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救他们,我可以理解。」他却冷冷地答。
「我不愿意?」怀烙忍不住辩驳:「难道,你以为我希望他们死?」
他沉默,似乎代表着肯定的答案。
「在你心中,我是这样冷血的人吗?」她胸中一阵激愤,被冤枉的滋味竟是这样难受。
「我只知道,你可以救我,却没有救他们。」叶之江咬了咬唇,「我大嫂或许罪该致死,可小柱子呢?我不相信,连我都能放过,你皇阿玛会不愿放过一个孩子。」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她的皇阿玛就是利用这个孩子的死,来斩断他们之间可怜的一点点感情……
怀烙再替自己解释,然而她发现,在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无法让人信服。
这一刻,她百口莫辩。
「叶公子,天色不早了,启程吧。」一旁的侍卫催促道。
与其说是侍卫,不如说是押送他到荒蛮之地的差役,这一别,或许今生无缘一见。
她要告诉他,身体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吗?
来此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这刹那,她忽然决定隐瞒,有什么可说的呢?多一份牵挂,就多一份伤痛。
将来,她会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早已死去……
「一路珍重。」转过身去,道出最后诀别的话语,怀烙失魂落魄的沿着原路往回走。
她不知道,此刻叶之江正凝望着她的背影,迟迟没有踏上马车。
方才,他早该走了,可他就是因为心存不舍,所以停车远眺宫景,仿佛在对她默默告别。
她的出现,令他大大惊喜,可心中只能强忍,克制欢颜。
她误会了,其实他从来没有怪过她、怨过她,他也明白,大嫂和小柱子的死,不是她能掌控的。
他早就预料到雍正会出狠招阻止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但他又能怎样呢?
注定身份悬殊的两个人,一开始的结缘就是错误,何必一错再错?
就这样分手吧……让她误以为自己恨她,这样,才能让她忘记他。
堂堂格格,金枝玉叶,何必跟随他这个带罪之人四海漂泊。
分手,是最太平的结局。
车轮一晃,将她惊醒。
方才,怀烙又做梦了。梦见与他诀别的那日,仿佛,还能看见那落日的余辉,还能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伤心。
怀胎五月,她忽然做出一个决定,远离京城,到承德生子。
宫中本是是非之地,自叶之江离京后,更是流言蜚语四起,她不想面对纷扰,只希望远离喧嚣,到安静的地方,给她的孩子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出世。
「格格,你又哭了……」碧喜递来绢帕,「又梦见什么了?」
她一惊,连忙抹了抹双颊…果然,还是湿湿的,两行清泪泪痕犹在。
每一次梦见他,都会这么不知不觉地流泪,直到天明,才发现枕边一片濡湿。
「格格,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多想了。目前最要紧的,是生下小贝勒。」碧喜劝道。
她懂,所以极力保重身体,每天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一直吃到吐……
可怀有这样的心境,生下的孩子会快乐吗?
打开车窗,望着一幕摇晃的野景,天渐渐黑了,有雨丝飘到她的脸上。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她忽然喃喃道:「大明真的很好吗?」
「亡国臣子,总会念旧吧?」碧喜小声答。
「对了,碧喜,我记得,你姓佟?是汉人?」
「哦,汉人抬旗的祖上是汉人,如今算旗人了。」碧喜连忙道。
「你有听过家里人议论前明吗?」
「奴婢家里人到不敢,但奴婢小时候看过那本书……」她支吾地透露。
「哪本?」
「《霍氏游记》。」
「是吗?」怀烙挺直身子。「那上边,写了大明什么?」
「别的不太记得了,跟咱们大清也没什么两样,倒是有一件那传教士说,到了中土,惊奇的发现街上没有一个乞丐,原来,鳏寡孤独者都住在一个官府特设的大院子里,自己养鸡织布,丰衣足食。」
「是吗?」在她的印象中,前明一向沧桑凋零,饥民四起。「可我们大清也没有乞丐啊!」
「没有吗?」碧喜几乎笑出声来,「格格您那能见着啊!」
「你忘了,上次咱们从京城到中州,那一路上,千里迢迢的,没发现乞丐啊。」
「给您算命的那个,不是吗?」
「那道长?不算吧。」
「格格,您是没瞧见,」碧喜叹道,「事到如今,奴婢也不瞒您了…上次从京城到中州,一路上都安排好的。」
「什么!?」怀烙大惊,「不可能!我们私自出京……」
「格格,是我给宫里通的风,奴婢不敢擅自带您乱闯,怕掉了脑袋。」碧喜终于承认。
「我一直以为是叶夫人……」
「叶夫人大概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吧。」碧喜涩笑。
「这么说,我皇阿玛早就知道了?一路上派人安排了我们的行程?」
「对啊,所以一路上无惊无险的。格格您看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清形。」
天……她的皇阿玛,原来如此老谋深算、深藏不露,把所有人都耍了。
「皇阿玛为什么要由着我出宫?」当初,不是他派之江到中州去的吗?
「为了你们小俩口的感情啊,皇上说,额驸……不,叶公子对你似乎还不太上心,死也要制造独处的机会,他料定额驸外派后,你会跟去的。」
到了民间,天高皇帝地远,两人的身份束缚才会被打破,成为真正的夫妻。
「可惜皇上那会儿不知道叶公子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这样暗中帮你们。」碧喜再次叹息。
呵,人算不如天算,再怎么撮合,到头来,不过一段令人伤感的孽缘。
暮色深了,雨似乎更大了,打在脸上,不再似方才的飘拂轻盈,有些沉重的微疼。
「格格,前面有间古庙,咱们去那儿歇一会儿吧。」碧喜道。
「格格,还是再赶赶路,到了前面的驿站在歇吧!」车外的侍卫道。
「这雨变大了,格格还没用晚膳呢,这一路颠簸,你吃得消,格格肚子里的小贝勒可吃不消!」碧喜反驳。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是废物?」碧喜冲着那侍卫眉一挑。
「好了,别吵了,」怀烙发话,「我的确有些累,离驿站还远,不如先歇一歇,弄些熟食吃了再上路吧。」
侍卫不敢再多言,只得由碧喜搀扶格格下车,撑起伞,缓缓步入那庙中。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偏让那侍卫说中了。
荒郊野外,果然遇上不测风云。
那庙中,无和尚,无道士,却有一群流匪,一等怀烙步入庙门,便撒网将她与随从团团围住,成为瓮中之鳖。
火光映着脸颊,怀烙只觉得一股炽热扑袭而来。
她定睛,发现自己被缚在柱上,四周一群凶恶面孔,带着狰狞诡笑。
「哎哟,小脸蛋儿生的不错,可惜是个孕妇。」为首的流匪道:「不然今晚大爷有人暖被窝了。」
「听说还是个格格?」一旁的手下提醒道。
「难不成是狗皇帝的女儿?」
「不不不……」被缚在另一根柱上的碧喜仍不忘在危机罐头护主,「诸位大爷,你们搞错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也叫格格?也有这么打排场?」
「真的,满人里但凡有点家底的小姐,都叫格格绝对不是什么公主。」碧喜连连解释。
「再怎么说,也是满人。」为首的流匪坚持道:「满人就得给我下油锅炸了!」
说话间,已经架起一口锅,烈火围攻下,腾腾白气自锅边溢出。
「诸位大爷……你们说笑的吧?」碧喜害怕得声音有些微颤。
「我们像说笑吗?你知道大爷们几天没吃肉了?待会儿就先剥了你这多嘴小娘儿们的皮!」
「虎哥,」一名手下对那为首流匪道:「先等叶公子到了再说吧,一会儿肉凉了,拿什么招待他?」
叶公子?
怀烙心中扑腾一下。
不……是她多疑了吧?只是一个叶字,那就会那么凑巧呢?他们说的,跟她想的,绝非同一个人。
「报」门外忽然冲进一人,「叶公子到!」
怀烙猛地抬起头,盯着那入口,一颗心就快要蹦出来了。
缓缓的,一袭黑色身影从容而入,苍白的俊颜在夜色的包围中虽然看不真切,但只瞅一眼轮廓,她便知道……是他。
如今,他不穿白,却穿黑了。
离了京几月,他已经落到于流匪为伍的地步了?
怀烙微微闭上双眼,害怕自己疼痛的泪水淌出来,被他逮个正着。
「叶公子,来得正好,我们今天逮了些牙祭,正准备下锅呢!」宏亮的笑声响起,迎向那黑影。
披肩一解,叶之江微微莞尔。
方才,还在门外,他便看到了被俘的侍卫。难道,会看不见缚在柱上的她?
可此刻,他只能视而不见,故作谈笑风声。
「叶公子?」碧喜倒率先惊喜出声,「格格,你快瞧,是叶公子!」
「怎么,你们认识?」为首流匪顿时蹙眉。
「呵,怎么会呢?认错人了吧?」叶之江淡淡答。
「听见了没有?」一旁的手下顺手搧了碧喜一记耳光,「还在乱认?我知道你们满人最狡猾,看见我们礼遇叶公子,就假装跟他认识!人家叶公子是同济会的舵主,认识你们才叫见鬼!?」
同济会?怀烙抬眸。
她听说过,同济会,汉人的秘密组织,反清复明的同盟……他,什么时候成舵主了?
「叶公子,你来了,咱们可以下锅了。」为首的流匪对手下胳膊一挥,「先把这多嘴的丫头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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