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箫缘 石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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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 石榴记-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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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展忽然低头:此时的他,还不能出手。
  这是一个局,这分明又是一个局。
  出头的是个姓樊的小混混,但“灾星九动”的巫老大绝对远不过一射之地。
  而且,在那船的四周,必然已围得跟铁桶一样的密实。
  京展小心地四处扫了扫。但他看不到巫老大,就像巫老大看不到自己。他们这样的人,只要不打算现身,是没有人看得到他们的。
  但他猛地一抬眼,眼里黑压压的:哪怕这是一个局,他怎能容人这么折辱他的一个堂下子弟!
  他背脊一挺,从椎骨里猛地升起一股杀气来。
  这杀气逼得四周的人一惊,他们脸上先是显出惶惑,本盯着船桅的眼这时不由得向身边逡巡过来,接着感到了这个戴斗笠挑粪桶的人的不寻常,人人脚下,不管站着的,坐着的,不由得都向两边挪去。
  旁边本尽是挑脚汉子、船工与苦哈哈们,他们脸上半是茫然半是兴奋地在猜想,这个身上突露锋芒的汉子是谁?难道就是京展?那个传说中的京展?
  只要还有一升半碗米的进账,就没人愿意沾染这个黑老大。
  但满开封城的苦哈哈们,却把斩经堂看做一种“保底”——要是连那一升半碗米的混都没了,斩经堂就是他们的保底!
  这股杀气凛然充沛,寻常人都觉得出来,更别说开王府的高手。
  只要一见那突然腾出来的空地,站在高处的人即一望可知了。
  只听得半空里传来一声:“好!”
  一个人高声大笑道:“京展,你终于来了,你终于还是忍不住的!”
  京展戴着一顶大檐的帽子,身子混在脚夫茶棚中,如果不是这背脊一挺,杀气陡生,在如此拥挤的运河边,是断难有人认出他的。
  但他终于发作了。
  京展一抬头,那顶帽子就已被他甩下。
  他的眼望向一个高高的桅杆,那桅杆上正危吊吊地站着一个人。京展披唇露齿道:“巫毒?”
  他这么龇着牙发怒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兽,嗜血搏命的兽。
  ——困兽。
  巫毒是“灾星九动”里的老大。只见他人站在高高的桅杆上,高声笑道:“京展,我就知道你忍不住。怎么,这运河边上才是你真正的栖身之地?你号称开封府第一黑道霸主,你我彼此慕名已久,咱们今天就来见个真章?”
  京展一甩头,身子腾地站起。
  满码头都是一怔。不管京展平时为人御下多严厉,但他就是这一干挑脚汉子、拉船纤夫们心头真正的英雄。十多年了,终于有机会看到他被迫出手了。人人心里都在狂跳,但人人心里都有兴奋。
  那个被吊起在另一根船桅上的斩经堂子弟忽然开口,大叫道:“京大哥,你不要管我。我这条命不值什么的。你的盛情我心领了。但你快走,只要回过头,喘过这口气,你帮我一口一口咬死这帮小妇养的!”
  他目中已在喷火。
  那混混跳了起来,一巴掌就打在他的嘴上。
  京展突然怒啸了。
  这十余年来,他虽不知多少次来过这个码头,不知多少次为人所见,但从来都是沉默的。几乎就没人认得他,更没有人听到过他这样的仰天怒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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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运河(3)
那声音像是一直在平原里流淌的运河的水,虽遭千隔万断,但总还是那么无挡无遮地一意要向干涸里冲去!
  京展的身子已飞腾而起,他冲向那个吊着他受困子弟的船头。桅杆上的巫毒突然爆笑,他身子飞压而下,两个人在空中猛然对接,巫毒的大袖里扬起一片黑,那是他的“铁网阎罗”,江湖上,不知多少好手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死在他这片铁网里。
  京展的身子不得已在运河上空一屈。然后,刃光,突溅而出的刃光。那名被缚子弟已流泪长叫道:“大哥!斩月轮!”
  空中忽然有血溅下,众人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只见京展与巫毒两人的身影已翻飞直上,一纵,已纵落在悬着那名斩经堂子弟的桅杆之上。两人手里都在亡命互搏,越升越高,直到桅顶最高一屋的横杆上。他们突然收手对立,各站一侧,中间隔了个危挺挺的桅杆。
  京展冷哼道:“不为开王府,你也早想杀我了吧?我知道以你的名头,本不屑于充当什么‘灾星九动’,但开王爷却以半个开封城的盐课之利劝动了你。”
  巫毒冷笑道:“不错。你最近的举动,别人不知道,我岂会不知?你光黑道称雄还不够,居然勾结多方草莽,居然想夺我这盐上利息!开王爷就算不想杀你,我也要杀你!”
  ——当时盐税极重,巫毒如不是贪如此重利,以他的声名,当然不肯屈身侧列于开王府什么“灾星九动”里。
  京展突然一垂眼,他此时必须凝心静虑。但下面忽然一声怒叫传来:“叫,我让你叫!你怎么不号了?不号着为你们老大助威去?”
  京展一低头,只见那混混已用一把钩子生生在自己堂下子弟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残忍地笑着。
  他知道,这不过是那混混要立功,逼着那子弟惨叫以乱自己心意。
  只听那名子弟突然高叫道:“京老大,不必管我,我手筋脚筋俱断,就是救活了我也没有什么生意。”
  他挣扎了身子一挺,竟向那又刺来的钩子尽力迎去。那小混混手一抖,连忙后抽,脸上油笑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桅杆顶争杀忽起,巫毒的大袖里铁网突出,笼压一片。
  京展已与他搏杀在一起。
  底下码头的人却看不清他们快得几乎分不清人影的出手。只见到斩月轮那道窄光忽明忽暗,明时是破隙而出,暗时就是被绞在了巫毒的“铁网阎罗”里。
  空中不断地有血溅下。那血滴在下面被吊在桅杆低处斩经堂子弟的脸上。身边的混混正在一片片地割他的肉,这种疼痛就是他一个硬骨小子也承受不起的。那弟子却全不在意。他忽伸舌一舔落在自己颊侧的血滴,大笑道:“这个酸臭!一定是那什么巫老鬼的。”
  然后又一舔:“这个铁腥铁腥的甜,那是我大哥的。”
  说起“大哥”两字,他语气里掩不住的骄傲。
  毕竟他也熬不住痛,是在借着这大叫发泄出身上的痛意。
  却见空中的京展忽盘旋而下,似在巫毒铁网缠身之下还想救出他堂下的兄弟。
  那斩经堂子弟忽然扬头道:“大哥,我帮不了你。不要救我,救你自己!”
  京展在上头怒道:“我不是救你,是救我斩经堂的义气与志气!”
  那弟子哈哈笑道:“不错,你救的是志气。我忍不住了,先自废了,大哥,记着,你说过,我斩经堂子弟要死也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不要死在外人的折辱里。”
  说着,他突一咬舌,然后,张口一喷,半条断了的舌头猛地就向巫毒追袭在京展身侧的身子上喷去。
  巫毒本能地一闪,以为是什么暗器。
  京展却眼中一红,他已来到那名堂下兄弟头顶不足两尺之地,却见那断舌子弟忽冲自己一笑,口里含混不清道:“求你,给我个爽快的!”
  他这话痛极而发,已是极端含混与惨厉。
  京展一声怪叫,斩月轮从空而降,一劈,已劈进了那名弟子的胸口里。然后,空中旋身,回刀,一刀已抹了那名混混的脖子。他双脚倒挂,一下缠住了一根悬索,接着挥刀迎向那巫毒的追袭,嘴却倒挂着凑近那兄弟胸口,就着那喷溅而出的血狂饮了一口,然后飞身直上,口里痛呼道:“一世人,两兄弟!镐子,只要我京展一天不死,你一天就还活在大哥的血管里。”
   。。

3。运河(4)
巫毒追击而上,他已拂落了沾上他衣服的那半根舌头,京展忽然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那眼光,就是凶悍如巫毒,也感觉得出里面那不死不休之意。
  这个怨,算是结下了。
  空中的阳光一炸。京展的脑中也微微一花。死——面对巫毒这等高手,虽然他有自信可以毙他于刃下,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死。
  可在他想到死后的那一秒,脑中却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一幕:
  ……他忽想起那日那个陋屋中,那个瘤面的女人躺在他身下,喘息止处,他闭眼睡了,而她临走之前,嘴唇轻轻一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我的名字,叫阿榴。”
  ……她以为他睡了,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听到。
  他当时心底却突然异样地牵动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觉得,这个叫阿瘤的女子,在命运中与自己其实有着太多的了解与相似……
  “匪精”一摆头,斩月轮已从袖中全露而出,盯着巫毒——“灾星九动”的老大,狠狠道:“你自尽吧,要么就说说,你想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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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爷(1)
宁默石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洗手。
  虽然他如今已位高权重,却并没有养成什么真正奢侈的习惯。他唯一的多余的习惯还是从幼年带来的,那就是不停地洗手。
  用冷水洗,不管多冷的天。
  只是,如今他已换用苏州产的最好的丝绸来拭手。
  宁师爷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这一点在整个开封城里都大有其名。开封城是个古老的城,古老得让一切事物进入这里都变得混沌了,包括年轻、包括好看。
  但宁师爷的好看,却在于他的干净。干净的事物总像有一种能够劈开别人眼角膜的力量。
  好多年以前他刚走入这个城市时,那一份干净还多少带着些让人不安的味道,会让人生忌,会因为稚弱而让人陡生蹂躏践踏之欲。可如今,好多年过去了,他的干净已只给人一种稳定感。似乎无论多牵扯复杂的事到了他这里,都会一下子变得明白。而在他作什么决定的时候,那份干净会让他的决定显得更清晰、更有力。
  “开王爷这些天在忙什么?”
  宁师爷向手下的暗探问道。
  那个属下正看着宁师爷的手。宁师爷在这个城里有着不多的几个卧底,埋伏在他们该埋伏处,如同宁师爷一贯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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