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想有一天,她知道他欺骗过她,却是为了利益。
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待她,从始至终,只有真心。
挑着灯光的房间里,床上的人儿睡的正香,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雪团,软软儒儒的,让人心生怜悯。他睡着的样子很安谧,长长的睫毛随着声息轻轻抖动,薄薄的水润唇瓣微微上扬,
周青推开门,有些落魄的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儿因为睡的正香,没有一点防备,倒是因梦境香甜,还痴痴的笑出了声。
这样让人忍不住亲近的画面,看在周青眼里,却如同蛇歇魔鬼在对他的嘲弄,他身上呈现出来的每一分美好,都是一把无形的利器,将他伤的体无完肤、片甲不留。
脑海里,闪过过往许许多多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好,以及她对他的冷落疏离,那样鲜明的对比让他被嫉妒染红了眼,心里更是涌上一股汹涌的恨意,这股恨意很快便覆盖了四肢百骸一并吞噬了所有的理智,转而化作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被子里人的身子。
每一拳,都牟足了劲,每一拳,都痛快不已。
也完全不担心自己的暴行第二天会被她发现,因着只要蒙着被子打,不打死,就绝对看不到皮外伤。
此时,被子里的人儿,整个身体绻缩在一起,痛的呜呜大叫,那声音传到他耳里,更像火上浇油,挥舞起来的拳头又更加迅猛有力。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一个傻子,一个连话都不会说,一个连求饶都不会的傻子,凭什么在她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第十四章
次日清晨。
沈君瑜提着一盒热气腾腾的水晶饺子来到周青所住的小院,推开门,发现明月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怀里抱着昨晚那只赖在他床上的小雪团。
他安静的低垂着头,阳光从他头发上照到脸庞上,一切都是那么洁净纯粹,美好的让人心生动容。
小雪团似乎很黏明月,只要有明月的地方,它随时都可以从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最后懒洋洋的倚在它身边。沈君瑜有时候也会想不通,明明带它回家的人是她,给它食物与水的人也是它,为什么,它却偏偏像是认了明月作主人?
难道,是它在明月身上嗅到一种叫作同病相怜的气息?
听到开门声,明月也没有马上抬起头来,就像她知道,他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等她,而是恰巧这里阳光充足,位置惬意,就变成了他消遣时光的所在地。
是早就明白的,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难过呢?沈君瑜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在想。可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啊。纠结完以后,兀自摇了摇头,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上,“在干什么呢?”
他转过头看着她,眸子里洋溢着明媚动人的笑意,带着一丝痴傻与稚气,却又能让人心生柔软,嗯,他笑的真好看,沈君瑜这样想。奇怪的是,明明见了很多次,为什么却偏偏总如初见?
小雪团这时也伸长了脑袋冲她喵了一声,算是打个招呼。她视线晃到小雪团身上便也看到他手上握着一张红笺纸,“那是什么?”
他将红笺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温润的指尖,像是被烧灼般迅速抽开,她怔怔的看着他异于平常的举动,半晌,归咎于他对她的陌生与忌惮。
摊开手中的红笺看上面留下的一小段字时,明月已经抱着小猫深深的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房间。
沈君瑜看完周青给她留的便条,抬眼见却见到明月斜躺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全身缩成一团,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在恐惧什么。她走进去,疑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他却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便也朝角落缩的更紧了。
沈君瑜感觉明月有点不对劲,昨天将他拎回来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满心欢喜,对这间曾经住过的房间也没这么大的戒备与恐惧。
她试着又捏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次稍微加了几分力道,明月忌惮的颤抖了一下,整个五官一下皱到了一起。那动作,分明是捏到了痛处,但昨晚她帮他检查伤口上药的时候,清楚记得,他的肩膀跟胳膊处并没有伤痕。思以此,立马抬起他的手臂将其袖子捊的高高的,但奇怪的是,袖子下面呈现出来的肌肤白皙无瑕,看不到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这下子,沈君瑜更疑惑了,失神间,明月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整个人又跑到房间的桌子底下缩成一团。
沈君瑜的脑袋撞到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吃痛的捂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明月,他看起来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即使这样防备着,眼皮子却好像怎么也睁不开一样。
沈君瑜看他是真的累了,便不再去惊扰他,但看他这样缩着睡觉,又觉得心疼,便试着指了指他对面的床,耐心劝导道,“那有床,还有被子,暖和。去那里睡。”
他睁了睁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的床,没有做任何举动。
沈君瑜从地上起来以后,做出睡觉的样子,半躺在床上,朝桌子底下的他示意道,“来这儿睡,这儿舒服。”
这次,明月好像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却只是摇头,拼命摇头,好像摆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床,而是一个怪兽,一个会咬伤他的怪兽。
沈君瑜的思绪一下子又迷离起来,明月虽然是个失了神智的傻子,却很安静很乖巧,平日里不吵也不闹,只要不唱歌,外表看起来与正常人根本无异。
他这么排斥这么抗拒,沈君瑜认识他两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常。
她自觉,在她不在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从而改变了明月对这周围的印象。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沈君瑜的视线漫不经心的飘到院子里一块半人高的磐石上,在这间屋子里,能背对着她对他动些手脚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第十五章
周青早上临出门前给沈君瑜留下的纸条上,是用薛涛笺撰写的一首小诗:楼角初销一缕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笑捻粉香归洞户,更垂帘幕护窗纱。东风寒似夜来些。
她刚从明月手上看到这首诗时,见红笺上有着略略的潮,便知是沾了露气,从而想到昨夜他独身躺在院落里寂寥的身影,竟然有着些许的欢喜。
而此时,她面色沉着,手中的红笺被她一点一点撕碎,最后揉成一团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转身便出了房门。
雾色初开的花园里。
秦婉歌正站在一株开的尚好的梅树下,伸手去折上面的梅枝,一旁的春红胳膊上跨着一个篮子,里面放满各种沾了露水的鲜花。
沈君瑜闷着头从她们身边经过时,春红眼尖为讨好秦婉歌不怀好意的喝住她,“你去哪?”
沈君瑜朝她们的方向瞄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找人。”
“找什么人呢?”秦婉歌将手中折下的梅枝放到春红提着的篮子里,漫不经心道。
沈君瑜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便撇了撇嘴没有应答。
春红见状,立马火了,冲沈君瑜怒道,“你聋了,小姐问你话呢?是不是这段时间让你清闲了,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君瑜拢了拢袖子,为了不落人把柄,将红笺粉沫藏于袖子,方才开口道:“回小姐话,奴婢找我爹。”
秦婉歌用帕子拭干手上的水珠,对春红说,“你且先下去将这些花插好。”转身走到沈君瑜面前,巧笑倩兮道,“你我姐妹一场,今天不如陪陪我吧。”
“大小姐吩咐,奴婢哪敢不从。”沈君瑜犹豫着,嘴上虽这般说着,面上却无半分恭敬。
秦婉歌也不计较,跟她缓缓踱步在小道上,语气平和道,“君瑜,你还记得这个吗?”她慢慢的从身上摘下一枚金灿灿的锁片,锁片很小,型同青枣,看着跟寻常锁片并无不同,却因为它的背后刻了一个“傅”字,从而与众不同。
沈君瑜撇了一眼,淡淡道,“记得。”
十六年前,秦老爷去外地进药,路过一片峡谷,救了一对遭歹人袭击的夫妇。那对夫妇中的女子当时正身怀六甲,逃脱中,动了胎气。秦老爷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将两位接到府上,半个月后,该女子诞下一名男婴。几天以后,秦老爷的夫人,也就是秦婉歌的母亲相继诞下了她。
被秦老爷救下的男子,实为京城官员,因得罪权贵,在回乡踏亲之时遭人毒手,随身一起的丫鬟仆人皆因此丧了命,若不是秦老爷出现及时,只怕他与他夫人也要奔赴黄泉。
当时,男子因要职在身,不得不提前返回京城,其夫人刚刚生产完,不宜劳途奔波,便留在秦府安心养胎。
两个刚刚诞下子嗣的女人成天腻在一起,共同的话题颇多,很快便结成了姐妹情谊。
男婴满月之时,其父亲回来给其张罗着在府抵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并趁着兴致,与秦老爷联手给两个小娃娃许下了亲事。以金锁为凭,在座的亲朋好友为证。
所以,很小的时候,秦婉歌便知道,自己长大了是要嫁给一个“傅”姓官家公子,也会随着他,过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看不一样的风景,见不一样的人。
即使素未谋面,他依旧是她注定的夫,她也是他命定的妻。
缘份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把一切不可能都将变成可能。
秦婉歌用指腹轻轻地摸索着锁片上的条纹,反反复复的念着那个熟稔于心的名字,仿佛只要多念几遍那个名字的主人就能在她心里扎上根,发出芽,长出许多错综复杂的枝蔓,最后结出一朵叫□□情的花。
沈君瑜看着她像是陷入独自的回忆中,不想去花心思猜测她在想什么,便粗爆打断道,“大小姐特意留下我,究竟所为何事?”
秦婉歌破天荒的没有嫌沈君瑜无理,只是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有些苦涩道,“殴了这么久的气,伤人伤已,君瑜,我们言好吧。”
沈君瑜讶异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