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上官昭璃英挺的眉扬了扬,嗤地笑了,“所谓厚颜无耻死皮赖脸苟且求活,说得原来就是你这种人,本王受教了。”
追月无地自容,自尊心与求生欲的拉锯战,让她如被凌迟。
在他这样不屑的笑声与目光里,她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正当追月绝望得准备闭目就死的时候,上官昭璃却突然松了口,冷冷地道,“你既然提了分寸,本王也不会让霏霏为难,就留你一条贱命。”
绝处逢生的希望陡然降临,追月激动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突然逼近的黑影。冷寒的薄刃映入眼帘,下一刻,她脸上一痛,视线里血花飞溅!
“你的命,只该让霏霏亲手解决。”他残忍地笑了笑,语气却倏地一转,柔如春风,“但本王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曾经被你埋进地里,害得本王差点就只能跟她结冥婚,心里就总是有点不舒服。放了你可以,但好歹要在你身上讨些利息。”
说话之间,他古玉一般的修长指尖灵巧一转,挽了一个刀花,赫然又在她脸上留下七八道伤痕。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追月一个后仰摔倒在地,一张妩媚的面容已经完全扭曲。她绝望地张大嘴,想要尖叫嘶吼,却被上官昭璃眼疾手快点了哑穴。
一滴泪沿着眼角滑下,对面的人却笑吟吟又轻飘飘地睇着她,颇有指责的味道,“哎呀你别这么急啊,不过就是一个刺青罢了。为了让本王舒舒这口气,这么一点疼,还望月堂主多多担待,好好忍耐,细细回味才是。”
刺青?除了横七竖八的刀伤,分明就只有一个硕大的“犬”字!天下词语万千,涉及到狗这种动物,十个里有九个都是辱骂鄙弃的意思。这种镂刻下的羞辱……骄傲好强的她要如何承受?
追月的指甲死死抠进雪中,从根部折断。她心中最后一丝火苗艰难地燃着,师傅那么擅长岐黄之术,只要她去求师傅,就算不能恢复如初,稍稍易容,一定……一定可以遮掩过去!
上官昭璃却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提醒一句,彻底将她打入地狱!“啊,对了,这刀上泡了些药水,据说在接触人的血肉之后,会立即使筋脉萎缩皮肉坏死……月堂主,按时间你现在应该不疼了吧?”
你,真狠!追月目眦欲裂,世人只说宫南傲声名狼藉,视他为恶魔,可有谁知道,上官昭璃和他都是一路的人?!
但追月这想法,确实错怪上官昭璃了,不同于宫南傲不分对象的残忍,他这辈子只这么对待过一个人,就是她月堂主。以他高傲睥睨的性格,能让他看在眼中下这种狠手,可见七年前追月将霏霏活埋一事让他何等耿耿于怀、怒火蓬勃。
面对追月怨毒的目光,上官昭璃却像根本没感觉到,他头也不回地远路返回,仿佛连再看她一眼都是玷污。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有些胸闷心慌……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正上方,却仍然金红刺眼,诡异得像初升朝阳。那种金色,熟悉而陌生,让他心悸……
086 她,看不见了
雷霆峰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响,纷纷向峰顶聚拢。然而,以爆炸处为中心,方圆数里就像竖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谁都无法进入。
丽铮自从收到宫南傲的扳指之后,已经连续半个月闭门不出。但她一听说声音来自宫南傲居所附近,竟疯狂地冲出了帐篷。阿达看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本不赞成,拗不过鹰主坚持,只得前往。
发现无法步入之后,她二话不说命人砍伐雪松,由血枫第一勇士队伍——一群天生神力的侍卫扛树撞击虚空,三次之后,竟树干龟裂,所有侍卫口吐鲜血,深受内伤!反观那透明的屏障,除了虚空之处荡开一圈邪异的金色涟漪,仍然纹丝不动!
众人何曾见过这般邪气的事情,一时无计可施,丽铮试图拔刀强闯,结果被阿达强行扭回,激烈反抗之后,阿达只好将她敲晕。
上官昭璃几人已经全速回赶,三人中雁落玄离霏霏最近,宫南傲最远。因雪山上方向难辨,雪路难行,短时间内都无法立即赶到霏霏的身边。
此时此刻,屏障中心。
殷然血河之畔,霏霏仍旧静静地立着,或者说是僵硬,姿态中竟然透出惊惧和慌乱的情绪。那双更媚更妖的金色眸子焦距全无,拥有最炫目的色彩,却失去了所有光芒,死水一潭……就像从未注入过光彩。
就像,她仍旧是那个瞎了七年的盲女。
她从十岁起被剥夺光明,直到十七岁恢复,女子所有最美好的年华,她在黑暗中。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但当雁落玄说,“复明,不难”。那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光明——她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换眼睛。失而复得,她就像做了一个梦,全心全意沉醉在那个梦里,没想过有梦醒的一天。
“呵呵……”霏霏低低的笑起来,她越笑越剧烈,笑到全身颤抖不能自抑,笑到气管干疼胸口镇痛,笑到眼泪溢出,被她用手背使劲擦去。就算她知道,美梦一定会变成恶梦,可四个月……就四个月,短短一百二十天,一千四百四十个时辰,这个美梦是否太短暂,这个恶梦是否来得太迫不及待?
如果她不曾再看到这个世界,她就算一辈子如此,或许都不会再有什么痛苦……偏偏,她心中的那潭死水,已经被人重新搅活。
她见过雪峰最瑰丽奇异的日出,见过一室专为她准备的暖色夜明珠,见过云卷云舒的平凡美好,见过她唯一爱过的人。他日日念叨要早早把她领回去成亲,让她一年给他生个娃,又道一年一个伤身体,三年两个好了。
他得意地炫耀自己完美的脸,保证男孩子都像他一样俊美,女孩子也都像他一样高贵。那时,恼羞成怒的她一巴掌按上了他的脸。
但某一刻,她真的心动过,想知道他们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曾经的他许诺过无数的事,前几个字都是“我要让你看着”。后来她常想,如今她终于看得见了,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某人提一提他的许诺可以开始逐步去做了。
一切都是有未来有希望的,因为她看得见了。
一切都是绝望的苍白的,因为她再看不见了。
“霏霏!霏霏!”焦急的呼喊传入耳中,有人飞快地跑过来,霏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听出是上官昭璃,但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也是上官昭璃!
087 你是不是很怕
上官昭璃眼角扫到遍地鲜血,眉毛都没抖上一丝,幽深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脸,焦急地问,“霏霏,你可有事?”
一边说,他一边就伸手去拉她的手臂。霏霏却匆忙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拒绝的背影。
“霏霏?”上官昭璃看着落空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难道是因为他一口气灭了所有月堂核心成员,杀了她无数同门,她生气了?
下一刻,他的视线却被那金色的长发吸引,之前因为紧张她,他竟错过了她最明显的改变。
上官昭璃眼神一沉,又是那种似圣洁似妖邪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他能在那金色里,感受到丝丝诡异的阴怨。
他的霏霏,当真是亡国祸天下的妖孽?
霏霏编贝般的齿深深嵌进下唇,粉嫩的唇泛起一层艳丽的石榴红,仿佛心口也绽开一抹红,凉而痛。她多年失明,却一直活得足够高傲,也觉得自己足够超脱。
一次复明,却让她触摸到自己心底最狼狈的地方。原来,极自傲的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之后,掩着最自卑的心。
为什么那么逞强,那么倔强?
霏霏睁开眼睛,一望无边的黑沉之中,她嘴角轻扬,一半讥诮一半萧瑟。
她怕。
怕被别人当作无用的废物,怕被人看不起被人嫌弃,更怕被他当作废物被他看不起。
所以只能先声夺人,只能永远抬头挺胸,扬起下巴习惯性指点他人生死。就算高贵的姿态让她全身都酸痛疲倦,脖颈挺直的弧度已经维持到僵硬,她不容许自己被各式各样的目光压弯。
可现在,要这样的她如何跟他说,又能说什么?
就当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时,一只手缓缓按上她的肩,那灼热的温度瞬间偎暖了她的身体。
霏霏颤了颤,反射性地伸手去拨,却被那手一翻一拽,五指收紧趁机拢进掌心深处。她挣了一次没有抽出来,后背又贴上他宽阔紧实的胸膛,那男子俯首,前额几丝柔软的发落进她的领子里。
上丰下薄的唇贴着她的颈,他问,“霏霏,你是不是很怕?”
在他清朗干净的气息中,霏霏听见他问自己,“做我的爱人,你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
“没……有。”上官昭璃人高手长,霏霏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自己的胸前,她很快地回答,两个字中间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上官昭璃像是听出了她的底气不足,幽幽一叹,“霏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霏霏,正如我无论如何都是你的昭璃。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知道,这个男人这个怀抱在等你。你刚刚的转身,我很伤心。”
霏霏越听越不对,心底一冷,难道除了再次失明,她还有什么别的不妥?她仔细地措辞,“昭璃,你觉得……我现在如何?”
“金色的发,很好看。”上官昭璃却以为她果然担心被他当作怪物,急急在她发顶一吻。
霏霏的心完全沉了下去,良久,她才笑了笑,轻得像是风一吹就会碎为齑粉,“昭璃,我累了。”
上官昭璃知道她需要一个空间自己静一静,爽快地应下来。他伸手一抄,揽着她的腰和腿弯,将她横抱在怀中,温柔地牵起唇角,“你睡吧,我们回。”
088 我们别来无恙
当霏霏把自己埋进被子时,本该最早到的雁落玄却被人拦在了半山腰。
“……傲王?”雁落玄黑如墨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转为深深的忌惮,撩袍下跪,“微臣参见王。”
“起来。”
雁落玄觉得宫南傲的声音听着不太对,秀逸的眉峰微微拧起,恭敬地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
仍旧是那张妖孽入骨的脸,眉眼间却莫名多了些沉重威压。宫南傲平素就深不可测,但眼神总是时不时流露出些淡淡的轻佻与无聊,让人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