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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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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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声音又高又尖,差点刺穿了严大浦的耳膜:

“胡说!她胡说——啊——”

只见她双手捂脸,一头扎进枕头,身体痉挛地缩成一团,嘴里喷出一连串语义不详的咆哮。

高子昂副市长则完全无力劝慰,因为他自己的双腿,也像大白日见到了鬼一般,无法控制地开始嗦嗦发抖,左面颊的肌肉,古怪地抽搐不止……

一个大鼻子、灰眼珠儿的老医生,率领着一男两女三名医护人员闻声夺门而入。上前不由分说地,就把严大浦往病房门外推。倒好像这个肥胖的中国警官,便是个危险的第二轮暗杀者一样……

紫町牌友俱乐部久违了的聚会,晚饭后仍然是在那间温馨的小牌室里。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温馨。

小町同情地坐在眼圈发黑的严大浦身边,讨好地叫了他一声:“胖子哥——”

今晚,严大浦的饭量前所未有地少,就连何妈特地红烧的一条大鱼,也没有激起他的食欲。

曾佐闷声不响地摆弄着手中的纸牌,那十支出神入化的手指,其实一直在神经质地微微发抖。

孙隆龙百无聊赖地把他的海泡石烟斗,用手绢擦了又擦。

紫姨和秋姗手中的纸鹤,诞生了一只又一只……时间,就这样在无声之中流逝着。

“他们认识‘她’,我敢肯定,他们认识那个费阳画的女人。”还是孙隆龙打破了沉默。

“费话!你就没有比这更高明一点儿的见识?”小町一点也不欣赏这位冒牌福尔摩斯加上冒牌男朋友的浅薄。

“那么,‘她’——是谁呢?”秋姗声音郁郁地,就像是在自语。

“终于说到点儿上了。从明天开始,就去设法弄清楚,‘她’是谁。”

紫姨说完这句话以后,把脸转向牌室墙壁上新近挂上的那幅女童肖像,独自陷入了深远的沉思……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像:能够画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与“杀人”这个字眼儿的直接联系。

秋姗说:“紫姨,我还忘了告诉您,当我开始对他们三个中毒者进行抢救的时候,高子昂和冯雪雁的生命体征,确实是发生了明显的恶化——心率过速、呼吸衰竭,还有腹肌因为剧痛而呈现的板状程度……而费阳的症状,相对就明显轻微多了,尽管她当时的面部表情,也很痛苦。”

孙隆龙也开始报告自己的发现:“他们三个人被抬走以后,我回到了……小町,你最好暂时把耳朵捂起来!我回到了那三摊呕吐物的旁边,趁人不注意时,趴在地板上去闻了闻。我事先声明,没有确切的把握啊——在副市长两口子那儿,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子苦腥苦腥的怪味道。但是,费阳的那一摊东西,那种怪味道,好像……好像就不怎么明显了。”

小町抛给了孙隆龙一个顺眼:“这情报还有点儿价值,多少还像只福尔摩斯养出来的良种警犬。”

紫姨抱着自己那只几乎一无所长的小点儿,认真地追问:“柯南道尔真在他的书里,写到福尔摩斯养过‘良种警犬’吗?”

严大浦终于也耐不住要出声了:“可医院的化验结果证明,费阳的血液和尿液里,同样呈现出了中毒的阳性反应啊——”

秋姗毕竟是医生,无人能够反驳她这位专业人士的诠释:“问题是,中毒程度的轻、重差别。”

紫姨在牌友们的议论声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幅肖像作品。她也在努力回忆——自己在那天晚上的舞会上,看见了什么?

严大浦到这时,才第一次公布了一个属于警方的专业行动:副市长夫妇和费阳因为要住院接受治疗,统统换下了原来的穿戴以后,他设法偷偷地搜查了他们的每一个衣兜。当然,他尤其没有忽略费阳带在身边的那只白色的小羊皮包……

结果是,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也没有发现。

紫姨突然提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大浦,你看见费先生羊皮包里那支粗粗的钢笔了么?多么稀罕啊,就像是一位绅士用的东西。艺术家嘛,就是与众不同啊——”

大浦回答:“钢笔?看见了呀!而且我还扭开了笔帽儿,里面连一滴墨水也没有哩。紫姨,这和中毒事件有什么关联么?”

紫姨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位费阳女士。我希望你们今后的调查,能够证明她的正直和无辜。”

曾佐又发出了阴阳怪气的一句调侃:“警察的天职,总是要设法证明一个人有罪;而‘讼棍’的使命,却必须设法证明一个人的无辜。”

秋姗生气了:“曾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要设法证明冯雪雁的‘无辜’,就必须设法认定姚顶梁的‘有罪’。最终你能够予以证明的,难道不只是一方的‘无辜’么?”

曾佐目光冷冷地摔下手里的纸牌,站起来就走出了房门。那天晚上,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朋友们的中间……

·28·

第四章



小町开始把自己的那点儿“看家本领”亮了出来——在那天二十五号市长官邸的舞会上,她连一支舞曲也没有跳。拿着照相机,乐此不疲地为客人们拍照。那些来自演艺圈的明星或未来的明星们,热衷于跟高官和大亨们合影;而高官、大亨和他们的夫人们,也喜欢靠着、搂着、拥着那些个俊男美女微笑……小町是有求必应,无求也服务。

就这样,那天在场的所有来宾,便几乎被她那架值得自豪的新款“莱卡”的镜头,扫荡殆尽了。几十张已经被认真冲洗出来的照片,一口气都被她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每一张照片上的每一副面孔,都被他们逐一核实过了——没有,根本没有费阳素描上的那副美丽出奇的脸庞。

严大浦再次沮丧地仰面靠在沙发背上:“真是活见鬼了!”

没想到紫姨竟顺着他的牢骚话,又说了两句今晚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就是见鬼也不奇怪啊——你们谁相信,这世上真有鬼魂?”

严大浦倒是因此而受到了这些照片的启示:“小町子,明天帮胖子哥一个忙。给那些现在还关在高副市长家里不让出去的下人们,每人留个影儿。”

小町傲慢地翘起下巴:“这是帮你呢,还是帮警署?”

严大浦急得直作揖:“部长小姐、小町格格,帮我,行了吧?留了影儿,我就有理由让杨署长先放他们出去。要不这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每天不单是要派好多的警力去看守,上厕所都得有人陪着。我的人连轴儿转着搞审问,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的,动不动还弄得鬼哭狼嚎……那麻烦事儿,太多了!”

小町龇了龇那口小米牙:“哼——那还不是帮警署的忙呀?不干!”

秋姗还是最明白的一个人,她对紫姨悄悄耳语道:“严大探长怎么就没听见,町子肚里那把哗哗响的小算盘啊?”

严大浦还是一个劲儿地直求:“我说大记者、好妹子唉——您有什么条件,开出来让哥听听,不就得了?”

小町开始有了笑脸:“胶卷,懂不懂啊——留影儿可是要用胶卷儿的。警署给我买胶儿卷来,本小姐就开拍!”

严大浦心里打着一个大主意,这鸡毛蒜皮的小账也没有算计的心思:“好说好说,您尽管去买。用了多少钱,拿着账单子来找我,统统由警署出。”

小町这下可逮了个正着:“严大探长,劳您先在这张纸上,把刚才说的话给写下来。”

大浦只好照办,小町还不依不饶地让他画个押,才算是正式达成了协议。

秋姗见紫姨总把目光停留在墙上那幅女童的肖像画上,心里不由涌起了丝丝的遗憾。面对冯雪雁这桩蹊跷的“被迫自卫”事件,我们紫町牌友俱乐部里原本最冷静的两个大人物——紫姨和曾佐,这次却似乎都动了——“情”。

从十九号院各自东西回到白昼里的人们,又照常是当差的当差;出诊的出诊;上班的上班;混日子的混日子;浇花、逗狗的浇花、逗狗……

过了不两天,小町又换上了那身小家碧玉的碎花布褂子,把油、盐、瓜、菜,加上一大口袋实实在在的棒儿,连同自己都装在一辆雇来的黄包车上,直奔靠着南城边儿的姚顶梁家而去。

这回,她除了要把这些口的东西送到,还被紫姨和费阳两位长辈委以重任,负责把那天晚上副市长家舞会上“义卖”得来的三百块钱,也一并交给姚仲梁。

为安全起见,孙隆龙又不得不跟老独头借了身七短八长的旧布衣裤,骑上小町那辆几乎所有零部件都在发响的脚踏车,跟在黄包车的后头……

一路顺风,敲开姚家小院的门进了屋,小町看到,那老母亲为了长子的突然丧生,已经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哭瞎了眼睛。她凭着听觉,还是辨认出了那天来过的“善性闺女”。于是,又开始了无止无休的哭诉。

正在门外烧火做饭的姚仲梁,不好意思的在围裙上擦拭着沾满棒子面的双手——他为自己不得不去承担女人们的家务,还是隐隐地感到羞怯。

当看到高大神气的孙隆龙,姚仲梁脸上的表情,难以掩饰着他心里那种“不是滋味儿”的滋味儿了。面对着客人的慷慨馈赠,他竟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来。只觉得这总是被人接济的日子,过得太窝囊。他也因此多少理解了,哥哥姚顶梁当初走上盗窃之路的那一番无奈。

小町邀姚仲梁到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下,然后把那装着三百块钱的纸袋,无声地塞到他的手里。不想那少年竟像被马蜂蛰了似的,猛地缩回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

“小姐,我不能收,万万不能!小姐我不要您这些东西,我也不上什么机械高专了。从今往后,我凭劳动养活妈。我不缺胳膊不瘸腿的,不要人家可怜……不过,求您把上次我交给您的那块手帕子,还给我行不?”

“你还越说越有志气了啊你——行,有志气总比没志气强。不过姐就问你一件事情,老老实实告诉了我,那手帕子就还给你。最近你见到谁了?那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

“你要是听什么人的挑唆,跟我人心隔肚皮,我还就不再到你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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