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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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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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商人而分行商、坐商两种,话可就长了。坐商,顾名思义,就是坐地经商,是在地头开店做买卖;行商,是行销,大抵从事长途贩运,将货物从产地运到消费地点供坐商消化。从道理上讲,坐商、行商一内一外,谁也离不开谁:没有行商,产品不能从产地飞到消费地,坐商买空卖空,还不得关门吗?而没有坐商,行商人生地不熟,大宗货物也没法儿直接送到消费者手里。可坐商在地头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方便,两相较量,总是行商吃亏的时候多。至于从事商品生产的其他小手工业者或渔民、牧民、农民等,在地头上,也同样要仰仗坐商。行商、坐商的这种不平等,因为行会的建立,往往变得更严重了。
  有日本学者说,中国的行会制度起于春秋战国时代。根据,就是《史记》刺客列传中的一句话:“市行者诸众人皆曰。”聂政刺杀了韩国丞相侠累,毁面自杀而死,被韩国人暴尸于市。姐姐聂萦为了替他扬名,不顾自己安危,前去相认,抚尸大哭。大家很奇怪,都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所谓“市行者诸众人皆曰”,就出现在这一段文字中。日本学者说:“市行者”,街市行会制度也!这解释实在过于牵强。这里的“市行者”,该是街市中的行人,根本与街市行会风马牛不相及。在中国,真正的行会大体起于隋唐,到大宋则更趋完善。
  隋唐城市都实行坊市制度,城里有城。城墙里面每一个小街区,都另有坊墙、坊门与其他街坊隔开,坊门也像城门一样按时开关。商业买卖都集中在某一固定街坊,店铺也有固定的常设铺面,非商业街坊则不准经营买卖。像唐代长安,东西两市就是个例子。到大宋,城市与商业都发展了,坊市制度被彻底废除,再没有坊墙、坊门了;除了大内,就没有一个地方不可以开店做生意。不说别的,大内前的汴河大街,紧靠东华门的东华门街,就有多少商家!连宣德门前御街两边的廊子,都准许商人设摊买卖呢,更甭说别处了!城市与商业发展了,行会制度自然也就跟着越来越丰富完善了。这么说吧,吃喝拉撒,日用起居,凡有劳务与商品需要,就没一样没有行会兜着。以东京而论,竹、木、柴炭、鱼、肉、米、花、果、酒、茶、丝、绢、帛,乃至抬轿子、撑船、做衣服、泥瓦匠等等,就没一样没行的。各行各业,少说也有好几百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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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八回(2)
行会行会,同行之会,原是同一行业主的松散的联合组织。这种组织,官方与业主都有需要:官家用它管理各行各业,收捐派税,分摊差役,不一而足;业主自己呢,则又用它调节关系,相互约束,占领市场,分享市场份额,等等。既有多方需要,它的产生也就各有因由了:或为官方倡导,或为业主自发,或者两种兼而有之,并没有一定之规。因为依托地方,利弊当然尽归本地业主了。坐商先已占了种种方便,再有行会撑腰,行商要与他们争高竞低,还不更得落在下风!而行会制度的完善严密,自然只能更让行商雪上加霜!
  行会的生杀予夺大权,通常操在“行头”——行会头子,及一般同业大佬手里。既操在他们手里,他们要玩一些欺行霸市、巧取豪夺的勾当,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还奇怪吗?孙财、刘维他们的种种辛酸,大体也都由此而来。继宗与他们的交往非止一天,早已耳熟能详,自然无须多说,就能大概知道就里了。
  两天以后,继宗带着这帮人一块儿进了政事堂。商人们原本还有些疑惑,怕进不来,没想到竟真的畅通无阻!他们一进政事堂,就跪倒在地,齐声喊道:“丞相救救商人!”
  安石吃了一惊,招呼说:“各位请起,有话慢慢说!”
  “请丞相一定为我们做主!”他们跪地不起,只管哀求。
  “只要有理,我一定替你们做主!都请起来说话。”安石说,一面转头吩咐堂吏:“看座!”
  等大家告罪落座,安石一一问了大家的姓名、职业、行当,这才请他们细细说起原委来。
  “丞相,草民是个闲汉,市井流言听得多。有些流言俗语,不知道丞相是不是也听过?”继宗率先开了头。
  “听自然也听过一些,只是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些?”安石笑着问道。
  “就是关于商人的。”继宗说。
  “那倒没有,您说说。”安石说。
  “不过流言蜚语,总不中听,有些还有讪谤朝廷之嫌。丞相先要恕了草民诬枉之罪,草民才敢信口雌黄!”继宗先要为自己请一道免罪牌,才敢放胆。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何罪之有!您只管说。”安石鼓励道。
  “谢谢丞相。有一首歌谣流传最久,说:‘要经商,将官傍。想要富,官开路。’丞相听过吗?”继宗说。
  “没听过。”安石说,“这是说的官商勾结。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少。”
  “丞相明鉴。恕草民斗胆妄言,眼下的富商,有几个不是靠勾结官员,才成的气候!不说别人,丞相知道的,先前有个酒商刘保衡,富比王侯。连如今的冯京冯大人,都向他借过钱!靠什么,不就是靠花钱买官吗?张方平张大人,为买房子丢了三司使,就是栽在他手里。”继宗怕安石不知道刘保衡,特意提到张方平。
  安石点点头:“这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一般都知道。”
  “官商一勾结,有钱之外又有了势,还能不无恶不作?欺行霸市,压价强购等等,什么都来了。丞相听听这几句:‘开封好茶叶,周陈郑江张李聂。’‘西王母,缺衣裳,天使买好绸缎黄。’‘穷不穷,富不富,一品不如金银扈。’”
  “等等。您解释解释,我不大明白。”安石说。
  “是,丞相。‘开封好茶叶,周陈郑江张李聂。’是说咱们整个京城的茶叶行,全叫周、陈、郑、江、张、李、聂这几家垄断了。‘西王母,缺衣裳,天使买好绸缎黄。’绸缎行黄家,是京城绸缎业第一大家,连西王母做衣裳,也得求他家寻衣料。‘穷不穷,富不富,一品不如金银扈。’十字街扈家,金银行第一,丞相怕也没他家富有。”继宗解释说。
  安石一笑:“除非我也是个赃官!比富,官自然不如商。”
  因为说得风趣,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我的这些朋友,也就因为他们才苦不堪言!丞相,他们的苦水,还是请他们自己倒吧。”继宗笑罢,又接着说道。见安石点了头,他便又催那几个朋友:“你们吵死吵活要朝廷做主,见了丞相,怎么又不说话了?”
  “是呵,都说说,不要怕!这是政事堂,有要向朝廷说的话,只管说。谁先开个头?”安石也鼓励大家。
  “咳,丞相要说,我就先说说吧!”孙财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紧张。
  “您是哪儿人哪?”安石问。
  “回丞相,小地方江西饶州。”孙财回答。
  “呵,好地方,我还在那儿管过一段时间的事呢!”安石不无向往。
  “是,丞相。不是丞相在那儿解罢榷茶,小人还不能正大光明地做这茶叶生意呢!咱们那一路,谁都感戴丞相的恩典!”孙财动情地说。
  “嘿,那都是皇上的恩德,我们不过奉旨行事而已,怎敢当谢!说说您的难处。”安石谦虚说。
  “是,唉!说起难处,真是齐腰深!别的都不说了,只说魏先生刚才提的这七大家,咱们这些外路的茶商,任一家都得罪不起,每一炷香都得烧到!”孙财尽管有所克制,脸上仍旧止不住漾起一股怨恨!
  “那是为什么?”陪同接见的曾布,插话问道。
  “他们都是茶行的大拿,茶价就是由他们定的。托好了他们,茶叶出手才能卖个好价钱。否则,再好的茶也卖不出钱来。在商言商。不瞒大人说,天地良心,咱们有时也自己犯贱,找着往他裤裆里钻。也是想钱想急了,想玩个质次价高的险招,只能更往深里给他们净烧高香!他们往高里定价,我们才能额外赚一笔,这孝敬他们的价码,能不水涨船高吗?给他们经销的茶业,要往低里压价——比平价还低;再就是往狠里给他们送钱送物了。其中的辛酸,不是过来人,真是没法儿说!”孙财说着,眼里都有泪珠儿在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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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八回(3)
“这么下本钱,你们还赚什么呀?”曾布问。
  “赚别的小户、散户的钱,我按高价卖给他们啦!当然,说到底,还是喝茶的人倒霉,他是最后一个掏腰包的!”孙财解释。“这二年,他们又改变主意了:嫌那样赚钱太啰嗦,太少!干脆一个腔口,跟咱们往死里压价。今年我这一船茶叶,愣是比从江西进价还低!不卖吧,又没有第二个京城好进!干耗着,一睁眼哪一样都要钱,也耗不起!只能割肉贱卖!”孙财眼中打转的泪珠儿,终于溢了出来,又掉在地上了。
  “唉,您那还是茶叶,还有个让劲儿。我们果子行,一色鲜活东西,早半天与晚半天都不一个价,才叫他们整惨了!我那一船金橘,可是我们吉州的一流特产。好不容易运到京城,指望卖个好价,可一等几天,他们既不看货,也不论价,逼我磕头呀!磕就磕吧,只要鲜货能够出手。可叩了头,送了礼,他们还是说忙。我等不急了呀!再等,金橘就该烂了!我求他们好歹给几个钱,让我走人。这下,他们不忙了,当时就议价过秤!我这才明白,他们等的就是这个当口呀!金子卖出土价钱,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着落了!”说到伤心处,刘维不禁号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还是放声大哭!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安石紧紧锁起了眉头。
  接下来的几个人,轻重缓急或者略有区别,但受富商大贾的压榨与欺凌,却都毫无二致。安石长长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我这个做丞相的实在惭愧!兼并之家盘剥商人,我先也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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