报告探长!”

他把手里的两样东西呈了上来——这两样东西,被分别绑在一条细长麻绳的两头:一头是一把小手枪,一头是一块砖头。

严大浦装模作样地一把抢过东西:“你怎么早不吭声!在哪儿找到的?”

孙隆龙继续演戏:“在、在、在外头……”

严大浦温和地拍拍隆龙的肩膀:“小伙子不要慌,慢慢对夫人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你不但没有错,这回,没准儿还立了头功呢。”

孙隆龙使劲吸溜着鼻涕水儿,看他那被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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