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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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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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妇人咯咯笑道:“我本想好生待你,将你送到一个享福的地方去,但你既不识好歹,我只有先享用了你……”

朱七七身子在他手掌下不停的颤抖着,她那晶白如玉的胸膛,已因这恶魔的羞侮而变成粉红颜色。

恶魔的狞笑在她耳畔响动,恶魔的手掌在她身上……

她既不能闪避,也不能反抗,甚至连愤怒都不能够。

她一双泪眼中,只有露出乞怜的目光。

青衣妇人狞笑道:“你怕了么?”

朱七七勉强忍住了满心悲愤,委屈地点头。

青衣妇人道:“你此后可愿意乖乖的听话?”

在这恶魔手掌中,朱七七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她一生倔强,但遇着这恶魔,也只有屈服在他的魔掌之下。

青衣妇人大笑道:“好!这才像话。”

语声一变,突又变得出奇温柔,轻抚着朱七七面颊,道:“好孩子乖乖的,姑姑出去一趟,这就回来的。”

这恶魔竟有两副容貌,两种声音。

刹那间他便可将一切完全改变,像是换个人似的。

朱七七望着他关起房门,立刻放声痛哭起来。

她对这青衣“妇人”实已害怕到了极处,青衣“妇人”纵然走了,她也不敢稍有妄动。

她只是想将满腔的恐慌,悲愤,仇恨,失望,伤心,羞侮与委屈,俱都化做眼泪流出。

眼泪沾湿了衣襟,也沾湿了被褥一一哭着哭着,她只觉精神渐渐涣散,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噩梦中聚觉一阵冷风吹入胸膛,朱七七机伶伶打子个寒噤,张开眼,门房已开,恶魔又已回来。

“她”右肋下挟着个长长的包袱,左手掩起门户,身子已到了床头,轻轻放下包袱,柔声笑道:“好孩子,睡得好么?”

朱七七一见“她”笑容,一听“她”语声,身子便忍不住要发抖,只因这恶魔声音笑容,若是也与“她”心肠同样凶毒,倒也罢了,“她”笑容越是和蔼,语声越是慈祥,便越是令人无法忍受。

只见“她”将那长长的包袱打开,一面笑道:“好孩子,你瞧姑姑多么疼你,生怕你寂寞,又替你带了个伴儿来了。”

朱七七转目望去,心头又是一凉——包袱里竟包着个白衣女子,只见她双颊晕红,眼帘微阖,睡态是那样温柔而娇美,那不是白飞飞是谁。

这可怜的少女白飞飞,如今竟已落人了这恶魔手中。

朱七七狠狠瞪着青衣妇人,目光充满了愤恨一一目光若是也能杀人,这青衣妇人当真已不知要死过多少次了。

只见“她”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革囊,又自革囊中取出一柄薄如纸片的小刀,一只发亮的钩子,一只精巧的镊子,一只榴子,一柄剪刀,三只小小的玉瓶,还有四、五件朱七七叫不出名目,似是熨斗,又似是泥水匠所用的铲子之类的东西,只是每件东西都具体而微,仿佛是童子用来玩的。

朱七七也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觉瞧得呆住了。

青衣妇人突然笑道:“好孩子,你若是不怕被吓死,就在一旁瞧着,否则姑姑我还是劝你,赶紧乖乖的闭起眼睛。”

朱七七赶紧闭起眼睛,只听青衣妇人笑道:“果然是好孩子。”

接头,便是一阵铁器叮当声,拔开瓶塞声,刀刮肌肤声,剪刀铰剪声,轻轻拍打声……

停了半晌,又听得青衣妇人撮口吹气声,刀锋霍霍声,还有便是白飞飞的轻轻呻吟声……

在这静寂如死的深夜里,这些声音听来,委实令人心惊胆战,朱七七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忍不住悄悄张开眼睛一看……

怎奈青衣女人已用背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除了能看到青衣妇人双手不住在动外,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她只得又阖起眼睛,过了约摸有两盏茶时分,又是一个阵铁器叮当声,盖起瓶塞声,束紧革囊声。

然后,青衣妇人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好了。”

朱七七张眼一望,连心底都颤抖起来——那温柔、美丽、可爱的白飞飞,如今竟已成个头发斑白,满面麻皮,吊眉塌鼻,奇丑无比的中年妇人。

青衣妇人咯咯笑道:“怎样,且瞧你姑姑的手段如何?此刻就算这丫头的亲生父母,再也休想认得出她来了。”

朱七七哪里还说得出话。

青衣妇人咯咯的笑着,竟伸手去脱白飞飞的衣服,眨眼之间,便将她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灯光下,白飞飞娇小的身子,有如待宰的羔羊般,蜷曲在被褥上,令人怜悯,又令人动心。

青衣妇人轻笑道:“果然是个美丽的人儿……”

朱七七但觉“轰”的一声,热血冲上头顶,耳根火一般地烧了起来,闭起眼睛,哪敢再看。

等她再张开眼,青衣妇人已为白飞飞换了一身粗糙而破旧的青布衣裳,——她已完全如换了个人似的。

青衣妇人得意的笑道:“凭良心说,你若非在一旁亲眼见到,你可相信眼前这麻皮妇人,便是昔日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么?”

朱七七又是愤怒,又是羞愧——她自然已知道自己改变形貌的经过,必定也正和白飞飞一样。

她咬牙暗忖道:“只要我不死,总有一日我要砍断你摸过我身子的这双手掌,挖出你瞧过我身子的这双眼珠,让你永远再也摸不到,永远再也瞧不见,教你也尝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复仇之念一生,求生之心顿强,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无论遭受到什么屈辱也不能死。

青衣妇人仍在得意地笑着。

她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若论易容木之妙,除了昔年‘云梦仙子’嫡传的心法外,便再无别人能赶得上你姑姑了。”

朱七七心头突然一动,想起那王森记的王怜花易容术之精妙,的确不在这青衣妇人之下。

她不禁暗暗忖道:“莫非王怜花便是‘云梦仙子’的后代?莫非那美绝人间,武功也高绝的妇人,便是云梦仙子。”

她真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些事告诉沈浪,但……

但她这一生之中,能再见到沈浪的机会,只怕已太少了——她几乎已不敢再存这希望。

第二日凌晨,三人又上道。

朱七七仍骑在驴上,青衣妇人一人牵着驴子,一手牵着白飞飞,踯躅相随,那模样更是可怜。

白飞飞仍可行路,只因“她”并未令白飞飞身子瘫弱,只因“她”根本不怕这柔软女子敢有反抗。

朱七七不敢去瞧白飞飞——她不愿瞧见白飞飞一一她不愿瞧见白飞飞那流满眼泪,也充满惊骇、恐惧的目光。

连素来刚强的朱七七都已怕得发狂,何况是本就柔弱胆小的白飞飞,这点朱七七纵下去瞧,也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白飞飞心里必定也正和她一样在问着苍天:“这恶魔究竟要将我带去哪里?究竟要拿我怎样……”

蹄声得得,眼泪暗流,扑面而来的灰尘,路人怜悯的目光……

这一切上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这令人发狂的行程竟要走到哪里才算终止?这令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与苦难,难道永远过不完么?

突然间,一辆敞篷车迎面而来。

这破旧的敞篷车与路上常见的并无两样,赶卒的瘦马,也是常见的那样瘦弱、苍老、疲乏。

但赶车的人却赫然是那神秘的金无望,端坐在金无望身旁,目光顾盼飞扬的,赫然正是沈浪。

朱七七一颗心立时像是要自嗓子里跳了出来,这突然而来的狂喜,有如浪潮般冲激着她的头脑。

她只觉头晕了,眼花了,目中早已急泪满眶。

她全心全意,由心底嘶唤:“沈浪……沈浪……快来救我……”

但沈浪自然听不到她这心里的呼唤,他望了望朱七七,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便转过目光。

敞篷车走的极慢,驴子也走得极慢。

朱七七又是着急,只是痛恨,急得发狂,恨得发狂。

她心已撕裂,嘶呼道:“沈浪呀沈浪……求求你……看着我,我就是日夜都在想着你的朱七七呀,你难道认不出么?”

她愿意牺牲一切——所有的一切,只要沈浪能听得见她此刻心底的呼声一一但沈浪却丝毫也听不见。

谁能想到青衣人竟突然拦住了迎面而来的车马。

她伸出手,哀呼道:“赶车的大爷,行行好吧,施舍给苦命的妇人几两银子,老天爷必定保佑你多福多寿的。”

沈浪面上露出了惊诧之色,显在奇怪这妇人怎会拦路来乞讨银子,哪知金无望却真塞了张银票在她手里。

朱七七眼睛瞪着沈浪,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心里的哀呼,已变为怒骂:“沈浪呀沈浪,你难道真的认不出我,你这无情无意,无心无肝的恶人,你……你竞再也不看我一眼。”

沈浪的确未再看她一眼。

他只是诧异地在瞧着那青衣妇人与金无望。

青衣妇人喃喃道:“好心的人,老天会报答你的。”

金无望面上毫无表情,马鞭一扬,车马又复前行。

朱七七整个人都崩溃了,她虽然早已明知沈浪必定认不出她,但未见到沈浪前,她心里总算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如今,车声辚辚,渐去渐远……

渐去渐远的辚辚车声,便带去了她所有的希望——她终于知道了完全绝望是何滋味一一那真是一种奇异的滋味。

她心头不再悲哀,不再愤恨,不再恐惧,不再痛苦,她整个身心,俱已完完全全的麻木了。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一一这可怕的麻木,只怕就是绝望的滋味。

路上行人往来如鲫,有的欢乐,有的悲哀,有的沉重,有的在寻找,有的在遗忘……

但真能尝着绝望滋味的,又有谁?

沈浪与金无望所乘的敞篷马车,已在百丈开外。

冷风扑面而来,沈浪将头上那顶虽昂贵,但却破旧的貂帽,压得更低了些,盖住了眉,也盖住了目光。

他不再去瞧金无望,只是长氏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三天……三天多了什么都未找到,什么都未瞧见,眼看距离限期,已越来越近···”金无望道:“不错,只怕己没甚希望了。”

沈浪嘴角又有那懒散而潇洒的笑容一闪,道:“没有希望……希望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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