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
“我知道公子喜欢小叶,我一点都不生气,只要公子快乐,小红就很快乐,我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不……”薛棠觉察出不对,却已经晚了,身子猛地一滞,他被小红点了穴道,再动不了。“小红,你要……你要干什么?”
小红双臂环至他腰间,紧紧抱了一抱,站起身很快解下他身上那长长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薛棠顿时明白了过来,颤声道:“小红,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你别去送死。”
小红低首很快在他唇上一吻,轻轻道:“公子,小红去了。”
“别去——”薛棠挣扎着喊道,“别去。”
小红注目又看了他一阵,将风帽戴在头上,转身走了出去。
遗愿
小红猫腰从山洞口出去,低俯着身子在杂草丛中小心翼翼沿着山脚往前走,直走到离山洞很远的地方才站起身来,大步往前狂奔。
正在草丛间搜寻的西肼兵忽然看见前面草丛里冒出一个人,都大喊起来,纷纷朝小红那边追去。
“站住……站住……”
“再跑就放箭了。”
身后一众西肼兵士不住威胁喊叫,小红却是置若罔闻,只是用尽全力飞快往前奔跑,她如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引开他们,只要把他们引开,就可以救公子。
追兵果然全部朝她这边追来,连站在山坡上观望指挥的燕君舞、扶中都紧随着跟了过来。
“是薛棠?”燕君舞快步往山坡下走,远远看去,那人穿着一件长披风,个头不高,背影羸弱,的确很像是薛棠,但为什么只剩了一个人?他身边不是还有个女婢么?
扶中听出他话里的怀疑,道:“看穿着似乎是。”
“叫前面铁甲兵散开,弓箭手出列。”燕君舞朝后面神箭营中一招手,身后那一队神箭手立刻执弓朝山坡下而去。
铁甲兵得令迅速散开,弓箭手很快越前,弯弓搭箭对准前面逃跑的小红。
“薛棠,不想死就站住,再跑便休怪我手下无情。”燕君舞扬声喊道。
前面亡命逃亡的人好像完全没听到,脚底下丝毫未停。
“放箭!”燕君舞再不犹豫,挥手下令。
一排铁箭霎时离弦而出,箭风凌厉无匹,呼啸着朝小红射去。
那般快的箭速,小红又如何闪避的开,顿时身中数箭,一跤仆身于深深的杂草丛中。
燕君舞甩开大步迅速赶过去,那边已有铁甲兵将奄奄一息的小红拽了起来,胡乱嚷嚷着:“是个女的,居然是个女的。”
“女的?”燕君舞一愕,上前一步一把抓着小红领口将她揪过来,火把照的清晰,却不是薛棠的贴身女婢小红又是谁?“小红……怎么是你?”
小红口角处鲜血长流,面上却有微微的笑意,轻蔑地望着燕君舞一言不发。
“铁甲营听令,立刻给我去搜,就是把这座山头翻过来,也要把薛棠找到。”燕君舞沉声下令,回过头来恶狠狠质问小红,“说,薛棠在哪里?”
小红笑了笑,忽然朝他啐了一口血水,气息微弱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燕君舞被她啐了一脸的血,眼中顿有厌恶之色,拿袖子在脸上擦了两下,一时气怒,丢手便将她往地上一掼,小红背上箭镞被泥地一抵,顿时自胸口洞穿而出,抽搐了几下,双目仍是大大睁着,却晦暗一片,分明已咽了气。
扶中皱着眉,虽有几分不忍心,却也没做声,待燕君舞转身,方伸手过去将她眼皮合上。
这一带山坡面积不小,草木繁盛,隐藏个把人并不易找到,铁甲兵手持火把沿着山脚又反方向搜回去,约莫搜了半刻,仍未发现薛棠踪迹,却忽然看见东边清水河方向有大片火光朝这边而来。
燕君舞立时警觉,又不想就此放掉薛棠,一时两难。
正犹豫间,扶中却已着急起来,道:“主上,那只怕是东宁人的军队,咱们这次出来没带多少人,还是赶快走吧!”
燕君舞思索了片刻,眼见那片火光越来越近,隐隐还有旌旗飞扬,马蹄声急骤密集,想来这支队伍人数不少,起码有万余人之多,而他们却只有两百来人,扶中说得不错,人力悬殊如此之大,又怎能与之抗衡?
他再是不甘,却也犯不着为个薛棠去冒这等大险,当下下令收队,匆匆带着人照原路返回,避开与东宁人的正面冲突。
外面忽然间没了声音,嘈杂声、羽箭破空声一霎那间尽皆消失。
薛棠心头急如火焚,却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挣扎着想要冲开穴道,只是没一点效力。这样又坐了半刻,穴道总算自动解开,他站起来,两腿血脉还未通畅,仍是发僵,只往前迈了一步,他便摔了下去。
他又爬起,踉踉跄跄朝洞外跑去。
四野寂静一片,只有脚下荒草的断裂之声,他不辨方向地到处寻找,一边呼喊小红的名字。
后来他在一片被踩踏下去的荒草中找到了小红,她却已不能应他了。
她背上中了足足七支箭,羽箭从后背洞穿至前胸,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荒草,她整个人仿佛浸泡在血池中。
“小红……小红……”薛棠颤抖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禁不住嚎啕大哭。
他真是没用,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为自己牺牲,却无能为力。
自小他便是个累赘,一直拖累着身边的人,父亲、母亲、韩伯,小青、小红……还有黑雕城那许多前辈弟子。
他真是个不详的人,活着只能给人带来灾难。
“都是我害死了你……都是我……”薛棠口中喃喃,从未有过地痛恨自己。
一只手安慰般地轻轻搭在他肩上,有人低声劝道:“小城主,别这样,不是你的错,都是西肼人,是西肼人害我们如此。”
薛棠转过头去,便见丁冽半蹲在身后,旁边还站着小青,夜色已褪,天空微微发白,晨曦中他二人都是满脸悲怆之色,眼中泪光闪烁。
“丁冽、小青……小红,她死了,都是我害死了她。”薛棠悲痛地闭上双眼。
小青俯身过来,伸手轻抚上小红面颊,哽咽道:“身为婢子,能为公子死,这是她的荣幸……人死不能复生,公子就别再难过了,我们还得赶路,去跟夫人会合。”
薛棠深吸了口气止住哭声,一边却又自责,他是糊涂了,这种紧要时候竟还没有小青有见识。
顿了顿,却问丁冽道:“穆师兄呢?”
丁冽黯然神伤,语声中充满哀伤:“死了……”他将薛棠送走,回身去接穆少雪、叶莲他们便遇上穆少雪坠落沼泽之中。
最恨的是他竟然只能看着,却不能相救。
然后忍着心痛回身去追薛棠他们,不想半途便被西肼人追上,于是只有东躲西藏,将他们引开一部分,好在他颇熟悉这一带地形,竟将西肼人甩开了,待西肼人转回离开,他方回来,路上遇上侥幸活下来的小青,这才一路寻了过来。
薛棠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好半晌喘不过气来,隔了一阵却又问:“叶……叶……她也……”叶莲,那是他最在意的那个名字,可他却问不出口,心头像被大石头压着,满满都是恐惧……
丁冽沉默许久,方道:“她被燕君舞抓回去了。”
抓回去了!
薛棠心头犹如被刀割一般疼痛,他一下一下捶击着额头,简直恨透了自己,只是道:“都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
“小城主别再自责了,也不知西肼人还会不会回来,我们还是快走吧!”丁冽叹口气,脱下外袍盖在了小红身上,对着那已冰冷的尸身拜了一拜,轻道,“小红,你好好安息吧!总有一天,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这话,不由分说便将薛棠背起,对小青道:“我们走吧!”
小青含着泪也向朝夕相处多年的同伴叩了一首,起身跟在丁冽身后向前而去。
走了一程,前面忽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三个人如今已是惊弓之鸟,都不由怔住,丁冽放下薛棠用手搭起凉棚朝前看了片刻,激动不已地指着前面道:“小城主快看!咱们的人来了。”
薛棠注目望过去,便见一面大旗正迎着晨风猎猎作响,旗上斗大一个“云”字,正在灿烂朝阳中熠熠生辉。
“母亲……母亲!”薛棠顿时热泪滚滚,迈步踉跄着朝那边奔去。
那队人马转眼即近,当先一骑白马,马上坐着一员银衣银甲的女将,正纵马朝这里飞驰。
“是棠儿么?阿棠——”她颤声询问,快到近前时从马上一跃而下,迎着薛棠疾步走来。
“母亲,母亲——”薛棠一头扑在她怀里,放声痛哭。
小青立在那里看他母子相逢,心头一时悲痛,一时狂喜,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鼻中酸涩,泪水便也流了出来,她偏头在袖上拭去,可泪水不停,竟是怎么也擦不干。
旁边丁冽伸手过来,轻轻拍拍她肩膀,安慰般地冲她笑笑,笑中虽带着苦涩,却怀着几许憧憬。
总算……总算都过去了。
在死了这么多人后,他总算将薛棠安全送到了云简将军手中,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完成了穆少雪的遗愿?
回去的路上,叶莲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
到黑雕城时遇到墨菊,墨菊一看叶莲被抓回来,便命令两个侍卫将她押到雕房去。
两个侍卫没敢听她的话,婉转地拒绝了:“墨菊姑娘,这个恐怕不太好,主上没这样交代过,只叫我们把她交给瑞鱼姐姐看管。”
“什么?这女人弄出这么大件祸事,主上他竟然还不处置她?”墨菊走上前指着马背上的叶莲咬牙,恨不得将她一把拽下来下油锅才好。
阿簪也在,适时在旁拉了她一把,劝道:“要怎么处置那是主上的事,咱们还是别管为好,就让两位侍卫哥哥把她送去沉水殿好了。”
叶莲一直伏在马背上,恍恍惚惚听到几句,便被两个侍卫送去了沉水殿。
瑞鱼同几个侍女将她抱下去,又送入之前她住过的那个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