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低水儿流,
阿哥唱歌绕林梢。
阿哥呀,
羊儿吃草须低头,
真是口渴就下河。
水蓉轻轻应了,却没听回声。起身寻时,没有了小木匠,却只是孝慈哥哥铁青着脸站在河堤。
父亲纪事 第三章 3(2)
秋天,她去村外丘坡拣柴,小木匠远远伫在岗下唱:
滩儿草黄风溜响,
阿妹拣柴到坡旁。
阿妹呀,
没有柴烧我来捡,
莫冻坏了嫩娇娇。
水蓉心慌,把个柴篮散放在坡上,望了木匠柔声地唱:
太阳落山又落坡,
阿哥对歌又怕歌。
你要缠来早来缠,
莫要今年复明年。
小木匠的身影痴定在坡下,倏忽,又急急地走了。张孝慈走过来默默地帮妹妹捡起柴,唤她回家。
水蓉岁末寒假回村,小木匠在村口的僻路边儿唱:
寒风吹来雪茫茫,
阿妹踏雪回村庄,
阿妹呀,
有心踩你脚印走,
怕人怨怒不饶郎。
水蓉没有再去费心对歌,而是走近小木匠的身旁,木匠却慌了,逃得无影无踪。
水蓉失望了,她瞧不起他。
后来,她听说小木匠回南方了,小木匠是被人赶走的,临走,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他却没说是谁干的。
就在那天夜里,张孝慈走进她的小屋,拦腰抱起熟睡的她。
她没有喊叫,怕惊动了隔屋的张奶,只是拼命地挣动着,撕咬着,他却默默地忍受着,沉重的身躯压了来,手掌坚定地、毋庸置疑地伸进她单薄的内衣下……
她渐渐地停止了反抗,软绵的身躯深处叹出一阵痛楚而愉悦的呻吟。她从来没体味过这种包含巨大恐惧的快乐。她本能地用胳膊拥着他的脖颈,身子紧紧地迎凑上去,湿润的唇儿微微启开,贴在他的颊上,喃着无意义的痴呓言语……
有比唱情歌更充满活力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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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三章 4(1)
牛车缓缓轧过几个汉子讲的水蓉的故事。
水蓉依旧静静地躺着,像是要无声无息地消融在蓝夜之间。
“哎,要说起也怪可怜的,她还算上个女孩子。”暗夜里,跟车走着的汉子不知谁在为水蓉感叹。
“啐,可怜个屁,他张孝慈害人的时候,却没顾及别人家的女人、孩子。”马上有人愤愤地驳。
“说也是,这妞兴许是狐媚子转世呢,咱庄稼户里哪有这般水嫩嫩的?没准儿,张孝慈的臊点子都是她出的,你说是不?曲同志。”说话的人迎着父亲诡笑,我认出那便是捏了水蓉身子的汉子,“孝慈壳儿都空了,这娘儿们淘劲儿大。也值,这荤腥能尝尝……啧!”
汉子努力地咽咽流涎,咂个酸酸的嘴响,往女人身上再去望时,却撞上父亲虎虎瞪着的眼睛,忙放缓来步,离车远些。
“张奶他们不喜欢水蓉,是不是因为她不生养?”沉吟许久,父亲问赶车的汉子。
“是,也不全是。张奶当初撞上儿子和水蓉做事儿,觉得丢脸,进城跟张爷看门儿。后来娶过门,闺女变媳妇,倒也好过。可水蓉又不会生养,张奶觉得她是当年死了汉子的报复,勾坏张家的后生,绝了张家的后,格外恼着她。”
父亲不再问话,默默地抱着我,牛车路过我们大院门口时,他把我放下牛车,拍拍我的脑瓜。
“去吧,好好回家!”
院门过道的黑影里,张奶幽灵似的站在那儿,干瘦的身子木橛似的钉着,直让人打冷战。我小心地走过去,想溜。却不料张奶低哑的声音拽回了我。
“回啦?柯柯,来奶奶这儿。”
张爷的房子算是门楼的耳房,紧贴门的左手,进屋去,算是他们的堂屋,做饭、吃饭的地方,左边布帘掩门,又是一间小房,睡觉、穿衣的地方。
张爷在当屋坐着,倚着的那张雕花的八仙桌和垫在屁股下的太师椅,样式都有些古怪,色彩是黯淡陈旧的朱红,让人感觉有些暗霉。倒是因年岁久了,磨出些明亮的光滑,多少顺些人眼。张爷见我进来,声音闷哑,含混地咕噜一声,算是招呼了我。
他的腰弯弯地伛着,苍老了许多。
张奶揽过我,像往常那样用干皱的手抚挲我。不知怎的,愈是如此,愈是把以往她的慈爱抚了去,心下愈去疏远。
“柯柯,他们是去哪儿了?”
“去医院。”
“咋是医院呀?”张奶惊异地张大嘴,露出几颗稀寥的牙,显出黑黑的洞。人老了,都这般丑,实在是没劲。
“在北关的城墙根挖坑,好大!埋了牛车上的叔叔,阿姨也跳了进去,洞轰地塌了,好响,都砸进去了……”
“她殉节啦?”张奶伛了的腰身霎时直了起来,眼睛蓦地透出兴奋而奇异的光彩,连房间的空气也为此映出神圣和肃穆来。
张爷缓缓地说,“我说过,她是好闺女,孝烈!”
“那也是,难为了水蓉,来年有她一炷香,我祭她。”
张奶感叹万千,呓喃许久才又问莫名其妙的我,“柯柯,那他们就那样把俩人埋在一起了?总该有个席裹吧?”
“没有,阿姨又被刨出来了,满脸都是血,可吓人了,爸爸让赶快送医院去了。”
张奶霎时失望,脸色黯淡下来,许久不去说话。再吐口时,磨蹭的几颗孤寥的牙响,“这鬼女,准是臊狐子现世。当年,我就说她定是那死了的汉子骨血,养了,便是祸害。你一定抱了来,怎么样?”
张奶把脸怒向张爷,却不料引来张爷咆哮:“闭嘴,他妈的,你生出个这般下作的儿子,还有脸儿叫。”
张爷颤巍起身,随手给张奶瘪了的嘴上抽上一掌,打出血来。张奶没动,默默地噤口,任血儿沁出。
我吓极了,惶惶地不知是在,还是退出?张奶却没松我,许久才缓缓地起身,在门口脸盆架处摸出个扁扁的圆盒来,牙粉。打开,抠出点来,搽在牙口。张爷打完,似是完成一份作业,显出无事的松弛,无半点悔意,张奶也没一丝怨气。我的惊惶,反倒显得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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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三章 4(2)
许久,张奶怯怯地询问张爷,“……咱们还是去吧?”
张爷铁了脸,无言。
“纵然我不该生了他,可毕竟是你的骨血,咱们总得送一下。孩子本就不该傍黑才埋,往阴司那般远,让他赶夜路……送他一程,点个明。”
张爷虽依旧默然,脚下的步子却已动了。
我夹在两位老人身子中间,引了他们向城外走去。
月晦夜沉,星稀寂寥,四周弥漫一片黑魆;只有脚下马灯的一团昏黄。
断墙败垣的城根时而传来几声狗吠,惊起三两黑鸦,扑棱棱扇得夜响。那条半冻了的河也像一条僵死的,翻起白白肚皮的蛇。没走到傍晚埋人之处,我便怎么也不肯走了。
我不能为了给那个家伙照个阴间的路光,方便他赶道,倒累我在阳世摸瞎儿。
我不走,他们也无奈,只好怏怏地回。
回来之后,我却昏昏地烧了两日,张奶说是鬼魂附身,和张爷整整守我两天,嘴里不停劲地唤我。得闲,我便嘤嘤地对妈妈泣着,检讨自己的闪失。
我至今也难以忘却张奶的唤声,那凄厉而悠长,让人恐怖的调儿。每每忆起张奶,耳边便仿萦起声响,难怪人有叫魂之说,这般悠悠的余音,谁都能叫得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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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四章 1(1)
大院门口挂了个牌子,白底红字,长长地竖在大门左侧的门框上。
妈妈说它叫做党校。
挂牌那日搬来个新居户,妈妈说是党校的总务兼会计,叫万福清。
万福清个头不高,浑身上下却从臃肿的黑棉衣裤里透出乡下人的狡狯,连脚底板也透出几分活泛的灵气。人未说话,笑纹便先慈了眉目。他的妻子却无语少笑,连咳都是轻的,纤柔玲珑,狭狭的细眼却藏千般柔情,三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更小些,容貌白皙,不大像刚随大队保管出身的丈夫进城安顿的农家妇女。他们还有一大一小却一色拖着浓黄鼻涕的女儿,傻兮兮的。
这一切,没引起我太大的兴趣,这个小城寻遍,也全是没劲透了的景色与人物。
晚饭后,妈妈带我们出去散步,刚出家门迎面看见一个中年人从院内走过。
“魏昶书记,您怎么来这儿了?”
妈妈招呼他,却显然比对他人客气。
魏昶方正的脸膛,有些连鬓的胡,却被刮得泛青,身板儿魁梧,只是肚子稍稍有些凸起模样,作态都符合我想象中的县委书记。
魏昶显然有些被妈妈唤得慌张,笑着走了来和妈妈握手,“噢,杨慧同志,您这是干啥去?”
“没事儿,吃了饭,想带孩子出去走走,您这是……”
“看看,看看,随便走走。您来县里几个月了,却没顾上看看您的家。”魏昶和母亲说着话,眼睛却不安宁地往别处瞅,像是急待和妈妈分手。
妈妈却没察觉,回身要去开门,“魏书记忙,我是知道的,来吧,家里坐坐。”
“不,不!没啥事儿,走走好,边走边说些话就行了。嚯,这是老几孩子?呣,长得挺乖。”他说着,大手像摸西瓜似的揉揉我的脑袋,摸出许多敷衍来。
妈妈也没坚持,便一块儿步出院门。
“小杨,怎么样?在县里工作能习惯吧?”
“还好!不过,拖着三个孩子是有些难,幸亏有了张爷张奶两位老人,孩子跟他们吃午饭。”
“是啊,基层工作是有些困难,这下,你们这些省官知道地方小吏的苦楚了吧,哈哈!”话说几句,他就朗朗大笑,笑出开朗、豪爽。笑毕,话口一转,“将来好些,党校有伙,孩子就在食堂吃,慢慢适应吧。”
妈妈低头走着,撩撩耳边的乱发,“我怎么都好说,好歹在城里,只是老曲在乡下,他身上有伤,又有风湿,我希望县委适当考虑。”
“老曲怎么样?他来一年多了,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