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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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上卷)-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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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他的种种不同流俗的性情脾气。身为太原府首县县令的徐时霖,当然也很关心谁来做巡抚。对于山西的各级官员来说,此事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谁在北京登基做皇帝。这正是那句俗话说的:“天高皇帝远,不怕现官怕现管。”难道真的是张之洞来到阳曲?以他的名士习气,轻车简从赴任不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太原府里会有这方面的传闻呀,早两天才从太原回来,为何就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呢?
  徐时霖满腹狐疑地起床洗漱,懒懒地整顿衣冠鞋袜,足足磨蹭了两刻来钟,才蹒跚地来到会客室。见张之洞怒容满面地端坐在那里,他心里忽然冒出一股畏惧感来,立即端正态度,走前一步,客客气气地对着张之洞三人作了一个揖,自我介绍:“鄙人乃阳曲县县令徐时霖,有失远迎。”
  见徐时霖的态度尚好,张之洞的怒气减去了许多。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以主人的身份说:“你坐下吧!”
  徐时霖愣了一下,心里嘀咕:这是我的衙门,凭什么由你来指挥?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你既是这里的县令,我来问问你:大白天的,你为什么不坐堂理事?你吃着喝着民脂民膏,老百姓要找你诉苦求助,你为何躲着不见?朝廷将百里之地交给你,你为何如此漫不经心?”
  一连串的追问,如同审讯犯官一样的,将阳曲县令弄得心虚气喘,背上发毛。他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答道:“鄙人刚才与一个乡绅在商讨要事,未能坐堂。”
  张之洞以威严凌厉的目光盯着徐时霖,见他睡意惺忪,眼圈发黑,神态倦怠,大怒道:“胡说!你分明是昨夜饮酒作乐,吸食鸦片,光天化日之时,仍在床上酣睡不起。你不好好认错,还在本部院面前撒谎,是何居心?”
  壮班头说过来人自称“本部院”,此时又是一句“本部院”,徐县令不免一惊,他顾不得当堂受责骂的羞辱,怯怯地问:“请问,您是……”
  大根在一旁以洪亮的嗓音,无比自豪地代为回答:“新任巡抚张大人已来到阳曲县两个时辰了,你还不跪下迎接!”
  果然是张之洞来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徐时霖不敢叫张之洞出示身份证明。倘若没有错,就凭这点便得罪了新来的巡抚,何况今日的处境本已狼狈。他急急离开椅子,走到张之洞面前,双膝跪下:“卑职不知大人驾到,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海涵!”
  桑治平见徐时霖这副模样,心里冷笑不止。
  “徐时霖,你身为县令,吸食鸦片,犯了朝廷的禁令,你知不知道?”张之洞审视着跪在面前的阳曲县正堂,也不叫他起来。
  对吸食鸦片一事,徐时霖不敢承认,也不能否认,他只得连连叩头。
  张之洞又问:“阳曲县有多少土地种鸦片,你知道吗?”
  徐时霖停止叩头,答道:“阳曲县有一百二十万亩土地,约有半数好地种了鸦片。”
  张之洞倒抽一口冷气,又问道:“你近来是否下令叫老百姓按人头交八百文钱?”
  徐时霖急忙分辩:“大人,没有八百文。太原府有令,按人头每人交两百文钱,以弥补办公事的亏空。阳曲县今年也亏空很多,卑职于是照太原府例,每人上交四百文钱,两百文送府,两百文存县。大人明鉴,卑职并没有叫百姓上交八百文呀!”
  徐时霖似有满腹委屈。这明摆着是下边的人也在学上司的办法,加倍办理。上梁不正下梁歪。阳曲县令便是这滥征民税的源头!
  

第二章 燕山聘贤(27)
“你是哪年到的山西,什么出身?”
  “回禀大人,卑职八年前放的山西候补知县,足足等了六年,前年才补的阳曲县。卑职乃监生出身。”
  监生得候补知县,自然是大堆银子起的作用。探花出身的张之洞,一向看不起非正途出身的官员。在他看来,真正有本事的人,自可通过考取举人、进士来取得官职;若举人、进士都考不取,便不是做官的料子,只能寻点别的小事去养家糊口。没有做官的真本事,又偏要拿大堆银子来买官做,这种人无非是想借朝廷所给的权势来盘剥百姓,牟取私利。此乃最为可耻。他知道这是当年与长毛作战军饷匮乏,朝廷不得已而采取的下策。此途一开,不知有多少贪劣之人借以挤进官场。本已弊病丛生的官场,经此辈一扰,更不知又添多少弊病!即使长毛平定后就停止捐纳一途,也已造成了无穷的祸害,何况十多年来并未停止,那些以高利借来大批银子,拟补缺后掘地三尺还钱肥己之徒,还在源源不断奔竞于此途上,国家的吏治何能不坏?
  张之洞早就想上一个大折子,建议停止捐纳,并全部清退捐纳出身的县令知府。只是此事牵涉面太广,而朝廷也一定不会采纳。朋友们都劝他不要挑起事端,他只得隐忍作罢。现在好了,山西的事可以由自己说了算。整饬吏治,就先从这批政绩恶劣又是捐纳出身的府县开始!
  见张之洞长久沉吟不语,徐时霖献媚:“大人一路辛苦,请在阳曲休息两天,容卑职再把详情禀报。卑职立即去安排酒饭,为大人一行洗尘接风。”
  徐时霖边说边站起,正要转身出门,张之洞喝道:“你给我站住!”
  徐时霖忙站住,两只腿禁不住轻轻摇晃起来。张之洞走到他的身边,瞪起两只大眼严厉地训道:“你在这里老实呆着,本部院立即奏明朝廷,参掉你这个庸劣误事的阳曲县正堂!”
  说罢,带着桑治平、大根迈过门槛,扬长而去。客厅里,徐时霖的两条腿不停地抖动着,头一阵发晕,几乎要瘫倒在地。
   。。

第三章 投石问路(1)
一 得知周武王酒爵是徐时霖
  的礼品,张之洞顿生反感
  张之洞接过大印、王旗,做起山西巡抚已经快一个月了。刚到太原那几天的时候,他几乎都在酒宴上打发了。先是即将离开山西去江南任江苏巡抚的卫荣光请客。卫荣光是前任,关于山西的一切,张之洞都想向他请教,他请客自然非去不可。席上,卫荣光说的全是不着边际的应酬话。饭后茶室里两人聊天,他也是东一句西一句,不得要领,张之洞很为失望。接着便是藩司葆庚请客。巡抚之下就是藩司了,今后天天要和此人打交道,他请客,能不去吗?
  圆头圆脑的葆庚,殷勤得几乎令张之洞难受。中午在赵氏酒楼设盛宴款待,他一个劲地挟菜斟酒,介绍山西的名酒名菜。葆庚是个美食家,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根本无张之洞插话的余地。赵氏酒楼上的宴席刚刚结束,杏花坞的夜宴又开始了。酒酣耳热之际汾河园的戏子又唱起了堂会。
  葆庚拿起戏单硬要张之洞点戏,张之洞于此道不通,也无兴趣,推托不掉,忽然想起京师皮黄有一出戏叫《 玉堂春 》,说的就是山西的事。他随手翻开戏单,果然上面有一折《 苏三起解 》,便用手点了点:“就唱这个吧!”
  “好,大人真是行家!”葆庚摸了摸油光水滑的下巴,笑眯眯地说,“到了山西,非听这个戏不可!”转脸吩咐身边的跟差传令立即准备。
  一会,一个满身红色囚服却娇滴滴的青年女子,被一个化妆成三花脸的矮胖老头,用绳索牵着走了上来。那女子唱的是山西梆子调,虽然歌喉凄楚婉转,张之洞却听不明白她在唱些什么。身旁的藩司则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女囚犯,手掌轻轻地拍打着椅子,听得入迷了。猛然间,藩司意识到,决不能只顾自己听而冷淡了抚台大人,忙侧过身笑着对张之洞说:“苏三刚才这句‘洪洞县里无好人’真是唱得好。洪洞县里的好人的确不多,那里的民风至今还要比别的县刁猾些。”
  张之洞听了这句话,觉得好笑,便说:“戏文里的这句话,真的是事实吗?”
  “真的!”葆庚一脸正色地说,“洪洞县里的刁民,在山西省是出了名的。过段时期空闲了,我陪大人到洪洞县去走走,大人自然就相信了。”
  张之洞笑着说:“不怕葆翁见笑,我的祖上就是洪洞县人!”
  葆庚先是吃了一惊,随后马上满脸堆笑地说:“大人这是指责我,讲我这句话说得不对。”
  “不是。”张之洞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我的祖上的确是洪洞县人。先祖张本,永乐十五年,从洪洞县迁到直隶。先住漷县,两代后才迁居南皮。”
  没想到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伤了抚台大人,葆庚吓得头上直冒冷汗,慌忙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张之洞直打躬:“冒犯了大人,罪过!罪过!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大人宽恕才是。”
  “坐下,坐下!”张之洞哈哈大笑,“葆大人不要在意。戏里的事发生在明代嘉靖年间,那时我的祖上早已是南皮人了。洪洞县的民风刁猾是那时开始的,与我张氏祖先无关。”
  葆庚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坐下,一边大笑着,趁机冲淡刚才的窘迫。他实在舍不得眼前这个美丽的苏三,两只小眼睛又重新将她盯得死死的。正在兴味盎然时,葆庚突然听到轻微的鼾声。他转眼一看,原来是张之洞已经睡着了。他不做声,又去看苏三。直到这折戏唱完,苏三下去了,藩司才轻轻地拍了拍张之洞的肩膀。
  张之洞睁开眼睛,说:“唱完了?”
  “唱完了。”藩司说,“大人再点一曲吧。”
  张之洞说:“不听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好,不听了,回家去吧。”葆庚传令下去之后,又对张之洞说,“大人是喝多了点。我家有上百年的陈醋,我叫厨子为大人调一碗鱼羹汤。今晚就委屈在寒舍里歇息如何?”
  张之洞忙说:“那不行,那不行!”
  葆庚十分关切地说:“大人,如果宝眷一道来了,我自然不敢请大人这么晚了还去寒舍。只因宝眷未同来,大人今夜伤了点酒,倘若夜里不舒服,我如何担当得起!所以请大人权且到寒舍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衙门,决不会耽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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