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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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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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五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沈公子便该坐在我那桌上。”

熊猫儿笑嘻嘻道:“你拉生意的本事倒不错。”

乔五大笑道:“我不但要拉他,还要拉你……乔某两眼不瞎,想交交你这朋友了,你既识得沈公子,那更是再好没有。”

熊猫儿亦自大笑道:“好,就坐到你那桌上去,反正都是不要钱的酒菜,坐到哪里去不是一样,只是我的弟兄倒早已想瞧沈兄想得久了,也得让他们敬沈兄一杯。”

乔五大笑道:“一杯?既是不要钱的酒,你怎地如此小气。”

熊猫儿大笑道:“是极是极,一杯不够,至少也得十杯。”他那些兄弟也早已拥了过来,一群人拥着沈浪,走了过去。

这一来酒楼上可更热闹了,七、八个人抢着去敬沈浪的酒,笑声,呼声,几乎要震破别人的耳朵。

朱七七突然一拍桌子,道:“婆子们,扶起姑娘,咱们走。”

胜泫道:“兄台怎地这就要走了?”

朱七七恨声道:“这种人,我瞧不惯。”

虽然瞧不惯,还是狠狠往那边盯了一眼,咬着牙,长身而起,一叠声催那两个婆子扶起王怜花,大步走了。

胜泫呆在那里,又怔了半晌,突也赶过去,问道:“不知沈兄借宿何处?”

朱七七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理他,随口道:“就在那家最大的客栈。”

蹬,蹬,蹬下了楼,恨不得将楼板也踢破。

胜泫呆呆地瞧着她背影,喃喃道:“这位沈相公,脾气怎地如此古怪……”

突然想起这位“沈相公”虽然走了,但那边却还有位“沈相公”,目光便忍不住转了过去……那边的沈相公,已喝下了第十七杯酒。

沈浪虽喝下了十六杯酒,但面上神情却丝毫未变,甚至连目中都绝无丝毫酒意,目光仍是那么清澈、明锐。

酒楼上,这许多目光都在瞧着他,这些目光中,有的含蕴着好奇,有的含蕴着艳羡,有的则是赞美。

自然,也有的是在嫉妒,有的是在讨厌。

无论别人怎样瞧他,沈浪面色也丝毫不变。

对那些恶意的目光,他既不会觉得厌恶,对那些赞美的目光,他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得意。

他既不会意气飞扬,志得意满,也不会意气沮丧,心怀不忿,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喝过多少酒,他神智永远是清醒的。

能够将自己的神智永远保持清醒,这在别人眼中看来,自然是件可慕可羡的事,但在沈浪自己看来,这却是件痛苦——一个人若是永远清醒,他所能感觉到的痛苦,委实是比别人多些。

人,有时的确要迷糊些的好。

此刻,沈浪望着狂笑的熊猫儿,心里暗暗羡慕,只因熊猫儿有时的确可以放开一切,忘去一切。

熊猫儿若在快乐时,便是真正在快乐的。

而沈浪。沈浪此刻虽也在欢乐中,但却忘不了一切痛苦的事。

他此刻眼中所见到的虽全都是快乐的人,但在他心里,却时时会浮现出一些痛苦的人的影子。

朱七七……白飞飞…金无望……

朱七七走了,他不知道朱七七到哪里去了?朱七七虽是他赶走的,但他却仍不能不替朱七七担心。

他对朱七七的无情,正也是他的多情,“情到浓时情转薄”,但……唉,这朱七七又怎会了解?怎会知道?

白飞飞呢?

这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此刻已落入魔掌。

他和她虽然全无关系,但他却总是觉得应该为她的命运,为她的将来,作一番妥善的安排。

而如今……唉,她若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怎对得住自己,他一心想救他,但又该往何处着手呢?

最后,金无望也走了。

金无望是自己坚持要走的,而像金无望这样的男人,若是真的是坚持要走,又有谁拦得住他。

沈浪早已瞧出金无望的决心,自然不会再去勉强他,只不过仍忍不住问他:“往何处去?有何打算?”

金无望没有回答。

其实,他根本不用口答,他的心意,沈浪是知道的。

他不愿以自己的残废之身,来拖累沈浪——沈浪并非凡人!沈浪要做的事是那么多,责任是那么大。

他的仇恨,必须要报复,必须要自己报复,他虽已残废,却未气沮,他身体虽残,却还未废。

他还要一个人去闯,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

沈浪不能勉强他,也拉不住他,只有眼瞧他走了,瞧着他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飘飞,瞧着他身子逐渐远去。

他身子已远不如昔日那般坚强,他肩头也有些倾斜了,沈浪瞧着这些,怎能不为之痛心。

半载挚友,一旦相别,别后又岂能相忘。

这些,是沈浪的心事,他心事重重,但别人都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别人只瞧得见他的微笑。

只因他只愿以自己的欢笑与别人分享,而不以自己的痛苦来使别人烦恼,他已学会将心事隐藏在微笑中。

笑,欢笑,笑声,使这寒夜也充满暖意。

熊猫儿大笑道:“好,沈浪,别人都和你于过了,就剩下我,我可得跟你干三杯……今日能够在这里遇到你,可真是天大的乐事。”

沈浪笑道:“我实也未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

熊猫儿道:“朱姑娘呢?金兄?哪里去了?”

沈浪默然半晌,一笑举杯,仰首饮尽,道:“这……你以后自会知道的。”

熊猫儿没有再问了,只因他已瞧出这其中必定有些难言之隐,他喜欢沈浪,所以他不愿触痛沈浪的心事。

“雄狮”乔五道:“沈相公来到此地,莫非也因接着了丐帮的请柬?”

沈浪微笑道:“在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在昨夜才知道此事,如此机会,岂能错过?是以虽未接着请柬,却也要赶来作个不速之客。”

乔五大笑道:“什么不速之客,丐帮此会有沈相公这样的人物前来,不是他们天大的面子,四妹,你说是么?”

花四姑轻笑道:“沈相公此番前来,最高兴的只怕就算是乔五哥了,自从那日仁义庄一别,五哥总是挂念着沈相公的。”

沈浪瞧了瞧乔五,又瞧瞧花四姑,他瞧见了乔五对花四姑的关切,也瞧出了花四姑笑容中的妩媚,于是他举杯笑道:“小弟且敬两位三杯。”

花四姑的脸,居然也有些红了。

乔五却大笑道:“好,四妹,咱们就喝三杯。”

沈浪连饮三杯,笑道:“如今我才知道,乔五哥乃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也是最聪明的男子。”

乔五道:“我有哪点聪明?”

花四站笑道:“他说你聪明,只因你没有去找漂亮的女孩子,反来找……找我,其实,你要找到这么丑的女子,才是最笨的哩。”

乔五目光凝注着她,柔声道:“我一生中所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找到你了,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瞧出你的美。才能瞧出你比世上任何女孩子都美十倍,沈相公也是聪明人,我想,他说的话必定是真心在夸赞你。”

花四姑目光也在凝注着他,柔声笑道:“谢谢你们两个聪明人。”

熊猫儿本在奇怪,如此英雄的“雄狮”乔五,怎会喜欢上这样个女孩子,如今,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只因他已瞧出花四姑的确和别的女孩子有所不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但她全没有一丝做作,一丝扭捏,她虽有男子的豪放,但却也有女子的细心和聪慧,无论什么人和她一比,都会觉得舒服而坦然,她就像一他温柔的水,可以洗去你的一切世俗的忧虑。

而朱七七,却是海浪,多变的海浪,当你沉醉在她温柔的波涛中时,她却突然会掀起可令你粉身碎骨的巨浪。

这时,花四姑目光移向沈浪,微笑道:“沈相公,你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你那位美丽姑娘,又令你添加了许多心事?”

沈浪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花四姑柔声笑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纵有心事,也不会说的,但在这许多好朋友面前,你纵有心事,也该放开。”

这是第一个瞧出沈浪有心事的人,沈浪心口虽不能承认,但心中却不得不佩服她感觉的敏锐。

他想:“这真是个不凡的女子。”

于是他再次举杯,笑道:“不知小弟可否再敬两位三杯?”

突然间,远处一人带笑道:“那边的公子好酒量,不知老朽是否也可和公子喝几杯。这语声既不雄浑,也不高亢,更不尖锐,但在乔五,熊猫儿这许多人震耳的笑声中,这语声听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这平和缓慢的语声,竟像有形之物,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到你耳里。这语声正是那奇怪的小老人发出来的。沈浪一上楼,便已瞧见了这独自品酒的小老人,他早已对此人的神情气度,觉得有些奇怪。只因这老人看来虽平常,却又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诡奇之意,他知道凡是这样的人,都必定有种神秘的来历。此刻,他自然不肯放过可以接近这神秘人物的机会,当下长身而起,抱拳含笑道:“既承错爱,敢不从命。”

那小老人竟仍端坐未动,只是微微笑道:“如此便请过来如何?”

沈浪道:“遵命。”

熊猫儿却忍不住低声骂道:“这老儿好大的架子……沈兄,我陪你去。”

两人前后走了过去,那小老人目光却只瞧着沈浪一个人,缓缓地道:“请恕老朽失礼,不能站起相迎……”

他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缓缓接道:“只因老朽有个最好的理由请公子原谅此点……”

熊猫儿忍不住道:“什么理由?”

那老人且不作答,只是将衣衫下摆微微掀起一些。

他竟已失去双腿。

空荡荡的裤管,在衣衫掀起时,起了一阵飘动。

老人的目光,冷冷瞧着熊猫儿,道:“这是什么理由、只怕已无需老朽回答,足下也可瞧出了。”

熊猫儿不觉有些歉然,呐呐道:“呃……这……”

老人道:“足下已满意了么?”

熊猫儿道:“请恕在下……”

老人冷冷截口道:“足下若已满意,便请足下走远些,老朽并未相邀足下前来,足下若定要坐在这里,只怕也无甚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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