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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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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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一转,我急忙再次跪倒在地:“小人前往太山访友,本说好公车上京前便回乡的,却不幸蒙冤受屈,羁留不得归去。想是石府县令久等不得,虚以病告。此皆小人之罪也,请陛下责罚,休怪县令大人。”

前面传来天子的声音:“石府县令胆敢欺君,要留下你的名额,想必你果是贤良之人,不忍遽废。起来吧,朕不怪罪——已定于三日后于光华殿考察今岁贤良方正,你也参加好了。”我喜出望外,连连磕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官示意我可以退下了。我起身垂着眼睛缓步后退,耳旁听得天子的问话:“石府来报,钟蒙山妖物肆虐……”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还好天子并没有着重谈这个问题,只是说:“……近日畿北又有怪蛇出现。灾异不断,是何征兆?”

只听绛通回答说:“天降灾异,以警世人。从来立政无德,才有妖物出现。”天子的话语似乎有些生气:“你说朕无德?”“小臣不敢,”似乎是绛通的磕头声,“此次太山所以出此大案,皆因太山王不肯修德,为祸地方……”“朕知道了,”天子打断他的话,“哼,朕这个从叔的为人,朕深知也。绛卿,就委你为太山国相,辅弼监督太山王。他倘若再怙恶不悛,朕定不轻饶!”

※※※

三天以后,我参加了殿试。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文章写得极其平庸,奏对也毫无出奇之处,但也许前几天的觐见给天子留下了好印象吧,竟然蒙恩授我六百石中郎之职。

但凡国家出现灾异,或者新君登极,举贤良方正本是惯例。但最近天灾人祸不断,今上在位不过八年,就进行了三次这种让郡县直接举荐人才的活动,并且规定,不仅在职官吏,宦门世族只要有炼气士以上身份,都可以被举荐。一般情况下,不是在职官吏被举为贤良方正,顶多一次给个四百石郎中当,我一步做到中郎,可谓没有前例的殊荣。

中郎隶属光禄勋,本是执戟宿卫殿门并出充车骑的禁卫军官,但因为可以接近皇帝,逐渐和中朝官一样,成为凝聚在权力中心周围的天子的秘书机构。得充中郎,可谓前途无量。这真是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没想到宦途的大门竟然就这样向我敞开了,并且放眼望去,前面一片光明。

我写信把前因后果禀报父亲,当然,其中忽略了有关爰小姐和苹妍的情节。父亲很快就派人送信回来,大家赞赏,并且勉励我要忠诚为官,为国报效。为国报效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等什么时候再多升几级,混个千石以上的职位,再向朝廷提出自己的主张,也还不迟。

可真到那时候,我提出什么主张为好呢?虽然开了贤良方正科,可四方的灾异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春天还未曾结束,龙渊郡就发生了瘟疫,天子整天皱着眉头,神色更显憔悴了——照这个样子下去,我怕他活不过三十岁。

终于头插貂尾,腰佩绶带,踏上宦途了,我左思右想,下定决心,请父亲派人去成寿郡向爰太守提亲。虽然以我现在的身份,还远远配不上爰小姐,但只怕爰太守哪天先把小姐许配给别家,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若和爰小姐无缘,爰太守不肯答应这门婚事,那也毫无办法,若本来还有一线希望,却因为自己的犹豫而耽搁了,那是自作自受,没有资格怨天尤人。

然而,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大概爰太守看我才入宦途就被天子钦命为中郎,认定我前途无量,不但满口答应,并且担心爰小姐曾经定过亲,还怕我家因此事而退缩。据说,爰小姐三岁时就定了亲,结果七岁那年,未婚夫得病死了,接着十二岁二度定亲,没两年,第二任未婚夫又惹上官司,主动退了婚。

父亲听说此事,倒是有点犹豫,写信来询问我的意见:“深恐此女命中妨夫,我儿谨慎思量。”我倒是丝毫也不害怕,如果说爰小姐命中注定有个丈夫的话,那一定是我吧。我深信自己和爰小姐缘分不浅,况且,若能娶那样美丽的女子为妻,就算日后遭逢灾难,那也死而无憾了。

我请求父亲与爰太守继续商谈这门婚事。爰太守大为高兴,答应好好准备一下,今秋就送女儿来都中完婚。我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连续三天睡不着觉,满心期盼夏天赶紧过去,秋季即刻到来。

就在这种情况下,六月七日,突然受到天子的召唤。

第十九章 灾异

古诗云:天亦何德,地亦何辜,罹我于灾异,践我于淖且。

※※※

天子高坐堂上,面带怒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面。

“啪~~”突然天子一排几案,沉声说道:“侠以武犯禁,践踏国法,为祸地方。朕才得到密报,那个膺飏改名换姓,又跑去郴南郡小晟县为恶了。他广施家财,招募流亡,莫非想造反吗?!”

我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即热血上涌,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终于发现这厮的踪迹了,我定要生啖其肉,屠尽他的一族,才解心头之恨!于是急忙磕头说:“如此悍顽巨恶,不及早殄灭,定生祸患。小臣请命,东去郴南,为陛下割此疮疣。”

天子说:“朕正有此意。卿与那膺飏有仇,派卿去捕拿他,料能悉心办事,不使走脱。”说着,让中官递给我一份诏旨:“就加离卿俸比八百石,委为绣衣直指,任取郴南兵马,往小晟去捕拿膺飏!”

我急忙磕头谢恩,心中想道:“嘿嘿,膺大侠,你可别着急离开呀,离某这就要来还报您老的大恩大德了!”

※※※

手捧诏旨,离开宫廷,回归承恩门外的住所。还没进门,先看到一条大汉大步蹿了出来,见我就拜:“大人,小人特来拜见。”我低头仔细一看,喜出望外,原来此人非他,正是爰氏的家臣尉忌。

据尉忌说,爰小姐下个月初就会离开虚陆郡太山国,前来都中和我完婚,老夫人——也就是爰太守的母亲、爰小姐的祖母——派他和另两名家臣先赶来帮我做好相应准备。我轻轻叹一口气:“刚得天子诏,要出京去办事,恐怕婚期必须延后了。”

天子有诏,谁敢不从,我也不敢有怨言,爰氏也不会因此责怪我。尉忌问我:“不敢请问,大人往哪里去办事?多久可以归来?”我心念一动,想那膺飏当世大侠,本领自是了得,他手下也定多能人异士,我若冒然前往,被他跑掉了事小,被他反过来伤害到自己,可怎么办?如果能把尉忌带在身边,以他的武艺,最不济也可保护我个人的安全呀。

试探性地向尉忌提出想法,那家伙大概在太山憋得久了,拍胸脯一口答应:“就请同来的两人打点婚礼所需吧,小人随大人前去捕贼。嘿,膺飏好大名声,在太山未曾会过他,此番定要看看,他是怎样三头六臂的猛士!”

于是我和尉忌收拾一下行装,就骑着马出东门往郴南郡去。我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秩六百石的京官,禄米有限,父亲想多派些仆佣来侍奉我,被我婉言谢绝了,只接受了一个下人。此次我留他在家准备婚事,只和尉忌两人微服上路。

我们的行程,是要先往东去临涟郡,然后北渡涟河,进入郴南。涟河源自中原五山之一的岿山,向西注入涟泽,也算天下有名的河流了。六月十五日,我们进入临涟郡治泛舟城,为怕泄露行踪,让膺飏提前有了准备,我并未前往拜见临涟太守。

在郡城中安心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出北门往涟河去。河水涛涛,波光如金,我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感觉遍体通泰。尉忌先去河边寻找渡船,我立马在一处高阜上,眺望着苍茫的原野。

突然间,一个奇怪的念头涌入脑海——我似乎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呀。许多年以前,我似乎驾着马车,不止一次在涟河边往来。仔细搜索记忆,却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难道是自己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来过此处吗?为何四周的景物,看上去有点陌生,又隐约有些熟悉?

正在发愣,突然一股腥味袭来鼻端。我心道一声“不好”,立刻意识到有野兽正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扑来。胯下马也长嘶一声,不安地踩踏着前蹄。本能地,我口诵山部定心符,同时把长剑抽出鞘来。

腥风又起,突见一头巨大的蛮牛,四蹄生风,从侧面向自己猛冲过来。谁家的耕牛发疯了吗?心里这样想着,我驳转马头,让开那牛的来路。

蛮牛“呼”的一声从马前冲过,才跑出半箭之地,就掉转庞大的身躯,喷着响鼻,恶狠狠地盯着我。糟糕,被发疯的牛盯上,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左手捏个雷部霹雳咒,“噼啪”一声,打向那蛮牛的头顶。

若是普通的牛,听到雷响,看到电闪,早应该吓得掉头逃开了。然而眼前这头牛却实在非同寻常,霹雳打到它头顶,它只是晃了一下脖子,竟然浑如未觉。并且,这道雷似乎更激发起它的狂性,一声暴叫,又向我冲了过来。

我一个躲避不及,被那蛮牛撞到了马头。坐骑一声悲嘶,踉跄着险些跌倒。我坐不稳鞍桥,一个仰八叉摔在地上。匆忙中就地翻滚,尽量远离那疯狂的畜牲。

爬起来再看那蛮牛,只见它就在身前一丈远处,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我的动作——不对,这牛的样貌实在奇特,它雪白的额头上竟然只有一只眼睛,一只鲜红如血的眼睛!

我猛然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蛮牛,而八成是一只怪物。我的小腿开始有些哆嗦——身形如此巨大的普通疯牛已经让人颇为棘手了,若是一只怪物,一只从未见过的怪物,可该怎样应付才好?真不该把尉忌派去寻找渡船的呀,若有他在身边,我肯定会安心不少吧。

我决定不和这怪物硬拼,尽量游走,拖延时间,坚持到尉忌赶回来。想到这里,横剑当胸,护住要害,同时左手捏个风部虚化符,刹那间化身为三,造出两个虚影来迷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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