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眼前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那是一片浓重的红色，洇开在整个空间，而后缓缓凝聚。最终化成一个少女，红衣，红发，面目却如被轻纱相隔，看得不甚明晰。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那模糊的表情中，满是迷茫。
“你是谁？！”他惊问。
“我……我是谁……？”她茫然地反问。
于迷惘中，紫蔺脑子里猛地一个激灵——这是谁制造的幻境，竟然将他的心神完全控制？他想要做些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正想要挣扎，便觉得似有什么在意识中炸开，震得他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时，四周很安静。钟乳石上水滴落下的声音，以及地下的潮湿冰凉，让他判断出自己仍然身在泅龙洞，眼睛睁开，视野之中却只见一片飘渺的红。像是有绯色的纱袖拂过他的脸庞，那感觉轻柔到似微风刮过。仔细一看，那却是他方才见到过的红色幻影，呈半透明状，浮在空中。
在真实世界中见到如此虚幻的东西，他心中吃惊不小，一骨碌爬起身来，下意识地退缩到墙角。
“唔……紫蔺，原来你也有胆小的时候嘛……”
望着宁无缺靠坐在一旁促狭地笑，他恍然间竟有种隔世之感。他这位师弟就是这样的性子，即使是满身伤痕，精疲力竭，从他脸上却丝毫也看不出。
“无缺，亏你还笑得出……”
他正要松一口气，却又惊得将就要出口的半句话咽下肚去。因为那红色的幻影忽然又朝着他飘过去几尺，半透明的面目上一阵浮动，居然有一个声音直传他心底——“紫蔺……”
他怔怔地望着那红影，却未感觉到恶意。他看到的分明是一个柔美绰约的女子的身影，犹如映在波纹漾动的水面的美丽倒影。
“你可记得师父曾说过，剑可通灵，若有魂魄宿于剑中，便成‘剑灵’。”宁无缺肃然道。
“它……是‘斩缘’的‘剑灵’？！”
“‘斩缘’古剑戾气如此之重，怕就是因为它的缘故。但‘剑灵’之说我也只是听过，从未亲见……”宁无缺说道。
紫蔺心中万分惊诧，却只是皱眉沉思：“莫非，这是因为你的阴阳阙有收魂塑魄之效……”
正说着，那“剑灵”竟逼近到他面前，伸出手，似要去触碰他的脸庞。从那看不分明的红影之中，他看不到她眼睛的所在，却分明感觉到她正在注视着他，这种感觉让他立刻浑身僵直。
“紫蔺……”
这声下意识般的呼唤，再一次直达他的意识深处。不知为何，他竟能体味到她的情绪，茫然，惶惑，漠然却温柔。
“哼，让它脱出斩缘古剑束缚的是我，它却只认得你么。”宁无缺在一旁不满道。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么？”紫蔺皱眉，“你说，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我不清楚她到底来自于何处，但若是让西玄山其他人知晓她的存在，她必然会被判为妖异，除之而后快。可是，在你触碰斩缘古剑的那一刻，你有没有感觉到她的悲愤……到底为什么，她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又如此悲愤？她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紫蔺有些惊讶宁无缺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那剑灵的情绪，他能够感同身受。看得出来，他对这剑灵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凡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便没人能阻止他探究的热情。
紫蔺看他望着自己的炯炯眼神，思索良久，只好答道：“我明白了……我会向师父和掌门禀报，说你用阴阳阙收服了这斩缘魔剑。阴阳阙是西玄山历代相传的法宝，千年来却只有你一人能够驾驭，他们应该会相信你的力量。不过，你千万不可让旁人知道这剑灵的存在，可否做到？”
宁无缺会心一笑：“这是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养一只剑灵，可比养青鸾之类的有趣得多。”
“你这人，都几百岁了，怎么还是这等心性……唉~”紫蔺叹气，“罢了，你要做的事，我哪能阻得住。但你可知道，‘剑灵’该如何养？”
他摇头，继而唇角微微勾起：“首先，是给她取一个名字。”
“取名？”
“唔……红衣红发，绯色如霞——她的真身，也许是个妖娆的女子呢~她的名字，便叫做‘绯衣’罢！”
正文 那句承诺
更新时间：2011…6…29 1：36：56 本章字数：4414
“红衣红发，绯色如霞——她的名字，便叫做绯衣吧……”
“绯衣……绯衣……”他一遍遍地呼唤，兴致满满地，像是要教我记住这名字。
那人双眸如星，却看不到我心中隐藏的无尽黑暗。他说我的真身是妖娆的女子，可我却记得，我是黑火腾蛇，是不为此世所容之物。我曾经最信赖的人，也不得不将我斩于剑下。
他叫做无缺——又一次遇到擅自给我取名的人……如今他想要亲近我，可到了最后，他又会如何待我？
我已不再有身体，可眼前的景色却渐渐模糊，难道，我还是会流泪么？
“这样，真的好么？你，到底是谁？”玄衣的人望着我，眉峰轻轻蹙起。紫蔺——他是我从斩缘封印中醒来，第一个感觉到的人。他淡漠地与我保持着距离，神情中有些犹豫，那双浅色的眸子却无比沉静，当中没有丝毫厌恶和抗拒。
“世人都惧怕我的力量，我曾经最信赖的人，最终也将我封印……”
我见他神色微微一愣，而后用那双沉静的灰眸仔细地打量我。
“只因害怕你的力量，便要如此待你么……真是可悲……”他轻轻叹息，不再刻意保持和我的距离，朝着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却穿透我的身体。虽无法触碰，我却知道他是要给我抚慰。
“紫蔺，你在说什么？”另一人问道。
“你……没有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么？”
“她会说话？只是个剑灵而已，又没有身体，居然会说话？我看，是你的幻觉吧。”那人深表质疑。
“也许……是幻觉吧。”他并不争辩。
原来，只有这个人才能听到我的心声。但即使是只有他一人，我以后也不会再那样寂寞了吧……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触他露出悲悯神情的脸。
“无暇，回来罢……”
我又听到他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去，化为挽留不住的光影。我睁开眼，看到他仍在眼前，而我的手指正穿过他的银发。萦绕在我指尖的是纯净的仙气，他容颜依旧，风华更盛，神情清冷，却暗藏隐忍的忧伤。
原来，千年之前，我已与他相识。我本已将他忘却，却仍是被他的绝世风华所吸引。我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深深沉溺在他深邃的眸光之中，原来千年之前，我早已怦然心动。
我赶紧缩回手，轻声问道：“师尊……这是你的记忆……？”
他点头：“这是我的记忆，也是你的过往。我与你的缘系起于千年之前，从那时起，便再也斩不断……”
“可是，我还是有许多的不明白……”
“我知道。我说过，我已想通了一些事。无暇，也许对于你，是我过于强求了。我仗着自己的力量，剥夺了你选择的机会，其实心中一直很矛盾。对不起，这终究还是因为……我不相信你……”
听到他这句“对不起”，我心中真不知是何种滋味。
“我明白，师尊只是想要我成仙，你从来都只是想着为我好。封住我的记忆，也只是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一直内心矛盾的其实是我，因为……因为我对你……对只该敬重的师尊你……”我咬着唇，心中情绪汹涌澎湃，那些话语，想要说出口却是万分艰难。
他望着我，目光温柔，轻轻点头：“我知道……”
“我明白你早已知道了。”我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勇气，忐忑道，“所以就算我说出口，你也不会骂我的吧？”
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这次但说无妨，无论是什么话，我都保证不会责怪于你。”
我一咬牙，一横心，终于开口道：“我不是什么上古魔神，也不是什么绯衣，我就是现在的我而已——现在的我，只想一直像这样，能够守在你身边；就算只能一直默默看着你的背影，我也愿意。因为……因为我心里喜欢你，怎样也控制不住……”
此话既出，覆水难收。
“你是我的师尊，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我却并不后悔，只因这份心意怎样也无法改变，就算我能埋在心里一千年，终有一日还是会忍不住说出口。这百年来在你身边，我本无心修仙，只一心憧憬着你……对不起，师尊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从前无论如何也不愿旁人知晓的心思，今日一旦说出口，没想到会如此地轻松。
我退后两步，默默跪到他面前。不管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不管他到底会如何处置我，我都已经无所谓。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整个幻剑洞中寂静无声，使得我心跳的声音清晰得犹如鼓点一般。
“这话千年之前你已对我说过，一千年……你已忘记一切，这心意竟不曾改变……”
听到这感慨的声音，我猛地抬头，正好见到他百年不变的沉静面孔上忽地绽放一个笑容，刹那间如同冰树逢春，万枝花开。
“快起来罢……”他走过来，伸出双手温柔地扶我起来。
其实不需要任何言语，他那个笑容，已经让我心中的情感猛地泄了闸。
“师尊，你知不知道当你的元神沉睡的时候，我有多么难过……一想到你可能要一直那样沉睡不醒，我的心就会痛……”
“缘起缘灭……若有一日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