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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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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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再无伤痛,更无烦恼。要变作厉鬼去找膺飏索命吗?是的,我不但要取这虚伪的大侠性命,还要杀那姓硃的,以及他们想救的那所谓“侠士”,我要杀光他们全家,鸡犬不留!

心底暗暗在发誓,突然想到,我若真的执行这种近似疯狂的复仇行动,和普通的厉鬼妖物又有什么区别?算了,没有区别就没有区别吧,想到自己即将和钟蒙山上那妖物成为同类,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反而隐约产生一丝欣喜。

鼓声响起,时辰到了。只见太山国相一拍几案,把枚竹签掷到地上——对了,这个家伙也不可放过,他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一定是受了膺飏的嘱托,执意要入我罪,否则那天为什么不多问话,一上来就妄动大刑?为什么犯人还一言未发呢,供状就帮我写好了?

刽子手拣了竹签,插在鬓边,然后高高举起手里明晃晃的小刀,向我步步走近。到这个时候,我却有点害怕了,头有些晕,小腿直打哆嗦,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即将取我性命的凶器。耳边只听刽子手一声大喝:“第一刀!”随即左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

虽说夸下海口,可我这个时候实在不敢睁开眼睛,看自己胳臂上冒出的血泉。但即使两目紧闭,眼前依旧浮现出鲜艳的红色。也许开口大叫,可以略微减轻一些痛楚吧,但那样实在太丢脸了——我牙关紧咬,竭力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第二刀!”刽子手又是一声大吼,这回割的是左臂——你为什么不一条胳臂一条胳臂轮流来呀,偏要让我左边痛了右边痛,我发誓化作厉鬼,连你也不能饶过!正这样想着,同时紧张地等待刽子手喊第三声,下第三刀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狂风猛的扑面而来,随即是刽子手“哎呀”一声。

我急忙睁开眼睛,只见飞沙走石,狂风乱滚,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刽子手大概是被尘沙迷了双目,右手提着血淋淋的小刀,左手正在揉眼睛。一眨眼的功夫,风沙越发大了,四周变得灰濛濛一片,我只看得清就在眼前的刽子手,至于高坐一旁的太山国相,还有膺飏等看客,全都被尘沙遮蔽了身影,变得朦朦胧胧的。

怎么,难道老天看到了我的冤枉,真的要降瑞雪下来吗?脑筋才这样一转,突然耳边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不是老天要救你,是我来救你呀。我说过的,你救我性命,异日定要报答。”

我大吃一惊,这分明是钟蒙山上那妖物的声音!吃惊过后,我又由衷地感到了希望,眼前虽然灰濛濛的一片,却似乎徒然亮了起来,仿佛那妖物一袭白衣,又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如果说谁能够在此时此地救我性命,大概就只有这妖物了吧。生的希望既然出现,视死如归的豪气立刻水泡般破裂,化为乌有,我只觉得双臂剧痛钻心,两腿不住颤抖,连裤裆都有点湿。什么面子,全都不要了,我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救命呀~~”

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花,似乎有一片白雾从地上冉冉升起——这不由使我想起当日在钟蒙山中见到那妖物时的情景。很快的,白色的浓雾笼罩住我全身,我只觉得手臂上一松,似乎捆绑的绳索已被割断。血淋淋的双臂立刻垂落下来,不经意碰触到了伤口,痛得我几乎晕去,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缩。

就这么一缩的功夫,脚下似乎踩的再不是平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再看,浓雾正在逐渐散去,四周再没有街渠,没有看客,没有太山国相,没有刽子手,而只有一片未种的田地,一直延绵到不可见的远方。

“这,这是哪里……”我嗫嚅着问道。只听身后响起那妖物的声音:“此处已是太山城外,你暂时安全了。”我急忙转过头去,不禁又是一阵晕眩——那妖物白衣胜雪,肌肤赛玉,正站在我身后不足三尺处。

我强忍双臂的剧痛,挣扎在爬起来,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哀求道:“你好人做到底,能否帮我止血镇痛?”妖物摇头笑道:“人心不足——我已经揭去了你脑后的咒符,你自己不会施用道法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猛然醒悟。于是潜运内息,口诵咒语,施了一个泽部清血咒,胳臂上的创口暂时止了血,也不再那么火辣辣地疼痛了。然而眼看一左一右两个血窟窿,我鼻子发酸,实在凄凉得想要落泪。谁能想到,顷刻之间,我竟然从鬼门关上绕了个圈子,重回人世——性命暂时无虞,面子可又回来了,对面虽是妖物,却幻化成年轻女子的形象——还是如此令人神魂飞荡的形象——我怎么能在她面前落泪呢?当下仰天长嘘,以便把泪珠再渗回眼眶中去。

“你……”我问那妖物,“你从何处得知我有此难,赶来救我?”那妖物淡淡一笑,回答说:“我一直便在你头上玉笄中,未曾离开过呀。”我吃了一惊,这样说来,自己这些天在牢狱中哭嚎惨叫的丑态,全都被她看见了?这脸可实在是丢到了家。“你……”然而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些不满,“既然如此,怎早不救我?”

“此处距离沌山太近,我若现身相救,恐被真人们发觉,”那妖物仍保持着那淡然而略显凄清的笑容,“待你已被押上刑场,挨了刀,若再不出手,怕是恩情无处可报了。”这妖物,也不是个仁人君子,怕被真人们捕拿,就由得我吃苦,不肯相救——我心里愤愤地想着,可是转念又觉得可笑,“仁人君子”这种词汇,竟然用来形容一个妖物?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救了我的性命。还好这次官司被人冤枉,对方只想尽快了结,没多加审讯,也没拔去我头上的玉笄。也是我头脑迷糊,若想起用玉笄贿赂,请狱卒多加看顾,恐怕就没有现在的好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我说不定要时来运转了。

然而久藏心中的疑问,还必须要吐出来,否则骨鲠在喉,实在不快。我问那妖物:“你究竟如何仿造了我予爰小姐的信物,诱我在钟蒙山上救你?”那妖物苦苦一笑:“我早便对你明言了,我便是爰小姐,爰小姐便是我。信物是你亲手交与我的。”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那打了结的剑穗来。

这妖物如此嘴硬。她既然一直藏身在我头顶的玉笄内,那么我重逢尉忌,与爰小姐夜会花园等事情,她应该也一清二楚才对。真相摆在眼前,竟然还敢当面造假——并且说说假话也还罢了,竟然玉面依旧惨淡,不见泛一丝红!妖物就是妖物,妖物如何可信?!

那妖物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继续苦笑着说道:“我与爰小姐,本就一而二,二而一,是同心同体的。一时片刻也讲不明白,我必须尽快躲回你的玉笄中去,真人们已经发觉了我的行踪,这就要追来了。”说着话,突然化作一道白光,隐没不见。

这肯定是借口,她分明在逃避我即将发出的询问。不过要说沌山真人发现了她的行踪,这就要追过来拿她,倒也未必无可采信。真人们若不知道她这些日子藏身何处,还则罢了,若知道她一直躲在我的身边,她被拿住事小,我被责罚事大。想到这里,挣扎着爬起身来,四野望望,却不辨东西南北,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逃走才好。

头脑中突然传来那妖物的声音:“往左手边去,那里是南方,百里外便是虚陆郡治万象城。”我昏昏沉沉的,就象被这声音操控着一样,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子,往她指点的方向跑去。百里外……现在已经是午后了,以我带伤的身体,午夜也到不了万象城呀。我现在只想找家酒店,好好吃上一餐,然后找家客栈,美美睡上一觉……那些草菅人命的家伙,竟然连囚衣也没给我换上,我本来的衣服都被滚打撕扯得褴褛如同乞丐,寒风袭来,冻入骨髓。

我不是大难不死吗?我不是当有后福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半裸着在寒风中奔跑?苍天哪,你对我何其不公也!就算我背离正道,相助妖物,也没必要这样惩罚我吧……

第十五章 丧家

古诗云:鸟而有巢,兽而有|穴,我丧室家,惘然何至?

※※※

我一边哆哆嗦嗦地在原野上奔跑,一边低声问那妖物:“你可会缩尺成寸之术?我这样裸奔,恐怕没等入夜,便要冻死了。”脑中传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牢狱之灾也受了,磔刑架上也绑了,这点点苦,如何吃不起?我便与你以心相谈,也有行迹,恐被真人们发觉。不到万象城中,我再不发言——你好自为之吧。”

这妖物,如此可恶!竟然真的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我又连问了好几句,耳边只有风响,脑中一片寂静。不要以为化作爰小姐的相貌,装个袅袅娜娜惹人怜爱的样子,我就硬不下心来呀。我若拼着受真人们责罚,把你交由他们处置,且看你开言不开言!

虽然这样想着,大有恐吓意味,但我实在狠不下心来出卖这妖物。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是无行登徒浪子呀,目迷五色,纵然知道她是妖物,变化成|人形,可是一想到那凄绝的神情,却只愿怜她爱她,怎会把她交给那些不懂风情的老真人们?

我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好青年,没有娶妻,从来以自我为中心,没喜欢过什么女子,现在竟然会甘心走上邪路,这一定是受了那妖物的迷惑呀!可话又说回来,谁让她变得如此美貌?不见其美,不迷其色者,是无目者也。她若是变化个男人——比如尉忌——杀了我也不会受她迷惑的!

越跑越冷,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这一路上连个村落都没有,想讨口热汤喝都是难以如愿的奢望。我正在怨天尤人——当然在责骂那妖物,我为你受那么多苦,若不肯让我一亲芳泽,你还有一点天良吗?!——突然听到头顶上“嗖”的一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红光电一般划过湛蓝的天空。

隐约看见那并非仅是一道光芒,红光中似有人影,高髻宽袍,象是一位真人。果然有真人追来了啊,我吓得一个趔趄,稳不住身形,一头滚进田边的沟渠里去了。

等爬起来,红光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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