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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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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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卫东所在的三排一班正好驻在临近车厢接口的地方,战士们小便都要经过他们班门口。车门一直开着,系了几条绳子。

  刚上车时,小山东就说,这绳子是拦着别跳车的吧?

  周正瞪了他一眼, 你小子跳跳试试!

  小山东说,俺不跳,俺还得打仗哩。

  周正说,你打仗?你还是歇着吧,只要你猫着,咱班肯定都能囫囵着回来。

  小山东急了,越急越不出话来,你,你太小瞧人啦!

  马卫东终于说,都少吵吵!那绳子是挂衣服的!

  这时候陈春来过来了,端着一个盆,放在地上,大家看到盆里还有沙子。陈春来说,大便就在这里解决,小的到门口,就地解决,别忘了拉着绳子!当心掉下去!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大个子和假寐的大刘都哈哈大笑起来。

  马卫东吼:笑什么!那就不能挂衣服啦?

  陈春来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说,夜不更衣,你挂什么衣服?

  大家都笑开了。周正说,还是城市兵讲究啊,打仗也不忘洗衣服。

  马卫东刚想反击,小山东接过了话茬:洗衣服对,卫生。

  周正说,以后我说话你少接茬!敢情就你俩是一国的?

  小山东赶紧把嘴巴闭得紧紧地。

  陈春来说,大家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别搞阶级矛盾。那个,小便的时候注意,靠近村庄和车站的时候尽量提前解决了,别给老百姓造成污染。

  大家切切的笑了。

  于是在军列经过一条铁路桥的时候,桥下奔腾着浩荡的江河,在桥上经过的军列上两侧喷洒着同样浩荡的小瀑布,阳光底下,非常壮观,那场景诗人们看见恐怕都要喷鼻血而死。

  军列在黑暗中疾驶,车厢内不许有光线,不许喧哗。军列沉默的穿越山川平原和城市。偶尔在一个车站,有人列队把守,那些身影很容易辨认,都是大盖帽。

  这是一次隐秘的行军。

  在两节车厢的接口处,有人悄悄的抽烟,烟味被车风抽得一屡一屡的,在车厢里忽隐忽现。

  马卫东闻得烟瘾上来了,睡不着,刚想下去也抽两口,听见有人在喝斥抽烟者:没听见命令吗?哪个班的?班长呢?

  然后就是陈春来的声音:报告排长!我马上让他做深刻检讨!

  排长说:怎么检讨?要是战场上,这一火车的人都挂了!你给谁作检讨去?

  然后一片静默。

  最后排长说:拿杯水来!

  马卫东悄悄的打开门一条缝,往那边看。

  隐隐约约的,黑暗中,排长把香烟掰得粉碎,攮在搪瓷茶缸里,又对班长说:明天早上,让他喝了!

  陈春来说:是!

  排长走了,马卫东才看见,班长对面站着的是大刘。

  大刘是三排著名的老烟枪,原来的排长对他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可现在换的这个新排长,做得可真绝。

  据说这个新排长是从教导队调来的,狠角儿,曾经杀过人。他原来所在的连队非常NB;中国军队能参加的最光荣的几场战役他的连队都参加过,那是个令所有中国军人仰慕的连队。但是,由于组织需要,他被分配到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连队。这对于他来说,对于一个军人来说,非常痛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看不起这个连队。他不满意每个战士。他对每件事都在苛求完美。也许,他想把这个排打造成过去他所在的那个排,那个光荣的英雄排。

  个性温和,对战士宽容大度的陈春来总是被他一再的当做反面教材。

  开赴前线行军头一天,全体官兵一律要剃光头发,阿列一时不能接受,他脑后有一屡乳发,大约一尺长,是他死去的阿妈留给他的最后的念想,平时都盘在帽子里,看不出来,可是大家都站在一起一块理发,不免暴露在外了。头发的秘密也许只有陈春来知道,他看着阿列悲哀的眼睛,一时没下剪刀,新排长看见了,拧着眉头上来,剪到发落,阿列的母爱的替代品飘飘的落在了阿列的军鞋上。

  阿列当时就落泪了。他捡起头发,收在上衣口袋里。

  排长就说:一班长!你的兵都是这熊样?

  全班的人都怒视着他。

  他好像没看见: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还这样婆婆妈妈,一班长,你怎么做的动员?就这士气打狗屁胜仗!

  陈春来老老实实的听他训斥。

  后来新排长的后脑上就经常有一班战士们的诅咒,一班的兵也经常成为新排长的“照顾”对象。

  全体官兵全成了和尚头,都是自己人修理的,免不了类似狗啃式手法,也有少许几个先理的牺牲了点头皮。

  老赵说,无论怎么着,俄婆姨都是寡妇了。

  只有小山东陪着傻呵呵的笑了笑,其他人谁也笑不出。

  上军列的前一天,连长高鹤下令:把鸡、猪都杀了!一个不留!吃不完带到路上吃!

  战士们这边领弹药,那边鸡鸣猪叫,大清早的, 每个连队都忙碌的不亦乐乎。

  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往嘴里使劲扒拉着大块的鸡肉猪肉,都有点“最后的午餐”的感觉。陈春来习惯的把碗里的肉夹给最瘦弱的小山东,小山东尴尬的说:班长,俺,俺都吃恶心了。原来,马卫东,还有老周的碗里的肉也都跑到了小山东碗里。

  陈春来说:那也得吃!明天想吃也没有了!

  于是直到黄昏时分上车时,大家还能听见小山东不时地压抑的打嗝声,猪肉粉条的酸臭味一直弥漫到火车开拔。

  新排长一直恶狠狠的骂:一辈子没吃过猪肉怎么的?你下辈子不吃猪肉了?为这马卫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班长给他使眼色,马卫东才老实的坐下。

  陈春来说:排长各项军事训练成绩全团第一,擒拿格斗一个打三个,你行吗?

  马卫东梗着脖子:那他就有资格骂人了?

  陈春来说:你是个军人,不是个孩子。

  小山东觉得再次亏欠了马卫东。

  大刘皱着眉头看着搪瓷缸里的烟泡水,发愁。

  老赵笑咪咪的看着他:快喝了吧,喝了一了百了。他也曾经喝过。为了省下军饷给老婆孩子。

  马卫东小山东等人都同情的看着大刘。

  陈春来说:也好,省得每天晚上我提心吊胆的。

  大刘喊:我的马塔山!我的春城!我的阿诗玛!别了!做悲壮牺牲状,仆倒在小山东的身上。

  小山东以为大刘真的出事了,急忙晃动他:大刘,大刘!你咋啦?

  老赵笑得合不拢嘴,周正业捂着嘴笑,陈春来使劲撑着不开口,一开口就绷不住了。

  马卫东不笑,他飞起一脚跺了一下小山东:你真傻假傻啊!

  大刘哈哈笑着,从小山东身上爬起来,小山东才知道大刘假装的,也笑了:我以为你让烟水薰坏了。

  大刘重新端起搪瓷缸,哭着脸对班长说:不喝成不成?

  陈春来严肃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的新排长的立喝,不知道二班哪个不开眼的兵栽到他手里了。

  大家都赶紧平息静气,一转眼,看见大刘咕咚咚一口气把一茶缸的烟泡水斗喝光了,不禁都忍俊不禁。

  新排长一阵风的进来,大家都起立敬礼,他还了礼,就察看那个搪瓷缸,问陈春来:他喝了吗?

  陈春来答:报告排长,喝了。

  新排长面无表情:好。走了。

  大家回头再看大刘,大刘哇的一声吐了出来:NND,我这辈子再也不抽烟了!!

  老赵第一个笑了起来:你小子也有今天,嗬嗬!

  大家都笑了。

  后来,全排许多烟枪老兵都被采用同样方法在这一趟军列上戒了烟,戒烟的好处在后来的战斗中好处多多,这是后话了。少数人后来开了戒,也是战争之后,在烈士公墓。

  总之,这是一趟发往死神的军列,伴随着士兵们的还有无数的重型武器,大炮,连发炮,坦克等等,都被伪装覆盖着,一个个好像睡着了的猛兽,安静的被运往神圣的战场。

  沉默的军列终于在一个深夜停下,这是一个大车站,马卫东看见站牌上隐隐约约两个字“昆明”。车站上照例站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的脸被夜色淹没。

  “全师摩托化向战区开进,行军路线保密。”连长传达命令。

  关掉车头灯的解放牌军车,一辆一辆的排列在车站前,战士们迅速列着队下了火车,又爬上军车,大家都坐在弹药箱上,尽量不看对方的脸,其实也看不清。

  军车开出了火车站,一辆接着一辆,形成了一条墨绿色的巨龙,在南方午夜的雾霭中,沉默的驶出了市区。

  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色阴霾,漆黑得像盲人的眼睛。

  军车打开车灯的时候,灯光照射到前方军车里的战士们,战士们都抱着枪瞪着眼睛,随着车的颠簸一起左右摇晃。一排的兵都挤在一起,象一罐罐头,没有躺下的空间,都干坐着,疲倦,但是无法入眠。不能说话,也不想说话。不想看战友,却只能看见战友。看见战友,想的却总是:回来的时候,能否再看见他?到时候是我活着,还是他活着。。。。。。。。。。。

  陈春来一再的命令:闭上眼睛,休息!

  除了小山东歪倒在老周的肩头呼呼大睡,其他人都直勾勾看着后面跟着的军车,还有沿路能看到的有限的天空和风景。

  沿路都是典型的南方景致。

  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些人睡着了。但陈春来一直睁着眼睛。

  当军车颠簸到凭祥的时候,四周特别的宁静反而惊醒了士兵们,小山东也醒了,不久命令传来:“子弹上膛,准备战斗!”

  大家赶紧推子弹,只听得一片框框朗朗的声音。小山东的手一直哆嗦,最后一个上好的膛,一抬头,看见大家都盯着他,有点尴尬:俺,俺手冷。

  其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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