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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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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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春山虽然受了伤,但是显然伤势不重,脸色一直保持着黑红色,听了他这话,却蓦然变得惨白,看看 村长,又看看我,眼里脸上都是恐惧,忽然走到我身边,小心地道:“你是记者?你也是刚来的?”

我点点头。他想了想,认命地道:“那就只好住一晚了——我们住哪里?”

“招待所。”村长冷冷道。

赵春山仿佛松了口气,神情略微放松:“要得。”

三石村的招待所,是原先一户大户人家的祠堂改造的,公社运动时改成了集体宿舍,后来又改成了招待 所,所以房屋的结构相当古老,墙壁倒是粉刷得干净,只是在雪白的墙壁上有一行粗大的红字:计划生育, 人人有责!门口一间小屋内亮着灯,村长敲了敲屋门,一个腰板结实的老人走了出来,眯起眼睛望着我们。

“金叔,这是南城来的东方记者,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赵春山也要住一晚,他的拖拉机被抢了。”村 长告诉他。金叔看了看我,点点头,对着赵春山笑了起来:“你的拖拉机被抢了,怎么抢的?谁抢的?我早 告诉你,总有一天会被抢……”他还想说下去,村长打断了他的话:“金叔,不要多说,你带他们去睡吧, 我回了。”

“你回吧。”金叔冲他挥挥手。村长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进来。”金叔招呼我和赵春山,将我们带到他的小屋里,里面有一个大瓦盆,一大盆炭火烧得正旺, 屋子里被烤得暖融融的,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几个烤得金黄的馒头,散发出一股焦香味。我这才记起自己还没 吃饭,肚子不免叫了几声,赵春山4点钟即被打昏,也是空肚子到现在,好似跟我比赛一般,肚子也叫了起 来。我们三人听见这叫声,都笑了起来。

“没吃饭?”金叔将那一盘热烘烘的馒头端到火盆前,我们也不客气,一人一只馒头一杯水,大吃起来 。金叔笑眯眯地端来一盆热水,赵春山吃了馒头,用热水将头上的血洗净。他的伤本就不重,伤口已经凝固 ,洗干净以后,眉眼也清秀了许多。金叔等我们吃饱喝足,便好奇地问起赵春山拖拉机被抢的经过,赵春山 原本就说得不痛快,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听众,立即唾沫横飞地说起来。

趁他说话的时候,我掏出手机想再给江阔天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看来是没法和他们联系了, 不过现在知道了尸体人已经离开三石村,我留下来意义也不大。我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有几件事必须弄清楚,那就是:尸体人回来到底是干什么?村长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尸体人 拖拉机上装的尸体,从何而来?为什么村长排斥我调查梁纳言家里的情况?这些问题都不简单,这个三石村 ,也不简单,要不是需要追踪尸体人,我真恨不得在这里多留几天,将事情调查清楚——但是在眼前,追踪 尸体人是当务之急,调查的事,可以留到以后慢慢再做。

“那个年轻人说没说他要去什么地方?”我打断赵春山滔滔不绝的描述,他 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他没说。”

这可就麻烦了,我暗暗叹了口气,窗外,乌夜泼墨,远山绵绵,这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再找到他就 难了。

金叔听完故事,见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提着电筒带我们进祠堂里休息。祠堂原本颇为宽敞,现在已 经被新建的墙隔成许多小间,每一间门上都锁着一把大锁,落满灰尘,看来已久未开启过了。金叔打开其中 一间房,从壁橱里取出被褥铺在钢丝床上,这就是我们的床了。我用手摸了摸,被子倒还干净,散发出洗衣 粉的香味。

“你们睡吧,我也要睡了,今天多喝了点。”金叔说着就退了出去。

我和赵春山相视笑笑,他掏出手表看看,才8点多钟,怎么睡得着?我提议去外面走走,他却连连摇手 ,脸上又露出恐惧的神情:“不行不行,这是三石村呀,天黑了还敢出门?你不要命了?”

“哦?怎么回事?”我一听这话有文章,急忙追问。其实也不用我追问,他已经开始说了。

“你晓得吗?运猪的都不愿意到这里来,”他说着,声音忽然压低了,左右看看,从他的床上移到我这 张床,将脚塞进我的被子里,带着神秘的表情道,“三石村,是个古怪的地方……”他刚说到这里,忽然窗 外传来一阵尖厉的长嚎——我发誓,我从来没听见过这样的号声,分不清是男是女,透过耳膜直接作用于我 的神经,凄惨而绝望。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叫声只叫得一半,便蓦然止住,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一片死寂。黑暗浓重地压在窗上,让人透不过气来。我立即跳下床,想去看个究竟,却被赵春山一把拉 住,他全身瑟瑟发抖,脸色死白,用被子包着自己,结结巴巴道:“不要去看,不要去看,快点过了这一晚 走人,这里的事,看不得!”他的神情让我心头一紧,背上一寒,略一犹豫,仍旧跑了出去。

但愿这声惨叫与尸体人没关系,我边跑边想,同时又暗暗问自己:你真的希望和他没关系吗?如果和他 有关系,这至少是条线索……这种想法让我心中一惊,觉得自己也有些可怕了,赶紧停止思考。

赵春山不敢下地拦我,缩在床上大声喊:“别出去啊,别出去啊……”撕裂般的声音叫得我心里一颤一 颤的,要不是急于跑出去看,我真恨不得拿袜子堵住他的嘴。

眼看跑到祠堂门口,却蓦然撞上一个人,定睛一看,金叔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到哪里去啊?”

“外面……”我疑惑地正要告诉他,他又笑眯眯地道:“听见杀猪了?城里人没听过杀猪,怕不怕?”

那是杀猪声吗?我满怀疑惑,然而他站在那里,微笑着,却毫不退让,我只得嘀咕一声回到了房间。

那真的是杀猪吗?

赵春山见我回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光着脚跳下床,一把将我拉进门,关好房门,一边抖一边低声道 :“你怎么这么大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着他又坐到床上,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问他,“你刚才说三石村很 古怪,是不是指的这个?金叔说这是杀猪,是不是啊?”

他拼命摇手要我放低声音:“不是,当然不是杀猪。”他朝窗外看了看,声音更低,低得几乎听不清: “三石村本来不古怪,但是,两个月前,这里发生了火灾……”

风在紧闭的窗外号叫,仿佛一个女人在长声哭泣,树枝的沙沙声,不断引起人的错觉,似乎是谁在那里 走来走去,赵春山的讲述,不时被这些声音打断,他常常会蓦然停下,侧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如同一只受 惊的狗。他紧张的神情感染了我,让我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神经质了。

“那天是个艳阳天,”他语气低沉而迟缓,如果不是他自己也很害怕,我会认为他是故意在说鬼故事吓 人,“三石村有喜事,村子里的收成很好,男女老少都到老祠堂里去喝酒吃饭,公家出钱。我们村也派了代 表去了。”

赵春山他们村里的代表,一大早就出门,可是不到晌午就回来了,而且是让人抬着回来的。

“他全身都烧烂了,”赵春山道,“可是神智还比较清醒,抬他回来的是几个三石村的汉子,放下担架 就走了。三娃——就是那个代表,一直在发抖,我走到他身边,他就猛一把攥住我的手,”他眼睛陡然瞪大 ,发了一小会儿呆,“他猛然攥住我,手上的烂肉一块块粘在我手上,我吓坏了!”他喝了一大口热水,摇 摇头,继续说下去。

三娃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肤,村里赶紧叫了车送他到医院。在去医院的途中,三娃一 直紧握着赵春山的手,不停地抖,不停地说:“死了,全村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谁死了?你是怎么烧伤的?”赵春山看他情况不好,大声问道。

三娃的脸虽然烧得稀烂,但是却还是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知道一张烧烂的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吗?”赵春山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他的表情变得 非常古怪,仿佛是要竭力做出一个形状来,但是又做不出,眼睛拼命朝外鼓,嘴巴张得老大,面部的线条全 部朝脑后涌去。

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忙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干什么?”

他被我推得一愣,脸上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摇摇头:“学不出来,记者,我一直想学出那个表情, 可是学不出来,太古怪了,那张脸,烂得太厉害了……”

三娃那张烂脸,当时就正对着赵春山,他的眼神有些涣散,除了恐惧,几乎再没有别的内容了。刚开始 他有些迷糊,只知道反复说那几句话,过了一小会,他仿佛才看见赵春山,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坐了起 来,大声道:“我在哪?”不等回答,他又瞪大眼睛道:“他们全死了,救火,快救火!”说着便全身痉挛 起来。赵春山他们几个人努力安抚他,终于让他平静了些。

“他们都死了,”三娃躺下去,慢慢地、小声地说,“好大的火,全村的人都烧死了,全村的人,没几 个活人,都死了……”他说完这句话,一口气没上来,又是一阵痉挛,便咽气了。

在他们送三娃去医院的同时,县消防队的三辆消防车全部出动了,呼啸着穿 过田地和山林,前往三石村。

三石村的大祠堂已经不存在了,一片焦土,瓦砾堆中,横陈着几具烧焦的尸体,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同时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异香。在场的三石村的村民看见消防官兵来了,连忙迎上来,大致说了起火的情 况,是食用油打翻在干草垛上,被烟头点燃引起了火灾。消防官兵在现场搜出了8具尸体,全部都是外村的 死者,在场的三石村人没有任何伤亡。那些消防员有些就是附近村子里的,据他们后来的议论,这事相当奇 怪。根据现场火灾的情况和三石村村民说的情形,当时所有的人都在祠堂内吃饭,火灾突然发生,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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