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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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信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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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呼呼地兜着他的白衬衫猎猎招展,艳丽的夏阳紧追着他的脚步来到白沙河边,来到那个质朴广阔、生机盎然的农场边缘,门口迫近眼前,那一刻,喧闹的河川仿佛突然沉静了下来。许延放慢脚步,心嗵嗵跳个不停……小毅哥,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连自己都已经面目全非……

许延慢慢往里面走,穿过繁盛的果树林,越过生气勃勃的蔬菜地,绕过那条溜马的黄泥跑道,又再想起当年封毅抱着他,一块儿打马飞奔的欢畅情形,许延的眼睛霎时湿润了,朦胧的视野里,成行成列的兔子笼徐徐漫上眼帘,还有那个,背向他单膝跪在木墩前铡草的身影……

兴许是太热,他没穿上衣,成串的汗珠顺着微陷的脊沟不断滑落坚韧的腰际,皮肤是健康的深棕色,在大太阳底下耀眼地发着光,肩膀挣脱了孩童的窄瘦,已经舒展开来,臂上初具雏形的肌肉线条,随着按压铡把的动作有力地张弛着、跳跃着……许延第一眼就认出了封毅,尽管当年的小毅哥,已经长成了修长矫健的少年。

他慢慢靠过去,抱起笼边的青草,一声不吭地绕到封毅对面,小心在膝下捋码整齐,轻轻塞进停下动静的铡口里去。许延垂着头,封毅竟也没吱声,静默了会儿,按着铡把开始往下压,随着“咔嚓”一声轻响,被铡断的细碎草末纷纷扬扬散落下来,像个不真实的虚境……铡刀刃和铡口的铁皮上,重染了一层青绿的草汁……

“还爱哭呐?都要上初中了。”半晌之后,许延看到封毅的手伸过来,小心拭去他眼睑下的湿润。封毅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过去清亮的童音,带着变声期后特有的沙哑低沉,轻笑着说:“上次刚来那天,你就哭了,还害得我挨我爸揍。”

“胡说,这不是天气热吗?”许延抬起手背擦眼睛:“我出汗了。”随即笑道:“你活该挨打,放闪电出来吓得我半死。”

“哈哈,怎么能怪我呢?你自己个子小,”封毅也笑起来:“那天贼头贼脑的特像个偷儿。”

“放屁!你才偷儿!”他恼火地用力一推,封毅立刻应声倒地,许延哈哈大笑起来。

“呵呵,笑啦?”封毅倒不忙起来,顺势往后靠上柴草剁,微眯着眼睛端详许延,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说:“延延,来。”

“哈,我才不上当呢!”许延说:“想骗我过去报复吧?!”

“哪儿啊,要抓你还不容易,小心眼儿,”封毅笑:“怕你晒着,快来,这儿阴。”

“切,我跑得可快呢!” 日头下直晒确实难熬,许延走过去坐下,突然笑起来,盯着封毅的脸细看:“小毅哥,你长胡子了?!” 他好奇地伸手去摸,封毅唇边果然长了层淡淡的绒毛,配着高挺的鼻梁和浓黑的剑眉,越发帅气了。他复又摸摸自己下巴,懊丧地说:“怎么我就不长呢。”

“你比我小两岁呢,”封毅噗嗤笑了,搂着他的肩膀说:“到时候就长了。对了,你刚到,还没吃饭吧?”

“没啊,放下行李就来了。”许延说着果真觉得饿了,刚才只顾着来找封毅,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那别坐了,”封毅拉他起来:“咱先回家,昨天我逮到条大斑鱼,放冷水里养着,正好给你弄鱼片儿吃。”

“你会弄?”许延笑话他:“是让李阿姨弄吧。”

封毅脸色突然暗了下,抽过柴草垛上的白衬衣穿上,淡淡地说:“我妈,前年过世了。”

“什么?!”许延惊叫出声:“为什么?!!”那个健康勤朴、慈爱温柔的女人,那个蒸了一碗蛋羹都要舀出半碗给他端过来的李阿姨,不过几年时间,怎么会去世呢?他完全不能置信。

“病了。”封毅简洁地说,从兜里掏出支纸烟点燃,长吸一口,复又微笑:“前年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果子,她还念叨着你又没尝上呢……走吧,”见许延怔怔不语,封毅搭着他的肩膀往外带:“人都有那一天。别想了,咱回家吃饭去。”

两人默默沿着河滩走,几只长腿红嘴的大鸟悠闲地踱着步子,在对岸浅水里叼鱼吃,不时还张开翅膀扑腾两下。水流哗哗地急响,泛起一片片亮白的鳞光,太阳麻辣辣地晒得脑心生疼。许延出了一身热汗,他第一次面对这样赤 裸裸的死亡,记忆里如此鲜活的生命……

封毅突然拍他一下,指指水边,那有块青黑色石头,一侧直直插进河水,靠岸这边呈缓坡伸进沙滩,两米来高,竟有五、六人合抱那么大。油光泛亮的石面上,几个光溜溜的小屁孩正在扎猛子跳水。封毅笑着说:“那儿就是小水潭,以前你小,不敢带你去。”

“呵……”许延说:“小毅哥,水下真有宝藏吗?”

“哈,那是逗你玩儿的。”封毅笑了,漏出一口齐整的白牙:“不是骗你叫我哥哥吗?”

“好哇!你个骗子!”许延佯怒地踢他:“害我惦记了好几年!我不叫你哥了!”

“别呀,我还你个宝藏还不行吗?”封毅笑道,随手丢了烟头:“你学会游泳了吗?我去年发现,二十一公里山腰那儿有个水潭,泉水积出来的,山肚子里藏着个溶洞,特别漂亮,但要潜水过去。”

“真的?要潜多久?”许延懊恼地说:“我游不大好。我们那儿的游泳池离得老远,去一趟麻烦透顶。”他看看封毅:“小毅哥,你怎么抽烟啦?封叔叔让你抽?”

封毅睃他一眼:“怎么可能,我爸不知道。”他笑着说:“能在水里闭气扑腾两下就行,今天刚回来,明天就带你去吧。”

“好。”许延说:“饿死了,咱俩比赛看谁先到家。”说罢不等封毅,咯咯笑着抢先跑起来。

“切,想耍赖皮!”封毅一晃眼就超过了他,掉转身来倒退着边跑边笑:“那也没我快!”

“哼!”许延不服气,贼笑一声,突然一脚踢向沙滩,细白的沙粒立刻扑头盖脸向封毅飞去,吓得他马上背过身躲。许延大笑着超过他,拼命往前跑。

“坏小子!” 封毅恨恨地骂:“看让我逮住怎么收拾你!”

两人笑闹着飞奔到家,都已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双双靠在院门上直喘粗气,互相对视一眼,立刻被对方的狼狈相逗得哈哈大笑,只得分头先去洗澡。

许延洗完,换上干净衣服,拿了几本在G市买的吉它曲谱,立刻回到隔壁,封毅已经在水槽边的案板上剖鱼了,看一眼许延,笑着说:“给我的?是什么?”

许延不爽:“谁说给你的?”

“呵,”封毅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盈满笑意:“除了给我,还能给谁?”

“切,我自己用,”许延撇撇嘴:“我去你屋里玩儿吉它。”说罢跑进封毅房间,从墙上摘下那把吉它乱弹起来。小时候就见过封毅这把木吉它,所以回来前,他专门去书店买了几本曲谱。听封毅在院子里,一会儿“噪音”一会儿“魔音”地挤兑他,越发叮叮咚咚弹得起劲儿。

不一会儿封毅做好了饭,叫他出去吃,许延才刚吃了两口,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阵纾缓的琴音,丰满的和弦忧伤而淳朴,低沉地直撞人心……他走进去,封毅侧身坐在床头,正抱着吉它垂头看向床上的曲谱,左腿屈膝搭在床沿上,神情专注而沉静,悠扬的乐曲自他灵动的指间泊泊流泻而出……

黑马和白马

第二天早上,许延推开房门,太阳已经在葡萄架东边烧得红红火火。黄丽萍从水槽边站起来,两手往蓝布围裙上一抹,快步到灶头揭开木锅盖,热气腾腾地端出麦仁粥和黄暄暄的玉米馒头,招呼他:“延延,粥吃淡的还是搁上红糖?”

“淡的就行,谢谢黄阿姨。”许延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沫,问:“小毅哥昨晚啥时候走的?他早上来找我没?”

“自个儿家,说啥谢!昨晚你迷糊过去他才走。”黄丽萍嗔怪地说:“才想告诉你,白沙镇上的农户赶了几匹公马来,黄师傅找他牵农场里的马去配种,他说晚点儿来找你。”

“配种?”许延拧干毛巾搭上铁丝,过来坐到石桌前,拿起个馒头好奇地问:“在哪儿配?我去找他。”

“四十七国道边的烂棚子里,”黄丽萍说:“就是你昨天下车那儿。”

“哥,一会儿我带你去,我也去看个新鲜。”夏紫菱从暑假作业上抬起头,转着笔杆子一脸兴奋:“去年他们来的时候我上学没赶上。”

“去去!”黄丽萍瞪她一眼:“女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去看那个叫人臊死你。”

许延噗嗤一笑,他平时看动物世界,知道动物交 配是怎么回事,对夏紫菱晱晱眼睛:“小女孩儿在家好好做作业。”

“哼,女孩子怎么啦,早就提倡男女平等了!”夏紫菱鼓起腮帮子,不满地说:“凭什么哥哥能看我就不行?他回来净跟小毅哥玩儿,都不理我。”

“延延考试多少分?”黄丽萍拧她胳膊,气道:“你还有理了?!你那成绩单子能看?!数学才考个61!我告诉你,没做完假期作业,你哪儿都别想去!”

“哼!”夏紫菱理屈不甘地皱皱鼻子,只得埋头继续捣腾作业本子。

“这题不会?”许延咬着馒头走到她背后,指着道混合运算问。

“嗯。”夏紫菱沮丧地说:“步骤一多我就乱了。”

“数学题掌握规律就简单了。”许延拍拍她的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先做别的,不会的题做上记号,晚上我给你讲讲。”

黄丽萍高兴地说:“延延有空多教教她,这丫头脑子笨,跟头骡子似的。”

“我才不是骡子!”夏紫菱气红了脸,两只大眼睛瞬即蒙上水雾。

“阿姨别急。”许延咕嘟几口喝完麦仁粥,笑着说:“我很多女同学数学也学不好,晚上我跟她讲讲学习方法,妹妹很聪明的,开了窍就没问题了。”他把碗一推往门口走:“那我去找小毅哥了。”

“诶,去吧!”黄丽萍跟出门:“认得路吧?早点回来吃饭啊!”

“认得!”许延招招手跑起来:“不用等我吃午饭了。”

许延顺着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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