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完了。”第二天刚来到学校,我就去了他的办公室,把文章递给他。
他正坐在窗台上看一份杂志,两条长腿一晃一晃。他没有看我的文章,甚至没有抬起头看我,只是挥挥手说:“上课去吧。”
我没说什么,出了办公室。转身的时候又看到他的腿,真漂亮。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当天下午他又叫我去办公室。
“文章是抄的吧。”我刚进办公室门,就见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晃动着我的那篇文章。
“不是。”我盯着他的眼睛。
“那就是找别人代笔的。”他的眼中有嘲弄,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凑在了一起。
“不是。”我懒得多说。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这么说——难道你也喜欢Wilde?”
“难道只准你一个人喜欢吗。”我反驳道。
他笑了,我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惊喜,他忽然站起来:“你写得这么好,可以试试投稿!”
“我没兴趣。”我习惯给人泼冷水。
“是怕原作者发现找你打官司吧。”他揶揄道。
我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于是并不接招:“我只是讨厌抛头露面。”
他重新坐下,用一种我根本读不懂的眼神望着我,喃喃道:“真像……你们真像……怎么连喜欢的作家都……”他这么说着,眼神就暗淡了下来,忽然又抬起头:“我是说认真的,你可以发表试试,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好了井井,你回去吧,我也要……下班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也融入了这暮色中似的。
“那我走了……老师再见。”我也收敛起了棱角,语气温和下来。
只因为他的眼神让我心疼。
他整个人都倚在椅子上,冲我挥了挥手,我觉得他那么虚弱,像是被戳到了痛楚的困兽。
走出办公室,我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空,想到又要回家了,不免有些郁闷。
心中忽然一个闪念:他刚才,叫我井井?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利用中午写了一点点,下午再更新吧。 回家以后,不知怎的总是想起他忧伤的眼神。那仿佛是一个毛线球,在我的心上绕来绕去,又像是风吹起的窗帘,在我的眼前恍恍惚惚。每次想起,我都觉得心中那个最柔软的地方被波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矫情的想法。可那种感觉,就像是我背负了他的期待,而我根本无法、或者说是不忍反抗。
于是,我又打开电脑,连夜把这篇文章修改了一遍,然后找到一个纯文学杂志的投稿信箱,把文章发了过去——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哪怕只是他的无心之言。
“砰!——”
我房间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一股熟悉的酒气弥漫开来。
她走进来,穿着深蓝色的吊带裙子,□着小腿,穿着亮晶晶的高跟鞋。烫成波浪的头发批在肩膀上,妆容十分讲究。
“井井,看到妈妈的钱了吗?”她进了我的屋,然后把鞋子踩下来,踢到一边。
“把你的鞋子放到客厅里去。”我没有回头。
“问你话呢!”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可依旧还是捏着凉鞋上的带子,把鞋子扔到了客厅。我听见“啪嗒”一声。估计鞋跟又在地板上留下了两个坑。
“多少钱?”我问。
“一千五!”她有些急,“你看到了吗,那是妈妈要买衣服的钱。”
“你衣服不是够多了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少废话!看到我的钱没有!!”她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没有。”我边说边关上电脑,起身回过头望着她,“我很累,我想睡觉了,妈妈。”最后两个字声音很低,连我自己都没有听到。
她愣了一下,没再纠缠,用怀疑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就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这个女人是我的妈妈,亲生妈妈。
她十四岁时认识了我的父亲,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
他们迅速相爱,一年之后生下我。父亲一直等到她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然后迎娶了她。并在她二十五岁那年,与她离了婚。
他们离婚的原因,我印象中模模糊糊的记着,是因为父亲做生意破了产,而母亲为了给父亲拉到资金,与另一个人上了床。父亲知道以后竟动手打了她。然后,家就没了。
离婚以后,我和母亲的生活来源有一部分来自于父亲寄来的生活费。后来父亲死了,这部分费用也跟着死了。我与母亲陷入了一段荒寒。
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之所以能度过这段荒寒,是因为母亲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随后我们的生活,就靠着她出卖自己的身体,一天天维持着。
直到现在。
她只有三十一岁,由于身材娇小,看上去还像个没结婚的小姑娘。
可是我不爱她,一点也不爱。我拼命学习为她争脸,而她却出卖身体让我颜面扫地。
这个世界有时真不公平。
她的性格很急,火爆脾气时常发作,但由于我十分沉默,所以总是没有太多的矛盾。
但我没有想到,一场暗涌正在我的身旁隐藏着……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似乎蛮长的。写了一个多小时。晚上有时间再来更新。谢谢大家的回帖。我很感动。 我的那篇文章在两个星期以后发表了!
当编辑把“通过终审”的消息通过EMAIL发给我并向我要地址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然而当那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杂志寄到学校的收发室里,并且我亲眼看到上面印着我的名字与那篇文章时,实在吓了一跳。继而一种淡淡的欣喜涌上来——
我总觉得,这对夏墨是一个交代。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清楚这种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但这着实让我心里很安稳。
编辑寄来的样刊,我没有给任何人看。那天下课之后,我便跑到夏墨的办公室去,将那本杂志放在他的书桌上。夏墨当时正在低着头读书,看到这本杂志,抬起头。
“发表了是吗。”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像是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惊喜。
“是啊。在二十五页。”对于他的反应,我觉得有点失望。
“啊哈”他忽然笑了,“不是说对发表文章什么的不在意吗,怎么连页数都记得这么清。”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不想告诉他,我是为了让他翻起来方便,才记住了页数。
那未免也太矫情了。
他翻开二十五页,大体扫了一眼文章,就把杂志合上,放进书架。然后抬起头说:“你以后发表的文章会越来越多。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是页数,大概究竟发表了几篇,你都记不清了——你说,会这样吗。”
“不会的。”我回答得十分坚定。
他又笑了:“变数往往很多,有时明明是案板锭钉的事,转眼又成了泡影。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生活中也是。选择写作有时并不是出于热爱,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在意的人开心,又或许是为了维持生计,养家糊口而已。”我甚至能看到他眼角的鱼尾纹——说实话,我真希望他不要再笑,因为鱼尾纹是会随着人笑的增加而变多的——但我,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选择写作有时并不是出于热爱,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在意的人开心,又或许是为了维持生计,养家糊口而已。”
我当时以为他只说中了第一个。然而当他受伤以后,我在一个深夜码字赚钱的日子里忽然想起了他的这番话,未尝不感慨命运的神妙。
然而当时,我只是为他夕阳一般温柔的语气动容得几乎落泪。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与他告别之后便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前一秒听到了他和办公室其他老师如下的对话。
“小夏,你的学生发表文章了啊?”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老师。
“是啊。”夏墨依旧低着头看书。
“真是了不得,”女老师说:“这是作家的苗子呀!”
“这个女孩是我的课代表。”夏墨边说边挠了挠头。我觉得他的脸肯定红了。
路过收发室,忽然发现一张写有我名字的汇款通知单。
人民币:伍佰圆整。
原来是我的稿费到了。
去附近的邮局拿了稿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竟然又遇到了夏墨。他的灰白格子衬衣外面罩着一件深蓝色格子外套,背着一个白色的双肩包。不知怎么的,我竟有些紧张,准备躲开他,谁知他竟发现了我,还跟我主动打招呼:“怎么还没回家?”
“我去拿稿费。”
“真好。”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在落日里笑得像个心无城府的大男孩。
一个念头忽然撞入我的脑海。
“夏老师……”
“什么?”
“我想把这五百块的稿费给你。”我的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
夏墨一愣:“为什么?”
“这篇文章虽然是我写得,可是……我毕竟是在你的提示之下才拿去发表的。所以我想……这稿费还是给你比较合适。”
“真是傻孩子。”夏墨拍拍我的肩膀:“所谓稿费,就是写稿者应该拿的费用。我所扮演的角色呢,充其量只是一个参谋,可是报社并没有说过要给〃参费〃啊,是吗。”
“那这算是参费不行吗。”
“我不要,”夏墨笑出了声,“参费真难听,听上去好像〃残废〃。”
“那好吧。”我也笑了。
“今天是周末,早点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一愣,心有些往下沉,可依旧点了点头。
“周一见。”夏墨冲我挥了挥手。
“夏老师——”我忽然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过头,落日映得他眯起眼睛。
“你非常喜欢王尔德,是吗?”我问。
“我不愿意回答明知故问的问题。”夏墨的语气依旧有些嘲讽。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时间可以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