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箫缘 石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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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 石榴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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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默默地回想着她的半生。她和默石是始终不同的:她就是街头市井打滚出来的一个小野女子;而他家,虽说穷,却终究还是诗礼传家的清白子弟。这一生,她对于他,本来只能远远望着的。
  ……那一次重见却是因为她受到仇家追杀。她亡命地逃到了开封城里。可开封城里也有仇家的陷阱。
  是宁默石出手救了她。他依旧不会功夫,可半个开封城的势力那时都已聚在他的手下。他不是进京赶考去求功名了吗——女人当时想,怎么最后却在开王府里做了一个师爷?
  她更不懂他了,只是他那一身惨白的衫子下面,瘦瘦的骨头更加爽俊得让她窒息。
  更让她窒息的是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她觉得自己累了,在他一句挽留下就留了下来。从此,她就成了宁师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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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园(2)
开王府里的人也都不由得尊重她到十分十。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进京赶考——他这样的人在她心里生来就是该当状元的,该骑着马游街让所有闺中女子扒着帘缝儿掉眼珠子的,虽然她也想不出他当状元后还该干什么去。
  他只是不说话,但他还记着她,他带着他特有的那种若有意若无意的笑道:“小时我是个孤儿,是个遗腹子,没谁看得起我,只有你对我最好。现在,我也想让你幸福,我能做什么让你幸福的事吗?”
  她当时盯着他的眼——他的话温和得让她连羞都忘了,她说:“能让我幸福的……”
  接着她失神了,没控制了,狂癫了:“……只有你。”
  ——就是如今回想,她也想得起自己在半催眠状态下说出这句话时怀着怎样一种深情……双珠玳瑁簪,用玉缭摧烧之……烧之不尽,扬成灰……
  此前她一直小心地用头发遮着自己的左半边脸上颧骨上的瘤子。她其实不敢奢望他会娶他,她只是在他面前说不出假话。
  宁默石却只静静地望着她,像很了解她似的,半天他才道:“本来不该的,但即然你是一个这么不同寻常的女子……如果你愿意,我娶你。”
  她当时都幸福得蒙了。
  她用手扒开自己左脸前的头发,没有再说一句,只是直面着宁默石,让宁默石看着她的脸——她不要他觉得自己在骗他。
  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就为这个,也娶你。”
  女人叹了口气,园里真空,这是宁默石的园子,也是她和他的家。婚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可婚后的他,为什么从来没有碰过她一次?
  这件事在她心里也千寻思万忖度过无数次,可她还是得不出答案。她也未曾发现过宁默石有别的女人。
  “他就是不一样的”——女人这么想,也就认了。他是男人,既然他都觉得这样好,她又有什么呢?
  可让她不能认命的是另一个女人。直到看到那一个女人,看到宁默石看着她时怪异的眼神,她才明白:默石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为什么又留在这开王府里屈尊当一个什么师爷,为什么放弃了他自己的功名事业。
  那个女人就是——“西林春”。
  ——她也是开王妃。
  她这个绰号,是为了她的美,美得就像开王爷家城外最美的园林——西林的春。
  她甚至还被那些文人比作“宓妃”和“洛神”。女人不明白那些典故,可那称赞的语气她却懂。一点酸就在她心底发了芽,破开土,长出一颗颗利齿,从里面向外咬了出来。
  她忍了三年,终于从几个月前,开始在榴莲街的夜诱。她不知这是个什么样的婚姻,也不知宁默石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可她只能偷偷地背了他在暗街里还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
  西林春——他有他梦中的西林春。
  而她,只是他一个空有名分的“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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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头钱(1)
斩经堂就坐落在一个乱巷里,从这里向北面可以望见开封城那高高的铁塔。薄灰的晨光中,那铁青的色泽给人一种很强力的压迫。
  天空不时有鸽哨的声音划过。故十爷望着站在院子里的京展——只要能站着的时候,这男人就绝对不愿意坐下。他问道:“京爷这次南下,运河沿岸各码头的势力,可已疏通尽了吗?”
  京展回过头微微一笑。
  ——北地粮贵,南方粮贱,开封城及皇都这么些年可以说全都是靠南方漕运来的粮养活着的。这是京展与故十爷筹划已久的大事,他们要在这条运河上作一篇大文章。何况,这里面还关联着利润那么厚的私盐交易。
  故十爷道:“京爷此举一旦成功,斩经堂就大业已成,从此就不用再捞毛似的收下面那些头钱了。斩经堂的势力也就终于可以脱出开封,慢慢洗清掉堂子口沾染的这个‘黑’字了。”
  京展沉默地没有吭声。
  平日里他的眼光总是近而急迫,逼着人,带着一种强力的干涉。但这一刻,他望向那铁塔的塔尖时,目光中却忽现苍远。
  “黑”——为什么故十爷总这么在意这个“黑”字呢?
  正说着,猛地一个人冲了进来,急火火地道:“老大,今天金明街的陈鸨儿真的疯了,居然敢不交我们的头钱!”
  冲进来的人是跛脚区。
  斩经堂在开封府底层的势力极大。所有开赌局、鱼锅伙、抄手拿拥、粮栈、口上的,以及立私炉、开窑子这些下九流的事他们都有插上一脚。
  但他们却是黑吃黑,这些生意,他们并不真正插手。那些行当里,每一行也都各有它那一行的香堂或大哥。斩经堂的生意才真的叫做“平地抠饼、铁公鸡身上拔毛”。每到月尾,他们都直接伸手冲那些各街坊、各行当的香堂主要钱,名之为“头钱”。
  只听跛脚区怒冲冲地道:“老陈鸨真的瞎了眼。大哥你出门才三个月,他就当真以为不回来了,还当真反了起来。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还真搞不清这开封城是谁的!”
  “老陈鸨”名叫老陈保,是金明街一带操妓户生涯的黑帮老大,盘踞一街,就是他在罩着那些窑子的平安。斩经堂的人瞧不起他,都叫他老陈鸨——虽然,他其实是个大男人。
  京展平静道:“那你怎么做的?”
  “一开始,我叫小顺子去拿这个头钱。没想那家伙失心疯,居然把小顺子给赶了回来。我就叫铤子带着城南的三十多个在家的兄弟去了。今天,非要灭了他不可!要都这么反起来,嘿嘿,还有谁来交咱们头钱?!”
  京展想了下道:“他该没这么大胆。”
  接着他脸色猛然一变:“不好,这里有文章!”
  话没说完,他已当先冲了出去。
  上午的金明街说不出的邋遢与平静。金明街是个烟花之地,每到夜晚才会被灯光脂粉涂上一点华艳,但那一场华艳在早上以前就已消散了。然后,直到下午申时以前,这条街都会显得那么的臃肿与累赘,像一个陈年老妓身上的肉。
  京展已见惯了这些景象,他就是从这些充斥着污泥的暗巷、满是汗腥味的脚行、拥挤的运河码头、廉价的烟花巷里混出来的。
  看到这样的地方,总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脏,骨头已黑得不能再黑的脏。
  虽说,他现在已是号令斩经堂下千余子弟的老大。
  今早的金明街却出奇的平静,但远远的街尾篓子里忽然传来厮杀声。
  篓子里在金明街的街尾,是住龟奴的地方,口小肚大。厮杀声就被拘在那大肚子里,闷闷地传来,像钝刀子剁肉,一下下剁在骨头上的闷响。
  京展脸色变了,身子一蹿,已蹿向了篓子里。
  篓子里的口子里却已全是血,流成小溪的血。
  京展的身影才冲进口子,就见到已有二十多个兄弟尸横于地。敌手的人数是如此的多,黑压压的,却并不大出声,只逼得自己的手下狂声呼喝。
   。。

1。头钱(2)
原来他们还并没有真的放手搏杀。否则,以这样以一当三之局,铤子他们该早已被放倒光了。
  ——那是为什么?
  京展眉毛一挑就想明白了,那是:为了引出自己!
  局面虽乱,但京展还尽有他一个久历江湖的人的沉静——老陈保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手下也没这么多人。那这些人是哪儿调来的?
  那边斩经堂的兄弟一见他现身,已有人大叫道:“展哥!”
  这一声尾音极其惨厉,因为叫的人一开口,不虞之下已挨了一刀。
  京展却还没有动,他在观察四周的形势。
  ——已有多少年了?开封府没再发生过这样惨恶的群殴了?
  京展一挑眉:以前,在他斩经堂还没有在开封正式开堂立字号之前,开封城里是时时都有这样的群殴场面的:搅赌局、争脚行、夺地盘、抢老店……时时都会发生黑帮间的火并。那时的人,是成百成百地死的。
  但自从他京展当家立字号,这些场面就都在开封销声匿迹了。京展有一句话开封城里混黑道的几乎人人皆知:“你吃人可以,但也要给别人留下点儿命。谁要想吃人不吐渣子,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他是真的从底层杀出来的,让他痛心的一向就是:大家都是在这个世界没活路,被逼得干上了娼优佣保、流氓青皮这下九流的行当,不得已结党以求生存,在江湖上被视为黑道,在朝廷里被视为贱民,却为什么一定要相互杀个血流遍地?
  各行当都有各行当的门规,那是昭扬于衙门口外、不是那几句王法就可以包罗尽的种种潜规则。京展熟悉它们,那其实也是像他这样出身的子弟在这个社会上打混、不得不依从、从血里和身上淌出来的一些规则。
  他就是这些规则的梳理者与守护者。现在,他就是开封府里掌握这些潜规则的老大,手里握的是一整部“不成文法”。他漆黑的眼睛里有愤怒的压抑——都是这个城里最底层的苦哈哈们,都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人,没有家产、没有祖庭、没有恒业。他无力解救这一切的苦难,但起码,他可以给人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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