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知,父皇的遗忘,恰恰是对儿臣的保护?”说着我双膝跪地,拜伏下去:“是儿臣不孝,令得一众皇兄皇弟身死,如今更是违背圣旨,妥协于皇叔等,自登为帝,又是守江山不善,令得内忧外患不断,儿臣所犯之罪,万死难辞其咎,请父皇发落!”
“罢了,这两年,苦了你了,细细想来,子皇我儿,自出生到现在,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父皇亏欠你十四年教与养,又谴你到秦汤军中两年,回来的那两年,你虽日子好过一点,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年,你更是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伤痛,说实在的,父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就是样样都好的你二哥,也不一定能承受这些苦难,更逞论其他娇生惯养的兄弟了。”
父皇感慨了一番,拉我起来,捏着我的双手道:“那元怡我见过一两回,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看到他,父皇不仅想着子皇小时候是不是也一样那么可爱……”
“父皇……”我伏在他的膝头,泣不成声。
“无奈我们生在皇室帝王家啊!你是被人利用,而父皇,是生生给了你九弟和其他兄弟死路!”
“父皇,您为什么要假装驾崩,还要……练兵?”
“你以为你父皇真的就给情感失意打垮了??父皇固然喜爱戎儿,可他去了,我若惨兮兮地跟着去,他只会永生永世瞧不起我。他打下来的江山,我怎么也要让它千秋万代下去,可是我若不死,活下去,至少二三十年内,那些周边诸国,都不敢轻举妄动,我要的不是二三十年江山稳固,至少也得两三百年!父皇无法保证子孙后代个个杰出,但是经此一战,足可震慑天下百余年!余下的,就看子皇以及你后面的人了……”
“可是做来如何容易,大随要面对的,至少是三方不弱的国力,而且,即使战胜,也不一定能叫人打心里臣服,甚至会埋下仇恨的种子……”
“所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是到了合的时候了,秦汤和景王收回失地只是合的初期阶段,现在是真正决定成败的时候了……”
“父皇是要做诸国霸主?”
“不是父皇做,是你做,子皇……”
“什么?!儿臣……儿臣不行的……儿臣那么笨……”
父皇握住我的双肩,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道:“子皇,你行的,你从来都不是笨。况且,你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清楚楚,若是别的人被你八皇叔逮住,指不定哪年哪月才能脱身,是子皇心细如发……”
“是二哥发现皇后的脉象,才……”
“即使他没发现皇后的脉象,即使不利用那些契机,即使元怡没有出事,子皇要扳倒他,也指日可待不是么?你皇叔再怎么栽赃于你,可他手上毕竟真实地拿着然儿的性命,父皇可是很清楚子皇暗地里做了许多准备,只是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子皇,你身为帝王,已经很有觉悟了,只是心还太软,太自卑,心思也不全在做帝王上,若你能像你皇爷爷一样,只怕不输于父皇。虽然很多兄弟资质都比你高,可他们不知疾苦,甚是娇纵,打江山或许他们还行,可是守江山,他们就不如你。父皇要选的,是能守江山的人,打江山,由父皇来就可以了……”
“原来父皇一开始就没真属意九弟,可九弟……太凄惨了……曾经壮志凌云,却被小小一杯茶给算计了……父皇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儿臣,好歹留九弟一命……”
“除了你八皇叔以外,没几个人是愿意选你的,若选了你,你九弟必然不服,可他手上是有自己的势力和兵马的,到时子皇未必能活,即使能活,子皇你该清楚他会怎样让你活着……再说,我也答应过不选你。”
“那父皇怎么能料到后来……”
“父皇只是那么期望着,结果希望成真,于是,父皇就做了徐子青……胥,是我们大随皇族的姓,子青其实是子卿,是父皇的字。”
“怪不得……史官们给我看写进史册的父皇生平时,我读着读着总觉得哪里无比熟悉……”
“好了,父皇还要继续乔装,此事不要声张,连你二哥、杨文绍都不要让他们知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是徐子青,你去处理别的事吧!”
“是,儿臣告退。”
退出帐外,深呼了一口气,觉得秋草的味道都是香甜的了!
走路,都差不多要用蹦跳的了。
我觉得我应该去拥抱一下二哥,虽然不能告诉他我为什么开心,不能和他在一起,可我所有的开心,我都想分他一半。
兴冲冲地往二哥的营帐走去,路过杨文绍的营帐时,他正在营帐外的空地上练习枪法,看到我经过,他停了下来,用眼神示意我过去。
我走了过去,他趁没人看见,一把将我拉进帐内。
“做什么呀?别拉我……”
“有好东西给你……”他眉开眼笑,道:“看见你这样一脸开心的模样,我想让你更开心一点!”
杨文绍是我从北边急召来下京会合的,下京的战事渐渐吃紧,他一来,总算缓和了一些。
会合都已经好几天了,我都没能和他说上话,我以为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故意躲避着我,没想到他现在倒是颇显亲近,于我,又是喜闻乐见的。
“什么好东西呀?”我问道。
他打开一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大包东西,第给我道:“打开看看,保准你口水都下来了!”
我拿到桌案前打开一看,哇,全是上京城里也不多见的干果蜜饯一类,与上京城内卖的寻常干果蜜饯不同,尤其是干果,上京城里几乎没有,这些都是北疆附近一带才有得出的,那些蜜饯,也都个大,晶莹剔透一些,闻起来也香甜一些。
他拈了一颗蜜枣塞在我嘴里,温声道:“尝尝看,我记得你住在我们府上时,最喜欢吃这个了,还有杏脯,葡萄干,还有这梅子,每样都有好几种呢!你都尝尝看……”
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住在他们府上的日子,每日里他都是这样献宝似的,拿我爱吃的东西哄我开心,还假装和我抢和我抬杠,那时的他,还像个孩子,可如今,虽他面上依旧丰神俊朗,显得成熟许多,成熟固然是好事,可他的成熟,总带了些沧桑的味道,他这些年在边关,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感觉自己才干不久的睫毛,又要湿润了。
“真好吃,真好吃……来,你也一起吃啊,以前你不都是要和我抢的么?”我塞了一块梅肉进他的嘴里。
他含进去吃了,好像梅子很酸似的,他的表情不像是常到了美味,可还是慢慢地吃下去了。
“厉害啊,杨文绍,哪里搜罗到这些的?”我坐下来,一一品尝着,赞口不绝。
“啊……是我自己做的。在北边时,除了练兵,我便时常收集一些当地的果子,风干了,用糖自己压的,我知道你吃东西挑,所以都是挑最大个的来风干,并且都去了核哦。”他挨着我坐下,又给我泡了一盅茶。
“哇,你自己做的?你还会做这个!做得真好,很甜,但又不过分甜,真好吃。你真厉害!怎么会想到做这些的?”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了一口道:“在北边,战事虽有,但不是很多,更何况后来,来了秦汤,除了练兵,我就闲了。翻看了一些我父王的书,发现有些书与兵法无关,我来了兴致,居然有些都是关于衣食住行的,我父王其实也做过这些东西的,只是他做过的,一部分是拿出来分给新来的年纪小的兵丁吃了,一部分,是留了很多年,直到全部霉烂……我学着做着,渐渐也能体会一些父王当年做这些时的心情……所幸呢,我做的,始终比父王的好,又有人吃,来,看看,你一定没见过这个大个这么长的葡萄干……”
我要接过来,他却避开了我的手,直接塞到我嘴里,呃,还真是大个的葡萄干,我的嘴才咬住一半,另一半还在外面,正要伸舌一卷,杨文绍靠了过来,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双唇一合,含住了葡萄干的另一半,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双唇有些颤抖地准备松开,他却闭了双眼,含着葡萄干,轻轻送回我嘴里一些,他的唇与我的唇,蜻蜓点水似的一碰,他就咬下了一半葡萄干,得意地笑开了。
这个动作,他以前经常做,那时从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我已不懵懂,他也不再是那不羁的少年,这样做,除了尴尬,就只有酸涩。
可是我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像从前那样爱耍弄人呢!”
我伸手去拿茶盅,却从被风吹起的帘幕下,看到了骑马停在外面,正看着里面的二哥。
我的手一抖,茶水都撒了出来。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就那么一瞬,我已发现他的面色很冷,很冷。
就像要忍耐不住终将弃我而去一样。
帘幕再被风吹起时,外面已经空无人影。
我起身准备追过去,被杨文绍抓住了手腕,他低着头道:“对不起,文瑞。”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4 章
现在大家几乎都叫我子皇,要不就是皇上。
唯独他,还一直固执地叫我的本名。
乍一听,有些不习惯。
我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继续坐下。
其实刚才,也并不算是一个吻,早年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比这个还过火的举动都有。
对,我没必要心虚,没必要觉得对不起二哥了。
毕竟现在,我们只是兄弟,而且,不管是不是我愿意,我已是君,他已是臣。
我端起茶盅,自己给自己满上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又没什么……”
“可是,被他看到了……文瑞,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杨文绍抬起头来望着我。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嗯,都好吃,还有别的吗?”我扯开话题。
他听了一愣,继而喜色上了眉梢,赶紧道:“有的,有的,就是不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