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差矣,北宫伯玉与李文侯虽是湟中首领,其嫡系不过**千人,而且历次大战,损折极多,如今能剩下五六千人已是极限。其余各部归附湟中义从者,有几个是能为他二人效死的?”
韩遂瞳孔一缩,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湟中义从立面,也有人是你们同党?”
黄观笑道:“非也,湟中义从久在边陲,与雒阳从无来往,伯求先生前番西来也是临时措手,奔波数千里,哪里来得及去湟中?”
“不过,先生必定明白,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如今烧当羌大军来势汹汹,若是北宫伯玉一切安好,统帅诸部力争抗敌,自然无事,可若是北宫伯玉出了事,除了他少许心腹,其他各部就真的愿意举族为之殉葬么?”黄观笑吟吟地说道;为了挑动韩遂,黄观使尽了浑身解数。
“北宫伯玉怎么会死?”韩遂心头猛地一跳,隐约猜到了黄观,或者说是何颙的安排。
果然听黄观yīn笑道:“那就要先生出力了。先生觉得,若是此刻相召李文侯议事,他会不会轻身而来呢?”
“果然如此!”韩遂心头剧震——这就是何颙最后一招毒计。先是亲赴大小榆谷勾结烧当羌,说动柯爰知健与其联手;而后利用韩遂自身的野心,设计使其轻信烧当羌诚意,继而放开边防。这样做,不仅兑现了相助烧当羌攻取河湟的目的,更能够给他韩遂泼上满身脏水,使其在凉州声名扫地。
以何颙的计划,韩遂既然野心勃勃,断然不肯就此沉沦下僚;到了韩遂进退维谷之际,就是黄观出面之时,诱使韩遂铤而走险,吞并湟中部落,一则壮大实力,二则可以凭自身实力继续对抗王国,不至于因为声名扫地而就此式微。当然,即便韩遂不这么做,或是这么做却失败了也无所谓,到时候湟中与烧当羌兵连祸结,凉州从此不得安宁,数年之内,再不能威胁三辅。
可以说,只要一开始韩遂、柯爰知健二人被挑起了野心,没能忍住名利的诱饵,何颙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这两个人,不过是被何颙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罢了。
“好手段,好手段,韩某素来以智计自负,一向不愿服人,今rì才知道,何伯求胜我不止一筹。好手段呐!”韩遂心下冰寒,满面狰狞,看向黄观的目光中满是杀意。
黄观察言观sè,不由心下一惊,虽不知为何韩遂又生杀意,但是对方的目光毫无掩饰,其中杀机盈盈,断然不错,于是心中便生退缩之意;奈何此际身处大军队伍之中,周围都是韩遂兵马,能退到哪里去?黄观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应该带上自己那几个从人;那些人都是何颙为此计最后安排的人手,其中颇有jīng通武艺的高手,至不济也能抢先动手制住韩遂,或许还有生机,总比眼下无计可施要好。
正在黄观惶急之际,突然前头队伍纷乱起来,十数名骑兵自前锋李文侯队伍中飞驰而至,不管不顾地快马疾驰,将韩遂的队伍冲得散乱。不等韩遂呵斥,就听到远远传来李文侯的声音,隐约带着悲声。
“文约,老边死了……老边死了……”
第五十三章 伤逝
老边死了,就在小老虎的眼前,带着洒脱的微笑,阖目而逝。78nbsp;
就在当夜小老虎安排应对烧当羌入寇之事没有多久,内室里边夫人忽然派人出来,连声招呼小老虎进去,说是老边突然清醒过来,要见人。小老虎初闻消息,心中几乎狂喜,以为老边又有了转机,不料进得门去,还没有看到老边,先看到围在老边榻前的边夫人和边靖,当时就是一头冷水浇下来,在寒冷的雪夜中懂得心头冰寒彻骨。
小老虎的五感知觉敏锐,最能查察异常于微末,甫一进门,他看到边夫人的脸上并非如想象中那样欣喜宽慰,竟而是一片哀痛绝望神sè,立时就知道不好。此前老边昏迷,边夫人虽然悲伤忧急,但是并没有如眼前这样彻底绝望的神sè,这只会是老边面临最后关头之际才有可能出现的。
这是怎么了,老边不是醒了么?小老虎怔得一怔,随即发了疯似地扑到老边榻前,生生将边靖挤到一旁;他此刻迫不及待要看老边一眼——不是说老边醒了么?
老边的确是醒了,而且看jīng神似乎比最近几rì都要好得多,连说话的声音都恢复了往昔的清朗。小老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笑道:“老边,你真的醒了呀,我还以为……”小老虎挠挠头,yù言又止。还以为什么?当然是以为你不行了。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是误会了边夫人的神态,话说到一半就讪讪住了口。
“以为什么呀?毛毛躁躁。说了多少次你也不改。”老边微笑着佯作斥责。
小老虎看着老边的笑容,听着他的斥责,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生疏感;他很想如同以前一样,被老边训斥时极力辩解。或者是无辞以对时低眉顺眼地认错——这都是往rì的习惯——可是今天他只觉得有些异常,怎么也做不出往常那样的举动。小老虎在心里默默地思索着,想要弄明白这种异常的生疏错异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最后他诧异地发现,这种生疏感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老边。自己依然是自己,但是老边却与往rì的老边有了极大的不同。
老边是怎么了?小老虎从心头狂喜的状态中冷静下来,默默地端详着老边;越是看,小老虎的眼神越是恍惚。眼前的老边虽然还是躺在榻上。与自己,与阿娘和大兄近在咫尺,但是又好似离得我们很远。此刻老边的身上,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小老虎无以言喻的气质。
以前的老边。嬉笑怒骂无所顾忌,是一种与山野荒蛮截然不同的人间烟火气息,让小老虎觉得异常地亲切;但是眼前的老边,似乎已经放下了凡尘俗世中所有的负担,彻底脱离了这个凡尘俗世。但是眼神中却有着深深的留恋。
是了。是留恋。小老虎猛地发现了老边身上最明显的异常;从他进门开始,老边就始终在端详着他,同样也在端详着边夫人和边靖,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似乎心里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老虎的心里突然泛起莫名的恐惧。因为眼前陌生的老边。从山林里出来,老边就是他行事的一切准则。对的,错的,好的,坏的,一切都是老边给他做评判,在小老虎眼里,老边的标准就是他人生的唯一准绳。但是此刻,作为他人生的准绳,却突然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变化,让他无所适从。
心虚的小老虎不自觉扭头去看边夫人,就好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本能地去寻找母亲。但是小老虎眼里看到的,是边夫人泪眼婆娑的面容,她紧紧握着老边的手,泣不成声。
小老虎茫然地看着两位老人,心里隐约感到深深的不安;他茫然地环视着内室里的其他人;从大兄边靖,到侍候在测的下人,无不是面带悲戚之sè,包括被小老虎抓来,十几rì不得回家的医师,同样面带凝重之sè,叹息不语。
看到医师,小老虎脑海中如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伸手揪住那医师的衣襟,一把拖到近前:“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老边到底怎么了?”
那医师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怎能敌得过小老虎的杀气?他本来就是被小老虎抢抓来的,心里先就存了三分隐忧,时刻担心着万一老边这个病人不好了,会不会被那个面目狰狞的少年在暴怒之下一刀给杀了;他既是存了不安之意,此刻被小老虎厉声喝问,登时吓得面如土s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其实也是不敢说出实话;做一个医师,见惯了生死,自然知道老边这是回光返照。就如边夫人,数十年的经历,自然也是早就看出老边眼下的实情,否则何以如此伤心?只不过这些话医师不敢和小老虎明说。
“虎娃,不要为难他。”老边及时制止了小老虎的胡闹,“他被你关在这里十几天,吓也吓个半死了。让他回去吧。”
小老虎闷闷地放手,那医师瘫跪在地,顿首如捣蒜,结结巴巴对老边说道:“多谢边公,多谢边公,边公既然已经明白,事已至此,有什么话,还是赶紧给家人交代吧……”
“不必交代了,此前都交代过了。这几rì,偏劳先生费心了,请回吧。”老边温言说道。
那医师连连顿首,随即飞也似地夺路而走,不敢多留片刻。
“老边,你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吗?”小老虎再迟钝,此刻也猜到实情了;一种巨大的哀伤瞬间充斥了小老虎的胸臆,堵得心头苦涩,几乎说不话来。
“哭什么!”虽然小老虎没有流泪,老边却依然如此训斥道,“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值得你哭么?”
小老虎执拗地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其实已经看到,老边的jīng神突然萎顿了下去。比起刚才自己刚刚进门时看到的,几乎是瞬间就垮掉了。
“以后,不管什么事,不许再毛躁了,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到处撒野可不成;当初从山里把你捡回来,也不知道做得对还是不对。我一直教你学做人,如今看来。教的还不错?”老边的声音在小老虎耳中听着越来越微弱,相对的,边夫人和边靖的哭声却越发清晰起来。
小老虎霍地抬头,却见老边已经处于昏迷的边缘。但是微见散乱的目光却依然在看着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黯淡喑哑,只有小老虎能听得清楚,那是老边在和他说话,说着那一句“哭什么”。
眼眶里渐渐变得模糊。小老虎抬起手来,用力地抹去眶中的泪痕,固执地坚守着老边最后交代的要求。
老边死了,就在天快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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