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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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连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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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第一次的婚姻给文昶带来的仅仅是小官吏的富足生活。那么第二次的婚姻(与婉儿的结合)却开始了他做为一朝大臣的生涯。

  然而只有佟文昶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怀念逝去的春哥。尽管婉儿年轻,婉儿也美貌,初婚之时,婉儿青春的肉体也给了他无限的快慰。可是,夜阑人静的时候,他还是常常思念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不管怎样,文昶的心里总是把春哥看成自己的知音,自己的挚友,这就使他来杭州之前的家庭生活变得微妙起来。是的,表面上,他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丈夫,婉儿回宫去看她的远房姑姑,说的也都是新夫婿是如何如何的体贴,但是,只有佟文昶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苦。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官运似乎又顺畅起来。在为静皇贵太妃顺利的督造了一座佛堂之后。咸丰皇帝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的名字。也许是出于静主子一次旁敲侧击的絮叨,也许是婉儿某一次的回宫正好被皇上撞见,因而提起了她的夫婿,也可能是皇后的一次不经意的提起。总之,在一个初春的午后,他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他的皇帝。在过去的岁月里,作为一个小官他是无法见到皇帝的。他不得不承认,当他走近养心殿的时候,他的心忐忑不安。当他跟在宣旨王太监的身后,穿过那宽宽的被长长的高墙与宫殿围着的夹弄,他那裹在厚厚的官服里的双腿一度僵硬的无法挪动。也许是祖先策马疆场的豪气与血液一下子注入了他的身体里,他深呼吸一下,等到走近养心门时,他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皇帝在养心殿召见他。养心殿,自雍正皇帝居住在此以后,原先设在这里的宫中造办处的各作坊络绎撤出,成为了清代皇帝的寝宫。至乾隆年加以改造,添建,成为一组集召见群臣,处理政务,皇帝读书,学习及居住为一体的多功能建筑群。

  自养心门而入,绕过影壁,宣旨王太监让他侯在院子里,自己先去通报。

  院子里静悄悄的。起初他垂手而立,可是由于那王太监去的久了,他便也放松了,左顾右盼起来。院子宽宽大大的,东西各有两棵大树。殿宇巍峨,黄琉璃瓦歇山顶,布局中规中矩。大殿门口两只年代久远的香炉,一左一右的护卫着这天子卧榻。从外面望进大殿去,威严肃穆,那雍正皇帝手书的“中正仁和”匾依稀可辩。文昶情不自禁的踏上台阶,想看个究竟,这时候太监肘上夹着一柄拂尘出来了。太监们的嗓子仿佛是没过变声期的男童,他在殿门口一站,悠悠长长的声音就传遍了四周:

  “宣内务府五品造办佟文昶进殿——”

  文昶走进了大殿。大殿里没有人,对了,正前方一定是皇上平时批阅奏章的宝座。可是本该坐在那里的人呢?

  他正狐疑间,那王太监嘤咛一笑:“佟大人,请随我来。皇上在西暖阁里等您呢。”

  他便糊里糊涂的跟随着王太监走。

  他不知道西暖阁位于明间西侧,是皇帝看阅奏折,与大臣密谈的地方,他若是知道了,岂不受宠若惊。

  西暖阁里暖暖的,靠西一张大炕,大炕头顶悬着“勤政亲贤”的匾额。炕上是黄缎子炕桌和靠垫。皇帝依然不在上面。

  他纳闷间,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他骇了一跳,几乎是立即跪伏在地,口中诺诺的:“臣佟文昶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一双明黄色的靴子轻轻的移到他的跟前,他不敢抬起头来,视线只能达到皇帝的龙袍下摆,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注意一件袍子的下摆,那精美的衣料让他心中一震。

  “你在看什么?”清清朗朗的声音。

  他唬得差点软倒在地,口中老老实实的:

  “臣佟文昶斗胆,皇上的龙袍简直太精美了,臣没有见过这样美丽高贵的衣料。”

  “你只看到朕的袍脚,就知道织工优劣?”

  “臣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窥一斑而知全豹’。”

  “哦?佟文昶,你还懂这个?”

  他悻悻的,难为情的:“臣幼时家贫,家母善织绸,也善制衣,臣在旁边,年深日久,也就耳溽目染了。还有,这几年,内务府奉召,曾任内务府织造局笔贴式。”

  “这,可巧了。佟文昶,你低着头干什么,抬起头,起来回话吧。”

  御靴终于离开了。

  他大着胆子站起来,抬起头。只见年轻的皇帝含笑着看着他,他知道先皇以严肃出名。可是这位皇帝身材修长,清俊瘦削,文质彬彬,随和得很。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你刚才说,你善制衣?”

  “回皇上的话,是臣的母亲善制衣。”

  “不,你刚才说你耳濡目染。还有你是那个织造笔贴式,想必,对于织造这一行,有点研究吧。”

  他本来想谦虚一下,他这个本事是连族中人也不知道的,佟佳氏是望族,怎么能容得子弟三教九流呢。但是,又觉得,在天子面前应该是毫无保留的:

  “回皇上,臣对此道略有研究。”

  “那么,说一说朕这件袍子是何料所制,用何法织得,循何例监制?要用多少织工,费多少工时才能织就?”

  他迟疑着,大胆的:“皇上,能否容臣近观?”

  “恕你无罪。”

  他走近皇帝,跪在他的脚下,捧起皇帝的衣脚,正面反面的细细的观察了半盏茶的工夫,才:

  “皇上,据臣观来:您的龙袍为缂丝十二章纹龙袍,这种衣料有个名目叫做“金宝地”妆花缎,完全用金线做地,彩色显花。据《会典》规定,皇上的龙袍要‘色用明黄,领袖具石青,片金缘。绣文,金龙九,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裾四开,棉,夹,纱,裘。’皇上这件是夹袍。据臣猜测,应该是江宁织造府的督织之物。”

  皇帝听得很仔细,渐渐的敛了笑容,他忙缄了口。惴惴的。

  良久,才听到皇上长叹一声。

  “文昶,你知道吗,朕的江宁已经陷入贼手,朕的江宁织造府已经沦落了。”

  “皇上,臣失言了。”

  “这不怪你,是朕一时伤感。——文昶,民间有句俗话,叫做打开天窗说亮话。朕对你说了吧。如今天下贡织俱靠杭州一府。杭州织造苏塔儿丁忧了,皇后对朕提到了你。朕翻了吏部对你历年的考语,朕喜欢这四个字:‘精干清廉’。——你知道,织造这个官儿虽然是二品,却关系重大。雍正年曹家的历史不能重演,朕也决不许重演了。所以,派个忠诚可靠能干廉洁的人去是唯一让朕放心的事情。朕看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臣惶恐。”

  “你是怕干不好吗?”

  “臣肝脑涂地,万死效忠皇上。只是臣从来没有干过这个差使。”

  “谁都有第一次,况且贞儿忠厚。婉儿又是在贞儿和朕的身边长大的,就好像朕的亲侄女一样。她们两个保举你想必有一定的道理。另外,你是佟佳氏,是望族之后。朕相信你。你相信自己吗?”

  文昶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差点要落下泪来。素未谋面的皇帝竟然对他这个小官吏研究的这么透彻,这份知遇之恩恐怕是要以死相报的——若干年后,他果然以死相报了皇帝——

  他连连以首叩地:“臣定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办好这趟差。”

  “这就好。现在,我来问你,你对织造这个官职有多少认识,有多少,说多少。”

  “臣遵旨。”文昶暗暗的庆幸自己还是当了几年织造笔贴式。“本朝织造一职,主要督办宁,苏,杭一带的纺织事务,向朝廷供奉绸缎,衣饰,果品等,直接向皇上负责。”

  “就这么些吗?好吧,朕再给你加上三条:第一,南边的情形不太好,洪杨逆贼猖獗为患。朕要你留心观察,便宜行事。朕给你密奏专折之权,亦给你专差信使,你的密折会在第一时间到达朕的御案。——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臣能做到。”

  “第二,今年的海宁闹得很不象话。听说那个贼首攻入县城,斩了我副将不说,居然敢发布檄文,据我县城七日。现在贼首在逃,浙江那边至今没有给朕一个好好的交代。你到了杭州,先去查查这件事。办完了,具结奏本,朕要亲自过问此事。”

  “臣领旨。”

  “第三,朕要你此去江南寻访一个人。”

  说着,咸丰从炕桌上抽出一轴画来画幅不宽,约尺把长,展开来一看,竟是一个汉装女子,眉似春山,唇若点绛,穿一件嫩绿的袍子,藕荷色半袖,腰间束着玫瑰红的汗巾,手执着团扇做扑蝶状。

  “这是朕,有一次去南边办事遇见的女子。她的一切详细情况朕已经写在这张纸上。朕给你四个字:生要见人。”

  “臣遵旨。”

  咸丰见文昶这样恭顺的样子很是满意,这两年多来的皇帝生涯,咸丰过得并不舒畅。先皇逝后,实际上给他留下的是个烂摊子。尤其是他登基伊始,那个可恶的南蛮子洪秀全竟然占了他的南京城,这是奇耻大辱,而可恨的洋人竟然乘人之危,在外交上处处得寸进尺,里外夹击,弄得他焦头烂额。而在宫廷里,也隐藏着不安定的因素,首先就是那个叫他头疼的六弟,他又爱又惧的六弟!他迟迟不加封静皇贵太妃就是因为这个六弟!他还没有子嗣,他必须考虑到,如果静皇贵太妃提出子以母贵来怎么办?然后,就是那些围聚在他四周的臣子们,叫他又是依赖,又是提防,他隐隐的已经看到党争的影子,历朝历代的党争没有不流血的。他知道那将是必然的,父祖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流淌,他知道如今的他尚还能驾驭,利用这两股势力,达到制衡的目的,那么以后呢?谁知道以后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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