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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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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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问你,六年前那场火,到底是谁放的?”

“……小姐,我什么都能跟您说,唯独这件事情,您……您就让小末儿……带到棺材里去吧!”

说着,可怜的小末儿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小町无可奈何地一把抓住小末儿的领子,使劲儿把他提溜儿起来:

“好,眼下就依你——想必你也有难言的苦衷。那我问你,昨天晚上,露露洋服店的那场火,到底跟你有关系没有?”

“有……”

“有?还真‘有’了!”

“小姐,您听我说。我在南城的张记面店当伙计时,就认识了常常来吃面的裁缝陈姐。她待人挺和气,也愿意听我说说心里话儿……不久前,也不知为什么,她也迁到皇粮胡同来,开了这家露露洋服店。昨天下午,她托人给我带了个口信儿,说是有要紧事儿跟我说,叫我晚上九点钟,到她店里去一趟。谁知道……”

小末儿说着说着,眼前就重现出那个恐怖的瞬间——当他推开陈姐的房门,刹那之间,火焰“呼”地一下,就在堆满服装和面料的房间里,顺着门口朝向里面,一条龙似的熊熊燃烧起来!那情形,简直就如同房门被人施了魔术一般……

他结结巴巴地,分了好几次,才总算让眼前这根儿“救命稻草”,把自己的讲述听明白了。

小町陷入了沉思。

小末儿余悸未消地叙述道:“火猛地一烧起来,我喊了几声‘救火’,赶紧就跑……”

“为啥你怕成这样呢?你不知道,不但有人看见你逃跑的影子,还有人亲眼看见你喊‘救火……’呢!”

“小姐,我小末儿死不足惜,本来俺这条贱命,就是林记老掌柜夫妇给捡回来的。我在南城时,大约是一个多月前,收到了这封信……”

小末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被揉皱了的信:看字迹,似乎出自一个文化程度不高者的手笔。

信的大意是:有人因为跟林家有世仇,企图把六年前库房失火的真相抖落出来,坏了桥桥小姐的婚姻大事……

小町愣住了:“小末儿,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想回来保护林家的女儿顺顺当当地出嫁,对吗?”

小末儿的眼睛湿润了。他深深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咋办,才能让桥桥小姐遂心如意地嫁了那位体面的谭先生。她也老大不小的了,我总觉着,是自己从(W//RS/HU)前不懂事,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

小町的眼睛也湿润了。她柔和地问:“小末儿,你不是过去就喜欢林家小姐么?”

小末儿又是那样深深地点点头。

“那现在,小末儿,你还想她吗?”

小末儿还是深深地点点头。

“她嫁给别人做了媳妇,那你还有什么指望呢?”

“只要她以后的日子过得好,让我做什么,担什么罪名,都行……就是不能让人抖落出……”

“抖落出六年前林记家库房失火的底细,是不是?”

小町又恨又怜地帮小末儿把话说透了。这小伙子的善良、痴情、孤独和无助,震动了小町那颗年轻的心……

小町敲响了家里杂役老独头小屋的门,低声嘱咐了两句,就让小末儿进了屋子。

老独头总是那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接过小町带来的一床被子,动手铺在炕上,安排小末儿歇息……一夜无话。

这位门房兼杂役,是个独眼的男人。他的姓名不详、年龄不详、出生成长的来龙去脉亦不详。他是那位在北平警察总署做副探长的老牌友严大浦,“送给”紫姨的宝贵礼物——一个曾经犯过事又经监狱“管教”后释放的老兵。

那位警官牌友曾经说:拜托紫姨给他“一个前程、一个家”。于是,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就成为十九号院里如同那两扇绿色的油漆大门一样,沉默无语却忠实职守的存在。

偶尔,他有其他事情不得分身,敲门的客人看见跑来开门的是何四妈或是小町,而不是他,自然而然脱口就会问道:老独头儿呢?尽管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找他有什么事情。

乍看上去,这老独头儿并不高大强壮,显得有些精瘦。外人却不知道,只有他能够、也被允许把下肢瘫痪的女主人,轻而易举地抱上床铺或抱进轮椅……

平时,他总是在默默洒扫着庭院、打理着花草和菜蔬。他的爱情,几乎全部倾注在这些与泥土有关的生命上了。由于他几乎像一株花草那样默默无语,具体是个吐着何乡方言的何方人氏,也没人再去刻意的考证了……

·3·

第一章



第二天上午,小町一个人来到了林记糕饼铺子。

现如今的当家掌柜,是林桥桥的哥哥林续薪林公子。只见他正带着两个伙计在店里忙活着。

小町挑了几样糕点,便跟他拉起家常话来:“林掌柜,您妹妹大喜的日子,可别忘了给我家送喜饼啊!我妈说,想送给新娘子两件小首饰留作念想。说是这些年,她也是看着桥桥姑娘长大的……”

林公子脸上泛起了受宠若惊的笑容:“让紫姨她老人家惦记了。”

小町嘱咐:“您可得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啊,也好让我妈跟她说说……女人家的悄悄话呀。”

“行,回头我就跟妹子说,就是让她去给紫姨请个安,也是应该的。”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林桥桥果然是一个人走进了十九号院儿。当她被老独头领进了紫姨的客厅,屋里并没有女主人在等她,却站着那个局促不安的小末儿。

两个旧时的情侣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语,十分窘迫。

还是女孩子先镇定下来:“末儿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紫姨和小町姑娘,让我在这儿住些日子,也好避避外头的……风言风语。”

“你这些年,日子过得还好?”

“还……还好。”

“你……成家了吗?”

“我,我……孩子也有……两岁了……”

桥桥愕然了:“真的?那你的家,就安在南城?”

“嗯……”

桥桥突然忍不住抽泣起来。

小末儿手足无措地低声劝慰着:“过去的事情,其实……都忘了。”

“都……忘了?真的……你都忘了……”

桥桥一听小末儿的话,更心酸了。

“听说,新姑爷是个体面人。出了阁,小姐好好过日子……”

躲在后面后面的紫姨母女,都为小末儿的回答大感意外。到了这会儿,紫姨才让小町把自己推出来,笑眯眯地跟桥桥打招呼。

小町借口叫小末儿“把小点儿抱到厨房去喝口水”,打发他出去。小末儿无奈,最后深情地望了林桥桥一眼,有点不情愿地抱起紫姨的小狗子……

紫姨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桥桥,然后才请她落了座。小町笑嘻嘻地给客人上了茶,桥桥努力掩饰着刚才的哭相,紫姨则佯作无视:

“桥桥,你也有些个日子没上我这儿来了。敢情是要做新娘的女孩子,出落得越发动人呢。可不像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我啊,早就死了让她嫁人的心了。”

桥桥被逗笑了:“小町姐姐是个新女性,配得上她的杰出人物,怕是还没出生呢!”

紫姨也笑了:“果然是老招牌下面长大的姑娘,说话多么讨人喜欢。町子,你去把东西拿来……”

小町应声进了里面,转眼捧出了一件雪白的婚纱:半透明的层层薄纱裙裾,圆心领口周围,飘动着昂贵的蕾丝花边。一看,就知道这是件地道的高级舶来品。

这么华丽、讲究的裙子,把桥桥看得呆住了——

晚上,还是在那间优雅的小牌室。

紫姨和她的牌友们依然聚集在了牌桌边。

今天,所有的扑克牌都在律师曾佐手上,如同变魔术一般,他那炉火纯青的洗牌动作,令人眼花缭乱。

紫姨、小町、大浦和孙隆龙轮流,每人都随便从曾佐手里抽出一张牌。然后,曾佐重新洗乱了牌,问秋姗:

“你愿意为我抽出一张黑桃皇后吗?随便吧,试试手气——”

秋姗从只能看到反面的一摞纸牌中,随便抽了一张,居然就是黑桃皇后!这个小魔术,看得孙隆龙和小町直吸溜儿……

紫姨把自己手里的一张红桃,挪到大浦的黑桃旁边。

小町明白了:“林记的桥桥姑娘,跟小末儿这一对儿,我看挺好的。”

严大浦说:“乱点鸳鸯谱不是?”

小町说:“人家青梅竹马的,就因为小末儿是捡来的苦孩子,便配不上一个老招牌糕饼店的小家碧玉了?没有这个道理,都什么时代了!”

秋姗说:“你呀,从娘胎里遗传的‘罗曼蒂克’病。”

小町说:“人啊,难道不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孙隆龙马上插话:“是啊,比方说,我就能够靠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成为……”

小町揶揄地斜眼望着他:“成为中国的福尔摩斯么?呜呼——”

孙隆龙总是拿小町无可奈何:“那……那也未必就……”

曾佐见小浑球儿有点可怜:“那也未必就完全不可能的嘛。比如说,在座不就有位掰老玉米长大的……四九城大探长么?!”

严大浦有点愤怒了:“有人不就是留过几天洋,镀了层金粉儿跑回来卖弄。什么了不起的?!”

秋姗直摇头:“又来了,又来了!在医学院时,我怎么就没有好好学习精神病学呢?看见你们,真后悔了……”

紫姨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精神……是啊,精神……”

曾佐把所有的牌都收到手里,重新洗了两遍……显然,他是最先意识到这个提示的重要性的。他再一次请求秋姗:

“再帮我抽出那张黑桃皇后——”

秋姗还是像刚才那样,不可思议地就从一叠纸牌中,正好又抽出了黑桃皇后。曾佐指指那张黑桃皇后:

“这位被烧死的洋服店裁缝陈姐,跟那个小末儿是什么关系?”

严大浦说:“我看,无非就是那个小末儿,为了在皇粮胡同制造恐慌,无差别、无选择地放火罢了。”

孙隆龙却感到费解:“为什么那个小末儿,非要制造这皇粮胡同的恐慌呢?”

严大浦的结论倒是下得很痛快:“为了破掉老相好的姻缘呗!这不就应了刚才你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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