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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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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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首《蝶恋花》写道:
  画烛龙香回玉殿,一纪因缘,魂梦何曾断!细扫落花春葬晚,长门望远南飞雁。
  劲射酸风枯泪眼,耿耿星河,犹照伶仃叹!别后三山云漫漫,清都朝罢徒声唤!
  金庭教主归天的时候,仁宗正率领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去南郊圜丘祭天地。这祭祀天地,历来是朝廷最大的事情;圜丘又出了外城,远在南薰门外,不是一时半时能跑到的。谁也不敢,也不愿意,为区区一个教主的归天,去搅了朝廷的大典。到仁宗心定神安,阎文应瞅空子回明白了,教主升天已过了一七了。
  仁宗先是一惊,跟着又勃然大怒,问文应:“为什么不早回朕!”
  “奴才该死!皇上正忙着祭天大典,我怕回了会有什么不便!”
  这话只可意会,不能挑破,仁宗转而问道:“娘娘临去可有什么遗言?”
  文应呈上教主的词:“就这一首词,是郭皇后临薨的时候写的。”
  仁宗一看那字迹,歪歪斜斜,行笔无力,点画都有些颤抖,知道是诀命时挣扎着写的,早禁不住泪眼汪汪。及至读到文字,想起郭皇后被废后的孤寂可怜,十二年姻缘的欢爱情殇——郭皇后天圣二年册立,明道二年被废,景祐二年薨去,首尾正好一纪,更不能自已,越发哭成了个泪人儿。连文应也被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一次知道郭皇后在皇上心中竟有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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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三回(2)
仁宗悲情难抑,也填了一首《江城子——悼亡》:
  姻缘一十二年中,两情浓,几回通!咫尺天涯,兀自不相容!
  纵使淘干四海水,难洗尽,恨千重!
  幸知有处可相逢:海云东,阁朦胧,憔悴伊人,惆怅卧琼风。
  从此梦魂常聚守,鼍起舞,鼓嘭嘭。
  仁宗吩咐阎文应:“将朕的这首词,拿到郭皇后灵前烧了,也算是朕给她留下的一点儿念叨吧!传旨中书,金庭教主要重新恢复皇后身份,以皇后大礼安葬。”
  仁宗能给予郭皇后的,也就这些了。
  或许是悼念金庭教主过于哀伤,需要寄托,教主的丧礼一完,仁宗就又一头扎进尚美人、杨美人的怀抱。这回可真是玩命地闹,不但不大早朝,连身体也拖得病歪歪的。皇上是太祖、太宗的嫡派子孙,虽没他们那样雄武精神,多少有些文弱苍白,却也人高马大,面方耳垂。这一下,竟有些萎靡不振了。
  仁宗身边的大臣自然也劝,但都点到就是,并不下深水。有个学究叫石介,是泰山大儒孙复的学生,做着南京——应天府的留守推官,不便越职言事,就给枢密使写了一封信。他本来文章写得好,又倔得厉害,谈到仁宗沉湎于女色,话硌得让人跳天,也重得让人出汗。说仁宗,与倡优嬉戏,与妇人朋淫,饮酒无节制,钟鼓连日夜,万一成了蛊惑之疾,可拿江山社稷怎么办呢?枢密使得到信,不敢隐瞒,只好如实上奏。仁宗看见自己在臣下眼里竟成了这种模样,也不能不为之震动。
  曹皇后眼看仁宗落到这步田地,心里如何不急?但她不劝仁宗,却只找阎文应讨说法。她不像郭皇后丰满,多少有些瘦削,脸略略有点儿长方,嘴唇微薄,眼睛黑亮中带点儿冷色,声音也不温不火。她对文应说:“阎公公,早想找您老聊聊,只是见您一直忙里忙外,不好来打搅您。”
  阎文应忙不迭地作揖:“奴才早该过来侍候娘娘。这一向接连有大事,实在太忙了!”
  “是这话。我虽然进宫晚,可宫里的事也多少明白一些。自打进宫,眼见身受,更学了不少东西。公公对皇上赤胆忠心,又有能耐,又有魄力,天大事情到了公公手里,立马就没事儿了。就说金庭教主的事儿,您处理得多利落干净,宫里宫外,谁不伸大拇指夸您!”
  阎文应倒吸了一口冷气,摸不准是真夸他,还是另有意思?只得满面堆笑道:“那都是托皇上与娘娘的福,奴才们不过跑跑腿而已。”
  曹皇后也是一脸的笑:“跑腿也得会跑才成呵!有公公这样的人在皇上身边侍候着,我身上的担子就撂开一大半了。我先得替皇上,也替自己,好好儿谢谢公公!还望公公能始终这么着,再不要见外,就是我这侍候皇上的人的最大幸事了。”说着还真站起来,认真朝文应福了一福。
  阎文应来不及琢磨,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娘娘这是要折死奴才,叫奴才怎么敢当!娘娘只管放心。您这么看得起奴才,奴才再不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与娘娘,天理也难容!”
  曹皇后亲自过来扶起文应:“公公快不要这么着。您是三朝老臣,我才多大一点儿年纪,就是托福做了皇后,也不敢在公公面前卖大呀!”
  文应只管摇头:“不敢当、不敢当!”
  “还有一句话,也请公公原谅。”曹皇后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只管自己说道:“您该知道,我爷爷征战一辈子,一生有两样东西最叫人佩服:一是斩断杀伐,说一不二;一是宽厚大度,有容人之量。从小爷爷最宠我,言传身教,自然也跟着沾点儿皮毛。只是我生来笨拙,斩断杀伐没学好,倒养了个任性固执的坏脾气;宽厚大度没学到手,却又养成个烂老好,有时甚至会懵懵懂懂,分不清是非曲直。冤了好人,错放了坏人的事,保不济都会有。不像死去的金庭教主,清楚明白。咱们既然注定了要君臣一场,您还要多担待,不要往心里去!”
  文应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不知怎么,打初见曹皇后第一面起,他心里就有些发虚,现在,更愣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答“是”。
  曹皇后交代完这几句,就端起盖盅儿喝茶,阎文应只好磕头告退。出得门来,这才觉出透心的凉,原来内衣全叫冷汗给浸透了。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唉,一辈子眼见着都快混完了,却要这么着收场!凶多吉少呵!”
  曹皇后一个字也没提尚美人、杨美人,可掂量起来,似乎又没有一句话不对着她们两个。从曹皇后进宫,阎文应已做过抉择了。只是,一来还不知道曹皇后是个什么心胸,二来皇上又仍宠着尚、杨两个,阎文应只能等着先看下一步棋。既然曹皇后已经叫板,两个美人又早成了众矢之的,阎文应也就不再犹豫了。他很清楚,玩皇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他只能被曹皇后捏在手心里玩。要不赶紧处理了两个美人,让仁宗再这么荒唐下去,曹皇后那把斩断杀伐的利剑,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他阎文应,绝不会是别人!
  阎文应要开杀戒了。当然,先得在仁宗那儿磨刀。
  阎文应叹了一口气,对皇上说:“唉,这日子过得真快。郭皇后薨去,转眼就半年了。”
  皇上也叹了一口气:“唉,郭皇后可怜!年纪轻轻的,说去就去了。朕对不起她!”
  

大宋遗事 第三回(3)
“哪里是皇上的事!不是奴才多嘴,皇后自己也太倔点儿。而起根发苗,都是尚美人、杨美人不好。不是她们撩拨,皇上哪里会与皇后生分到那个份上!”
  皇上不言语。
  阎文应接着说道:“两个美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眼力头儿。真爱皇上,就该爱护皇上的清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也该避避闲话,怎么还能整天缠着皇上,一点儿也不顾忌!”
  “你听到什么话儿了?”
  “耳风招招,似乎都是外面大臣们的道理。奴才哪里弄得清楚!”
  这话仁宗信,他想起了石介的书信:“依你怎么办?”
  “要是能照郭皇后那样,对她的在天之灵,倒是个安慰!对新皇后,也有个交代。”
  “曹皇后有什么话吗?”
  “话倒没有,那是她贤惠。皇上想想,打册立至今,您到后宫宿过几夜?皇后年纪轻轻,能一点儿不往心里去?已经去了一个皇后,总该珍惜才是。”
  仁宗不说话,但那眼神表明他在意这话。
  但仁宗还是下不了决心,主要是割不下那些风流韵事。
  到仁宗吃完药,文应又来磨牙了:“皇上,您的身体可怎么好!光吃药,总不大见效。太医说:不断房事,这药就是有效,也有限。”
  身体真成了一件事了,仁宗总觉着力不从心。药都吃了好多服了,反倒越发差了。
  “眼不见,心不烦。彻底一断,也就一了百了。”
  仁宗不由得笑了:一个太监,也知道这些大道理!
  “皇上笑什么?是奴才说错了?事不同理同,人不同心同。”
  “好了,好了。”仁宗打断他,又忍不住笑了。
  仁宗受不了文应的穷磨牙,受不了朝内朝外的夹攻,加上身体也确实无能为力,终于下了决心,下诏着尚美人为道士,去洞真宫修行;杨美人,宫外另找地方安置。
  尚美人、杨美人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皇上专宠是皇上多情,自己并没有额外做什么违犯典章的事情去引诱他,更谈不上蛊惑!同床“朋淫”,也是皇上喜欢,皇上要做的事情,谁敢不做?至于变着法儿讨皇上欢心,凡在皇上身边的女人,谁不是这样?赢了反是罪人,输了倒是功臣?这样的理儿,死也不能叫人心服!可她们既然成了替罪羊,这理又能和谁去较真儿呢?
  阎文应带人赶了一辆毡车,催她们俩上路。
  洞真宫与瑶华宫一样,都在大内之外,而且一为道士,也就永远甭想再回宫里了,郭皇后就是个榜样。尚美人、杨美人怎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她们还想见见皇上,皇上那么爱她们,能忍心看着她们就这样走了?她们对皇上更有一脉割不断的深情,更不能连话别也不说一声!
  “我劝你们二位还是省点儿事吧!郭皇后倒是皇后呢,说声走,还不是就走了?你们见过她有什么弯弯绕儿吗?”阎文应说。
  “那不对。皇上对皇后没有感情,不比对我们恩重如山!”杨美人说。
  “啊呀我的美人!你们怎么这么糊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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