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应了声就退了下去,不一会儿,脸色有些发白地跑了进来。他面色隐隐露出惊惶,跟席间靡靡之乐现出截然的不同。
柳祉木皱着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娘娘,娘娘的病又犯了,好像是受了刺激,宫外闹得厉害,镇南王已经去处理了。”陈达一口气将话说完,才发现腿脚抖得有些不听使唤。
猛地起身,宽大的龙袍袖口带落了案几上的酒盏,哐当的跌落声在偌大的殿上响起,一时间举座皆惊。
柳祉木顾不上众人的反应,象征性地礼貌了番:“朕突然有事要处理,各位继续,容朕失陪一时片刻,在来与诸位畅饮。”
看着柳祉木急急而去的背影,权千年轻佻地往帝齐光身上一靠:“呶,是你干的好事么?”
帝齐光端起酒盏喂到权千年的唇边,见她仰头一饮而下,才缓声道:“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不知为何,权千年爱煞了帝齐光这明明一肚子坏水却偏生高贵冷傲的模样,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你如何知道陆晼晚的事情?”
“为了霄儿,哪怕亘古洪荒之事,我要知道,又有何不可。”帝齐光的甜言蜜语可谓是信手拈来。
权千年听着颇为受用,既然是为了她,也就不去管帝齐光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她倒是更会好奇,那个温润雅致的男子,在那副温和的面具破碎后,会是如何歇斯底里的狰狞,柳祉木,我们拭目以待。嘴角一勾,抿出细细的邪气的线条,权千年抬起手,拿着酒盏遮了遮神色莫名的双眸。
“娘娘呢?”一路疾行,柳祉木一进屋子就问侍女汐儿。
汐儿神色紧张,有些慌乱:“奴婢将娘娘打昏了,给喝了安神药。”
柳祉木闻言长长的松了口气:“究竟发生了什么?”
“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是陆晼晚一人在外边,她正巧去给陆晼晚取东西去了,此时支支吾吾的倒是真说不出前因后果。
“陛下,还是老臣来解释吧。”一声浑厚的男声传来,声音中带着些愤怒也带着些疲惫与无奈。
来人正是在宫外处理完事情的镇南王陆昊。
“国丈?”柳祉木知道事情大条,不然根本不会由自己的岳父大人出面。
陆昊重重地叹了一声:“诸葛府里有人将当初晼晚跟晚昭的事情写了下来,本来此事已经禁言多年,大家遗忘的多,不知其事的更多,谁知昨晚诸葛府遭贼,偏偏这东西被偷了出来。”
颤抖着一双长满厚茧的手,陆昊将一本薄薄的本子递交给了柳祉木:“现在宫外宫内都在议论这事,晼晚恰巧撞上了,受了刺激。”
柳祉木听完,眼中煞气毕露:“树欲静而风不止,我龙州大陆对于妖魔一事甚是敏感,此事一定要尽快压下来。诸葛家…”沉吟了下,“诸葛家得罪过晴轩女帝,朕为表诚意,自然是要严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星辰动
第五十三章
陆昊点点头,对于诸葛家,这样处理最好不过,既向权千年示了好,又能不动声色处理掉。若直接处理诸葛一族,难保有人又将此事与晼晚扯上关系。
“那国丈先去照顾下晼晚,朕去将此事了了再回来。”既然已经决定了,柳祉木立刻回了大殿。
权千年见柳祉木锁着眉头,眉眼一动:“陛下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柳祉木朗声笑道:“女帝多虑了,朕只是收到消息,在苦恼如何给女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哦?”语调微微扬起,权千年疑惑道,“朕需要什么答复?”
柳祉木落了坐,示意众人噤声:“朕方才收到消息,晴轩太子之前流落龙炎,恰得诸葛一族中诸葛嗔照料,然诸葛一族不仅冷落太子,甚至变本加厉欺侮于他。”
说到此处,柳祉木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瞥眼见权千年面有怒色,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此时既然在朕眼下发生,朕必不轻饶,诸葛一族,今日起除诸葛嗔外,其余皆流放西北,永不得入皇城。”
天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一个大家族的兴衰荣辱。权千年勾起嘴角,恰巧落入柳祉木眼中,想来权千年对他此刻应该少些敌意了吧,殊不知此事一步步皆在权千年的算计之中。
“既然龙炎陛下如此有诚意,本尊与霄儿也不能太寒碜。”帝齐光懒洋洋地开了口,见众人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轻轻笑着击了击掌。
殿外早早候着的晴轩贵女们鱼贯而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是个什么情况,谁都知道龙炎陛下的后宫多年来只有一位皇贵妃。
很满意大家的惊愕,看着柳祉木不自觉地蹙眉,帝齐光心情好了很多:“此乃我晴轩贵女,身份、姿容、才情皆为上等,当日在金赤,她们皆是自挑夫婿的,今日本尊便破例将其献给龙炎陛下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帝齐光将话挑明了说,柳祉木若是收下,怕是对陆晼晚没法交代,可若是拒绝,难保晴轩会不会当场翻脸,毕竟晴轩女帝是当年的那个人啊。积怨甚深,甚深!因此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柳祉木,等着他做决定。
藏在袖中握着拳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柳祉木神色几变:“如此,朕便谢过女帝与尊上的美意了。”
说着冷声喝道:“陈达,带这十位贵女下去,好好安排。”
陈达摸了摸头上的冷汗,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碰上这样的事情,真是作孽哟,这下可怎么向娘娘交差啊。领着十位贵女退下,陈达一身怨念,愁眉不展。
“既然礼物已经送出,本尊与霄儿也无其他事情,皇儿已经寻回,我等明日便启程回去了。”帝齐光推了推权千年,看着她的眼色道。
柳祉木面露异色:“这么急?”
“皇儿身子弱,本尊想尽早带他回去调养。”帝齐光解释道。
柳祉木尴尬地沉默了下,复而温文尔雅地笑起:“不能好好尽地主之谊倒是让两位见笑了,若有机会,朕定然好好招待二位,此次太子要紧,朕也不留二位了。”
帝齐光点点头,算是定下了回程。宴席散去的时候,权千年随着帝齐光向外走去,行至半路回头看了一眼,高坐上的柳祉木眉目温柔,言语常笑,这个男子最初在权千年的印象中是第一缕阳光,而今,她对他的算计才刚刚开始,柳祉木,权千年得你恩,受你怨,自此两不相欠。今日起,这天下能者居之。
散了宴席,柳祉木回到陆晼晚的身边,见她闭着眼睫毛微颤着,心下明了:“晼晚。”柳祉木小心翼翼地轻唤道。
等了一会没见到陆晼晚睁眼,柳祉木长叹一声:“晼晚,今日所为,非我所愿。”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起身的瞬间,衣袍被轻轻扯住,柳祉木回头,眉眼净是欣喜。
“陛下,我是陆晼昭…”陆晼晚指尖紧紧扣着掌心的衣袂,语调有些惊慌。
柳祉木愣着一动不动,恍若失了声。
陆晼晚没听见回复,不由得忐忑地抬头,不同于先前的温文尔雅,陆晼晚的眸中总有一股锋芒,那是跟着陆昊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晼昭…”柳祉木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都记起来了?”
陆晼晚点头,此刻应该唤作陆晼昭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姐夫。”
一句姐夫,让柳祉木瞳孔骤缩,生生带着痛意:“我娶的至始至终都是你…”
“不!”毫不留情地否定了柳祉木的话,陆晼昭语气凉薄,“你当初娶的是陆晼昭,可是她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你娶的是陆晼晚,众人眼中,你娶的女人是陆晼晚,皇家玉牒上,你的妻只会是陆晼晚,永远不会是我陆晼昭。”
柳祉木喉间一紧:“只要你不在乎,这些都不是问题…”
陆晼昭自嘲地笑笑,眸底一片死寂:“你明知道,若我不在乎,我就不是陆晼昭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晼昭…”柳祉木唤她,声音里满是失落。
陆晼昭狠心转过头不去看眼前神情苦涩的男子:“你出去吧,从今日起,或者我死,或者此生再不相见。”
“晼昭!”柳祉木试图去拉陆晼昭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
柳祉木简直无法接受陆晼昭的绝情,可是多年的软玉温香让他忘记了,陆晼昭就是陆晼昭,一如当年能为了成全他跟陆晼晚毅然从戎,陆晼昭的心,是生铁的冷硬中磨出来的。
见陆晼昭神情决绝,柳祉木垂下了手臂,五指微张像是要抓住些什么:“你先好好静静,我明日再来。”
陆晼昭闷声不言,柳祉木只得离去。陆晼昭回头,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孑然一身说不出的孤寂,终于没忍住哭出声来,这些年她是陆晼晚也好,还是陆晼昭也好,她所经历的都是真真实实的,可是她终究过不了心中那一关,不能忍受姐姐用生命换来她跟柳祉木的相守。
第二日一早,权千年一行就启程回晴轩了,柳祉木出于礼节也前来相送,还没等他回到书房,陈达就急匆匆地跑来:“陛下,陛下大事不好,百姓闹起来了,说是要将娘娘绳之以法。”
柳祉木脸色顿时极其难看:“宫中禁言,若让皇贵妃知道此事,相关人等格杀勿论。”
这位温和的帝王终于除了一身伪装,为了他最在乎的人,不惜与天下为敌,哪怕当个昏君,他也不会再让陆晼昭受一点的伤害。
此时已然走远的帝齐光若有所思地望了羌无的方向一眼:既然同被奉为妖孽,他的霄儿死无全尸,陆晼昭凭什么能好好活着,柳祉木,推波助澜是要付出代价的。
“齐光,羌无美人儿多么?”权千年突兀地问道。
“呃?”帝齐光不解,疑惑地看向权千年。
权千年懒懒一抬眸:“不然你为何如此恋恋不舍?”
“霄儿是在吃醋么?”反应过来的帝齐光笑得一脸荡漾。
见权千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帝齐光邀功似的凑到权千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