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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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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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势的总会成为靶子,这无须多说。问题是那些大佬。老是在朝廷混的,谁都知道,光是小有疏忽的违礼行为,绝对打不倒人。事主如日中天,谁会为这种小事得罪他,自己讨霉倒?可要是嗅出您已经失宠,没几天张狂了,对不起,他就要给您一下子了。这叫四两拨千斤。而在拿不准的时候,御史们就会以此作为借口,就事论事,小小刺你一下,试探试探方方面面的反应与态度。这就是所谓火力侦察。在多数情况下,它往往都会成为遍地烽火的一个前哨战。
  撞到御史们枪口上的,是欧阳修。
  大家不都在福宁殿吊唁英宗吗?也是冤孽,突然起了一阵旋风,欧阳修的前襟叫大风掀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了紫色的官袍!原来,他只将衰服草草披在紫袄外面,根本没有彻底换衣服!这不纯粹是应付先帝吗?岂有此理!
  御史当时就上了一个折子,检举欧阳修非礼,对先帝不恭。神宗收到折子没朝下转,只派一个内侍叫欧阳修悄悄换了里面的袄子。事后,欧阳修到底不上班了,只待在家里等候处理。神宗又派人安慰他,他也重新上了班。原来圣恩还没有衰,欧阳修暂时还不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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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六十一回(3)
既不好碰,且等着吧!这一等,就等来了要为濮议翻案的消息。原来圣聪另有安排,在这儿等着他呢!欧阳修,您还是在劫难逃,等着受死吧!
  可具体操作起来,他们又不那么自信了:光靠濮议,似乎还不足以一战而胜?要是再有别的炮弹,就更好了!
  他们也真是福气通天,想炮弹炮弹也就有了,而且是特重型的!不要说小小一个欧阳修,就有一打,也足以炸得他们片甲不留!
  像庆历年间罹险一样,这一次,欧阳修也是砸在亲戚手里。
  他的夫人,原是已故参知政事薛奎的女儿。能做到参知政事,家,通常总小不了。薛氏一门,为官作宦的也很有一些人。有个薛良孺,是欧阳修夫人的叔伯兄弟,地道近亲。他原是个浑人,又仗着前有伯父,后有堂姐父,两大参知政事共撑一把大伞,还会怕谁?平时做官,就有些为非作歹;交结的人,大抵也都是些酒肉朋友。有人出了五千两银子,他就荐那人做了县令。既是掏钱买官,人家图的什么?首先得将买官的钱赚回来,好不蚀本;其次,得再捞上一笔,才叫物有所值,有些甜头。三年一任,地盘又不大,相比之下,这目标就很不小了,只能抓紧时间不择手段。一来二去,就出事了。保举是要连坐的,何况后面还有五千两银子的交关!
  薛良孺十万火急赶到京城,先找堂姐求情。薛夫人皱着眉道:“你姐夫为人,你还不知道?要他说话,怕难!”
  良孺说:“姐夫要是不说话,我就死定了!好歹求姐姐替我在姐夫面前说句话儿!”说着,又捣蒜似的叩头,鼻涕眼泪也都下来了。
  薛夫人何曾见过这个?一个大男人,还是五六品的官儿!只得皱着眉道:“唉,真是作孽呀,早干什么去了呢?”
  良孺突然灵机一动,说:“姐,不瞒您说,我是叫人给害的。说起来,与姐夫也有些关系!”
  薛夫人摸不着头脑:“怎么与你姐夫有关,是他叫你做的?”
  良孺说:“这倒不是。您知道,姐夫得罪的人太多了。人家看我是他内弟,这才下手害我的,往死里整我!”
  这么着,薛夫人更不能不管了。欧阳修早知道底细,只吩咐夫人:“这事你不要管。官是肯定保不住的了。能全身而退,他就万幸了!”
  夫人将信将疑:“相公不要吓我!良孺还说是因为你得罪人太多,人家才下死劲整他!”
  欧阳修微微一笑:“吓你?你知道人家叫良孺什么?”
  “叫什么?”夫人问。
  “叫飞天蜈蚣。”欧阳修说。
  “怎么起了这么个古怪名字?”夫人无法想像。
  “无非说他钻天觅缝,什么都敢咬上一口罢了!不管怎样,能有这种名声,总是非同小可!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吗?不相干的我都帮过不少忙,何况还是自己的兄弟?这忙实在没法儿帮!”
  夫人知道非同小可,不说话了。薛良孺丢了官,一抹到底,回京城当了寓公,心里与欧阳修,已经结上了疙瘩:恨他不为自己说话。其实呢,要不是有人说话,他那么多事情,岂止于丢官!可他原本是个浑人,自然根本想不到这些。
  神宗接位,大赦天下。像他这种贪污纳贿的割职官员,本来不在赦宥之列,可他使出浑身解数,买通上下一应官员,将案底做轻,居然也堂而皇之地列在被赦免的名单中了。中书还有最后一关。过了这一关,他就可以复职了。
  为了万无一失,他直接找了欧阳修:“姐夫,我什么手续都办好了,就差中书这一关了。我知道您耿直无私,也不想为难您。只求您不说话,好歹我就过去了。”他虽是个浑人,官场的交关还是多少有些门儿清的。欧阳修坐在中书,就是一份人情,根本不用说话,谁都不好驳他的面子!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参政大人的内弟?笑话!不说平常,打通关节的时候,这招牌也早被自己用了一溜够,谁不明白?怕只怕这位姐夫撇清,突然来那么一两句,那可一切都完了!所以,他这几句,倒也不是没话找话。
  欧阳修却说:“良孺,你我都是过来人了,这官场的饭实在不好吃呵!能全身而退就是万幸,你还那么痴迷?”
  良孺听了直肝颤:这老小子难道又要发牛性儿?心里害怕,嘴里却应付道:“姐夫这话一点不错。经过这一场,我也心冷了。正如您说的,能全身而退才好呵!我这样下去,算个什么?我一定要名正言顺地下去,要功成身退!我要重新做给人家看:我薛良孺不是那种夹脓夹血的人,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儿!”
  这话也叫欧阳修肝颤!在他看来,良孺的这一番誓言,不啻就是一篇发恨重新为非作歹的宣言!他本来打算保持沉默,这一下,再不敢装傻了。他不好当面说破,只得含糊安慰良孺:“无官一身轻。早丢官,早解脱。乌纱一戴,再遇些事情,想有好收场,可就难了!”
  良孺一听,这不是要坏事吗?心里虽想痛痛快快骂他一顿,不敢;再说下去,又怕漏了嘴。只好打住,忐忑不安地走了。
  他害怕的事到底来了:赦免的人里没有他!提供消息的人说,中书里头没人有意见,是欧阳大人自己提出来,说不能因为自己是中枢大臣,就侥幸赦免不该赦免的人,这才将他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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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六十一回(4)
良孺气得七窍生烟:“妈的,你不叫老子过好日子,你也别想安生!”
  他是欧阳修的内亲,知道欧阳家的来龙去脉。庆历年间,秋菊引发的那一场无名官司,他还记忆犹新。轻车熟路,正好布阵。上次不是告你与外甥女儿通奸吗?这一次要更上一层楼,说你乱伦,私通大儿媳妇!爱信不信,至少能将你臭得死去活来,给我乖乖地滚出朝廷!
  欧阳修乱伦的消息,就这么出笼了!
  官场比百姓更喜欢趋腥逐臭,还能不传?尤其是欧阳修,比一般人更容易得罪人。年轻时候的事不说了。进了中枢,人也上了年纪,他何尝不想息事宁人,尽量不得罪人?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只有在他想起来的时候,才能克制自己;一旦想不起来,可就旧病复发了。不该他说的他会说,不该他问的他会问,更甭说他分内该管的事了。因为有学问,通晓经史,一旦发起言来,别人还真没法儿反驳,只好将气全都鼓在肚子里。鼓多了就得放,恨不得一下就能置他于死地,方才了了心愿,都到了这个份上,更不能白白放过他了!
  光外围传传,还无伤大雅,不过说说解恨而已。很快,就不同了。欧阳修当年主持进士考试,不是黜了一大批人,他们还闹过事吗?后来朝廷开恩,这些人不少都被赐了进士出身,仍旧进了官场。开恩的是朝廷,不是他欧阳修,疙瘩当然还在。内中有个刘辉,此时正做集贤校理,逮住这个机会,正好卖力煽风点火,不消几下,就煽到了御史台。御史台正等炮弹呢,突然来了这么一发特重型的,不是福气通天,怎么可能!已经做了御史中丞的彭思永,再不犹豫,准备动手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正磨墨呢,欧阳修原来信任的蒋之奇,却抢在他之前率先开火了!
  这蒋之奇蒋颖叔,也是个进士出身。后来被推荐参加贤良方正科的制举考试,却名落孙山了,总不能就这样白白认输,他去找了欧阳修。
  毛遂自荐一番之后,他就说了:“朝廷纷纷,我看都是不读书的缘故。礼缘于情,再大的礼也是缘情而制。亲情之中血缘最大,什么都大不过父子之间的血缘亲情。地位再变,也不能不认亲情。皇上追崇濮王,于情于礼都通,只有不通人性的腐儒才会说三道四。不说别的,假如一个人突然富贵之后愣是不认亲生父亲,只认继父,人家该怎么谈论这个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这一番话,言简意赅,既明白又透彻,却是欧阳修自己从来没有想到的,能不折服吗?他原本又是个爱才若渴的人,自然少不了要向朝廷推荐。一来二去,蒋之奇就做了殿中侍御史里行。原本要做侍御史的,因为资历不够,这才带了“里行”二字。朝廷原有规定,凡能力够而资历欠缺的人,暂时只能屈就“里行”。带不带里行,只是名分不同,并不影响职权。言官从来也是一条登龙捷径,蒋之奇不过是个普通进士,能做里行,已经喜出望外。欧阳修对于他,也就不啻再生爹娘了。
  既因濮议而起,当然也会因为濮议而贬。一听到神宗有翻案的意思,蒋之奇心里就盘算开了:要想保住位子,只能反戈一击。而最有价值的靶子,当然是欧阳修了。可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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