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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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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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道:“扶柳,姑妈本就有慢性心脏病,加上每年大病一场,元气大伤,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见雨蕉语气有所迟疑,我打断雨蕉,神色坚定:“雨蕉,你该明白,我并非只是个十岁小女孩,你说清楚点,我可以接受的,现在我要知道真相,不要像山庄里其他人一样以为我小,就瞒着我。”

    雨蕉略低头,附耳轻声道:“扶柳,这样说吧,姑母的心脏病不是主要原因,也不是那些名医所谓的胃、肝、胆等多种疾病混杂而成的,我刚才仔细检查发现,在姑母的腹部有一块硬肿,加之从脉象上看,我推测是恶性肿瘤,而且已是晚期,或许就只能支撑一个月了。扶柳,你明白吗?”

    我如遭雷劈,双目失神,没了焦点,喃喃自语:“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晚期恶性肿瘤就是癌症,就算我们大胆开刀切除肿瘤也无济于事,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即使千年之后的医学水平也是无药可救。”

    雨蕉泪花闪烁,一把抱住我:“扶柳,你可要坚强,不只姑妈,这里还有你的亲人,还有我们,若伤心,就好好哭一场吧。”

    我轻抚着雨蕉颤动的背脊,哽咽无语。

    从我知晓病情后,就向泓先生告了假。每天在秋水居照顾娘,听娘细细碎碎地讲述她的爱情,然后我会温柔的笑起,娘就会安静地睡着,在梦中与爹相会。

    一日午后,杏姨与我安置娘睡下,正要关门离去,见舅舅与泓先生,还有一名白发老者一同前来。一月不见,泓先生竟更加消瘦了,满脸胡渣,琥珀色眸子里没有了寂寞只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指着泓先生身后的那名老者鹤发童颜,舅舅介绍道:“这位是泓先生特意请来的,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金针薛神医。”

    杏姨大喜所望,忙请薛神医进了娘的卧房。一盏茶后,薛神医皱着白眉,挠着长白须踱步而出。

    “扶柳,去找雪君玩吧,她刚在找你呢。”舅舅随口说了个理由,叫我回避。我只得应了一声,低着头就要向屋外走去。

    “柳庄主,不必让小姑娘出去,小孩子总是要知道的,也瞒不了多久,早知也早有心理准备。”薛神医第一句话竟是这样,我惊讶地停止脚步回望他,没想到这位老者竟有如此开明思想,只见他徐徐说道:“经老夫细查,夫人体内长有毒瘤,如今毒素已随血气遍布全身,侵入五脏六腑,药石无用,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施以金针,为夫人续命数月,但终无法挨过今年。”

    此话一出,大家眼中唯一的希望也就破灭了,良久,屋内再无声响。

    以后每日清晨,我都会去厨房,亲自为娘煎熬薛神医开的药。喝完药,娘的腹痛会好上许多,气色也略微红润,可我知那只是止痛药,只能稍稍缓止疼痛,对病情却是毫无帮助。果然没多久,娘的病情就急速恶化,根本无法进食,只能喝点儿清粥了。此后我每日就会抽些时间,跟着雪君学煮不同的粥,盼娘能多喝上几口,增加些气力。

    转眼就到腊月初八,大清早我煮了腊八粥,端进娘的卧房,却见娘已起身,躺着靠在床头。我微笑着:“娘,今日好精神。我特意煮了腊八粥,赶快趁热喝了吧。”

    经过这些天精细调养,娘果然有些气色,双颊略有血色,竟不似生病之人,娘柔声道:“扶柳,你披头散发的,怎么也不打理,把木梳拿到娘这来,娘为你梳个漂亮的发髻。”

    “外面天气很冷,正飘着小雪,女儿这样披着发,倒还比较暖和。”我依言坐到了娘的床沿。娘轻柔地为我掬起长发,叹道:“扶柳出嫁那天,娘也不知道能不能为你盘发?”

    我立即打断娘的话:“当然能啊,娘会为扶柳盘最漂亮的发,让扶柳成为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子,娘,你一定要答应扶柳,好不好?”

    娘抚摩着我的长发道:“娘的扶柳永远是最漂亮的。嗯,这几日,娘的身子好多了,你也不需每日陪着我,明日就去泓先生那去,顺便帮娘把桌上的玉牌还给泓先生。”

    闻娘口中提起泓先生,我不免好奇,道:“娘觉得泓先生如何?”

    娘握着木梳的手突然停住,轻叹一声,才又继续向下梳去:“泓先生高风亮节,博学多才,是位难得的君子,你可要多向先生学习。”

    我不依不饶:“那泓先生比之爹呢?”

    娘默然不语,而后数声幽幽长叹:“只为当时,情难自禁,他晚来一步。”许久寂静,娘才又开口,声音哽咽:“扶柳,日后见到你爹,就代娘问上一句,曾经真心爱过江南柳依依吗?还告诉他……我一生无悔……且从未恨过他……”声音渐渐细微模糊不清,我的心猛然一紧,脑中只闪过四个字,回光返照?

    长发已悄然滑落,听得木梳“啪”的一声落地,我惊怔住,再也无法动弹。恍惚间,我看到流苏眼里的泪珠闪动,杏姨手中的药碗滑落,之后就是哭声一片,人潮也不断的涌进来,周围越来越嘈杂,我的头也越来越晕,终于支持不住,双眼一闭失去意识。

    待我醒来时,才发觉躺在了自己的屋内,身旁是一中年医者对柳义柏道:“表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今早没有进食,导致气血不足,加之受了刺激才晕了过去,吃几帖药就没有事了。”

    柳义柏面色灰蒙,点了头,吩咐杏姨道:“好好照顾小姐。”说罢便转身离去,杏姨与流苏跟着大夫取药了。

    我挣扎着起了床,脑中一片混乱,蹒跚着走到桌边,默默地喝起冷粥。

    正当我举起汤勺送到嘴边的时候,突感到一阵寒风袭来,抬头望见哥打起门帘走进卧室。

    待哥近了,我才看见哥双目红肿,显是痛哭过的,哥关切问道:“病着呢?怎起了床?”声音嘶哑得很。

    我盯着哥红肿的眼,一字一顿地道:“我饿了。”

    此后,我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流苏也一直沉默地陪在我身边。

    在每日的喧闹嘈杂声中,我的魂魄似飘出躯体,游荡在不同的时空,像在观看一部黑白记录片,描述着我与柳依依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这片子似乎永远也放不到尽头,混乱,交错,重复的镜头,直到柳依依的脸模糊到再也无法分辨,我才昏昏睡去。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故人离(二)


腊月十三清晨,杏姨为我盘上发,在发鬓戴上白绢孝花。

    在娘逝去五日后,我第一次踏出厢房。此时,西泠柳庄所有的地方全部蒙上一层白纱,到处可见垂泪之人。我神色木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亦步亦趋地跟在哥的后面,走向灵隐寺。

    ‘到灵隐寺重生场,见得娘平躺在松枝搭成的宽大支架上,支架后寺中高僧排成一弯新月形,每人手持佛珠,闭目祈祷。

    遥遥相望,娘白衣白裙,黑色长发用碧绿丝带挽着,神情安详,如同往常安静地睡着了一般。

    天空中开始下起点点小雪,不大一会儿,就有三四颗雪珠子落在我的脸上,雪粒碰上我的脸,立即化为水,恰似泪痕。

    慈眉善目的方丈走到柳义柏的面前,双手合拢,微倾上身,道:“柳施主,吉时已到,仪式可以开始了。”

    柳义柏轻微颔首,哥便移步上前,从方丈身后的小沙弥手中取过燃烧着的火把,向娘走去。在细细地雪粒中,我看着哥一步一步地接近娘,最后颤巍巍地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松枝。而后高僧们开始齐声念颂经文,松木堆中冒出阵阵青烟,包裹住了娘,同时也散发出缕缕松香索绕鼻端,哥也退步回到我的身旁。

    这时,我的心突然剧烈地绞痛起来,“哇”的一声大哭,扑到了哥的怀中。我感到心底剧烈的悲伤,哭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在这五天里,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不停地怀念一个叫柳依依的女人,潜意识地将柳依依与母亲这个称呼严格地区分开来。可当柳依依置身烈火的时候,坚强如我也不敢再看她最后一眼。此时,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我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再一次地失去了母亲。回想起柳依依给过我的温暖的母爱,泪水就不可抑制地涌出。

    直到声嘶力竭,我才微微抬头,发现哥的襟前已一片湿涟。哥见我如此悲痛,安慰我道:“扶柳,娘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在离别之际,娘也希望可以看到我们的笑脸。不要哭了,不哭,再哭可就要给哥洗衣裳了。”哥笑着用手指拭去我的泪珠。哥试图用他的笑容感染我,可我却那么清楚地看到笑容里那无处可藏的痛楚,同时也瞥到了哥身后的树林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寂落青衣。

    繁复仪式结束后,哥捧着娘的骨灰坛回到庄内。我则一个人静静地回到秋水居娘的厢房中,从梳妆台里取出娘临终前嘱咐我还给泓先生的那块玉牌。在烛光的照耀下,我细细地瞧着这枚长两寸宽一寸的玉牌。玉牌乃和田白玉所制,质地温润,似若羊脂,外围雕刻一圈珍珠,一般大小,中间为双层镂空雕饰。其中一面纹饰为飞龙在天,一条蛟龙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只是这龙只有三只爪,另一面只刻有“天权”二字。

    我坐在床沿边,缓缓地抚摩着玉佩纹饰,似乎想要把它烙印在手心,记入脑海。沉思良久,我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泓先生特意为娘炼制的丹药瓷瓶,披上外衣,吹熄蜡烛出了门。

    深夜,来到清茶泉边,大雪已停,清茶泉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腊月十三的夜晚,月亮并不圆,右上角还缺着一块,但月光清冽,照在一色银白的地面上,反射的灼亮月光竟有些刺眼。

    一品竹院大门开敞,我踏着积雪轻轻地走了进去。大厅里仅点一盏油灯,灯具古朴,是千年青铜古器,造型独特,别巨匠心,乃是一柄无刃长剑架于竹枝上,剑尖处挑一盏铜灯,烛火跳动,泓先生坐在桌旁,独自一人,自斟自酌,我淡笑着在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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