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髓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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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髓地狱-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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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海岸这边的山麓,有一家切割石头的工厂,切割的是称为侄滨石的黑色柔软石头,稍后您要回去时顺便过去看看就知道,不管是从福冈过来,或是从这里前往福冈,一定都会经过工厂旁边。……工厂的石头似屏风般矗立,夕阳照射下的内侧暗处,我似乎见到戴着方帽的身影晃动。

——我的视力虽然不好,也觉得那或许是少爷,走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少爷正坐在高大岩石背后观看某种像是书卷或画卷的东西。我沿着切割好的石头爬过去,刚好来到少爷头顶上方,悄悄伸出头一看,那应该是卷册的一半位置吧?可是,很不可思议的,上面却是一片空白,不像有写着什么内容。但是少爷的眼睛却彷佛见到什么一般,专注地望着空白处。

——从以前我就听说吴家藏有一幅会作祟的绘卷,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认为在现今的时代里还会存在这种事,就算有,应该也只是谣传,我做梦也想不到那幅卷册就是那个会祟弄人的绘卷。我以为见不到字或图案是因为自己视力不好的缘故,小心的不让少爷察觉,将脸孔尽量靠近,可是,不管我怎么擦亮眼睛,白纸还是白纸。

——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很想问少爷到底看到什么,慌忙跳下岩石,故意绕一圈来到他面前。少爷似乎没发现我走近,手上拿着半开的卷册,望着西方火红的天空,茫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轻咳一声,叫着“喂,少爷”,他好像吓一跳,仔细的打量着我的脸,然后才像清醒过来般微笑“啊,原来是仙五郎,你怎么会来这里”,说着转身把卷册收起用绳子绑妥。当时我一直认为少爷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毫不在意地告诉他八代子太太非常担心的事,并指着他手上的东西,问“那是什么样的卷册”,这时,不知何时又背对着我的少爷,好像忽然惊觉,望着我的脸,又看看手上的卷册,说“这个吗?这是我接下来必须完成的卷册,是一旦完成后必须献给天子的贵重之物,不能让任何人见到”,并将之藏入外套底下的制服口袋里。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问“是因为那里面写着什么,所以……”,这次,少爷脸红了,苦笑回答“马上就会知道了,画着很恐怖的画,也写着非常有趣的故事。那个人说是我们举行婚礼之前必须看的东西……马上就会知道,很快就知道了……”。我觉得自己似懂非懂,但重点在于,少爷的态度明显像是魂不守舍,所以我执拗地问“哦,是谁给你这种东西呢”,少爷再度盯着我看,凝视良久,才仿佛回过神来似的双眼圆睁,眨了两、三下眼皮,好像在想些什么,紧接着含泪哽咽,回答“送我这个的人吗?那是先慈的朋友,说是送还先慈秘密寄存在他那里的卷册,并表示不久一定会再和我相遇,届时再告诉我她的姓名,然后……就离开了。不过,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但现在还不能说,不能说……你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知道吗?那……我们走吧”,少爷说完,立刻抢在我前面,在石块上跳跃着回到马路上,快步往前走,速度之快……宛如被什么附身般,与平常完全不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应该就有问题了……

——少爷一回到家,马上对八代子太太说“我回来了……抱歉,这么晚”,太太问“见到山五郎吗”,他接着说“是的,石头切割工厂遇上。我们刚从那里回来”,然后指着后面进来的我,匆匆走向别院。八代子太太好像放心了,也没问我什么话,只说声“辛苦啦”,马上对正在一旁摆碗筷并擦拭的真代子小姐使了使眼色,真代子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涩的站起身来,提着水壶跟在少爷身后走向别院。

之后,还有一件在日暮前发生的奇妙事情,我后来才明白其原因……接下来我在后门的栀子树下铺上草席,叼着烟斗继续修补先前未完成的蒸笼。从那里隔着栀子树枝,可以见到别院客厅,所以我不经意的朝那边看去,见到少爷在别院客厅桌前换上和服后,喝着真代子小姐倒给他的茶,对小姐说些什么话。虽然因为在玻璃窗内而听不到声音,但是他的神情与平常完全不同,脸色铁青,眉毛频频挑动,彷佛是在责骂着什么,可是仔细一看,真代子小姐却在他面前边叠好制服边红着脸微笑,不住摇头,感觉上是非常奇妙的景象。

——后来少爷的神色更加铁青,快步走近真代子小姐,指着从这边看就在那三间并排的仓库方向,伸出一只手放在真代子小姐肩膀上摇撼了两三下,本来脸孔火红、缩着身体的真代子小姐好不容易才抬起脸来,和少爷一起望着仓库方向,不久浮现不知是悲或喜的神情,梳着岛田髻的头点了两、三下,脸孔红到脖子根的低垂着脸。那种情景,让我感觉好像是在观赏新派的戏剧……

——见到小姐那种态度,少爷仍旧把手放在真代子小姐肩膀,坐下后,隔着玻璃窗下断环顾四周,不久,仰脸望着屋檐前的黄昏天空,似想到什么般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然后吐出鲜红的舌头,不停舔着嘴唇,他的笑容惨白且邪恶,我看了忍不打了个哆嗦……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会发生这种事的前兆,只是觉得很疑惑。心想,有学问的人会表现出如此奇怪的模样吗?但……后来事情一忙,也就忘记了。

——接下来是昨天晚上。家中的人完全睡着,周遭一片静寂,应该是在凌晨二点左右吧!新娘真代子和母亲八代子睡在正房靠内侧的房间,然后新郎的少爷和代表他家长的我则睡在别院。当然,我比少爷晚睡,十二点过后才上床,关好别院门户之后,睡在少爷隔壁的房间,不过因为年纪大了,今天一大早天色还未亮就醒过来想要上厕所,借着两扇玻璃遮雨门微亮的光线,来到少爷房前的回廊时,发现崭新的纸门有一扇打开着,纸门前的玻璃遮雨门也有一扇打开,我望向房内,却没见到少爷在被窝里。我觉得奇怪,同时内心一阵不安,但是因为外面下着小雨,只好从崭新的厨房入口拿来自己的木屐,沿着地上铺的跳石绕向正房,见到内侧房间开了一扇门,门前可见到略沾着砂的木屐印痕。我稍微考虑一下后,毅然脱下木屐,赤足沿走廊前进,望向内侧房间的玻璃纸门,发现八代子太太一只手伸出棉被外熟睡,可是铺在她旁边的真代子的被褥却是空的,睡衣叠放在被褥下方,绯红色高枕置于床褥中央。

——当时我才想起前一天傍晚见到的情景,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没必要担心啦”,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但是少爷的行动有点古怪……我开始呼吸急促。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吧?我认为不能粗心大意,应该趁大家都还没起床……我叫醒八代子太太,指着真代子小姐的床褥说明一切。八代子太太揉着眼睛,好像有点震惊,一边问“你见过一郎最近拿着某种卷册吗”,一边猛然坐起来。但是,当时我完全没有警觉,回答“是的,昨天在石头切割工厂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读着某种内容不知道是什么、完全空白的长卷册”。当时,八代子太太骤然遽变的神情令我迄今难忘,她嘶哑地尖叫出声“又出现了吗”,用力咬住下唇,双手紧握,全身不停颤抖,两眼往上吊,彷佛有点愤怒失神。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被吓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久,八代子太太好像回过神来,用衣袖拭掉脸上的泪痕,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说“不,也许我是想错,也可能是你看错,反正我们去找找看”,站起身来,表面上是一副和平常相同的态度,率先从回廊下来,可是事实上她似乎异常狼狈,赤足走向大门口。我慌忙穿上木屐,紧跟在她后面。

——小雨这个时候已经停了。我们很快来到别院前的……从这里能见到的最右侧第三间仓库前面时,我发现仓库北向的铜皮门敞开,慌忙拉住前行的八代子太太,指给她看。事后回想起来,这个第三间仓库在秋麦收成以前一直都是空的,存放各种的农具,人们出入频繁,经常会有年轻人疏忽忘记关闭门户,这时或许也是如此,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之处,但,可能是想起白天的事情吧,我不禁愣了一下,站住。这时,八代子太太也颔首,绕向仓库门前。但是,可能从内侧锁上了吧,怎么都推不开仓库门。这时八代子太太又点点头,马上去拿挂在正房腰板上的九尺梯子,轻轻靠在仓库的窗下,作手势要我爬上去看看,当时,她的神情很不寻常。我仰脸望向窗户,发现似乎有灯火晃动。

——大家知道我一向胆小,所以当时的心情绝对不会愉快,可是八代子太太的脸色相当难看,不得已,我只好脱下木屐,爬上梯子,到最顶端时,双手攀住窗缘看向里面。看着看着,我的双腿脱力,已经无法爬下梯子,同时攀住窗缘的双手也完全失去力量,直接从梯子上掉下来,腰部受到重击,勉强站起来后,却没办法逃跑。

——是的,当时我见到的景象令这辈子想忘也忘不了。堆放在仓库二楼角落的空麻袋在木板地板正中央铺成有如四方形的床褥,上面摊开真代子小姐的华丽睡袍和红色内裙,其上仰躺着梳水滴状高岛髻的真代子小姐一丝不挂的尸体,尸体前方放着原本摆放在正房客厅内的旧经桌,经桌左侧摆着合金烛台,上面插着一根大蜡烛正在燃烧,右边应该是排放着学生用的画具或笔之类的东西,我记不太清楚了。位于正中央的少爷面前,长长摊开着昨天在石头切割工厂见到的卷册……是的,绝不会错,确实是前一天见过的卷册,边缘的烫金图案和卷轴的色泽我都还记得,而且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白纸……是的,少爷面对卷册正坐,身上穿着白花点图案的睡袍,也不知是怎么发现的,他静静转过脸来,微笑,似乎在说“你不能看”的将手左右挥动。当然,我现在说的话都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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