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 第13部分

　　
　　一霎时十几名侍卫涌出来，将秋若水与萧然团团围住。萧然呛啷一声拔出剑来，护着秋若水一步步后退，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潼，眼圈已经发红，痛若如地狱之火在眼底幽幽燃烧，声音从胸腔中拼命挤出来，颤抖不已：“大哥……所有罪责，小弟愿一人承担，只求大哥放过水儿与她爹爹。”
　　
　　萧潼盯着他，一步步逼上来，声音从齿缝里发出，冷得令人发抖：“该死的畜生！为了这个钦犯之女，你打算造反么？”
　　
　　“小弟不敢，求大哥开恩……”萧然仍然在步步后退，身后的秋若水已泪流满面，紧咬嘴唇，唇上咬出血来。
　　
　　萧潼怒不可遏，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打上去。火烧火燎的疼痛，口腔里又有了熟悉的铁锈味。
　　
　　“萧郎！”秋若水惊呼一声，扑上来想推开萧潼的手，萧潼反手将她甩了出去，厉声喝道：“绑了！押入天牢！”
　　
　　“大哥！”萧然嘶吼一声，挣脱萧潼的手，倒退一步，拔剑指向萧潼，泪水夺眶而出，“放过她，请你……放过她……”语不成调，握剑的手拼命颤抖。
　　
　　“畜生！”萧潼毫不畏惧地逼上来，脸上的肌肉不停痉挛，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好啊，为了这个女人，你来杀了朕！你抗旨不遵，朕饶过你；你写词讽刺朕，朕也饶过你；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私放敌犯摩戈，瞒而不报，今日你还打算弑君不成！”
　　
　　呛啷一声，长剑坠地，萧然扑通跪了下去，仰脸看着萧潼，悲愤、凄绝、目睚尽裂，声音嘶哑地喊着，“小弟不敢！摩戈的事，小弟本想今日向大哥禀报。至于水儿……求大哥怜惜小弟一片痴情，成全小弟。若是大哥不肯，只求大哥饶了水儿，饶了他爹！小弟愿意代他们一死！求求大哥！求求大哥了！”拼命叩头，额头磕在砖石上，几下便流出血来。
　　
　　“萧郎，不要求他！”秋若水泪如雨下，被侍卫死死抓着手臂，拖着往后走，拼命扭头哭喊，“就算死我也不会忘了你，我在九泉之下等你，我们约好一起投胎，来生再做夫妻！”
　　
　　萧然磕得满脸是血，却看到萧潼一副冰山不动的表情，好象五脏六腑突然被摘空，脑子里一片空白，太阳穴里仿佛有两把铁锥扎了进去，痛不欲生。
　　
　　他仰天狂呼一声，一口血喷出来，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十六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凤清宫中静得令人窒息，侍卫统领宇文方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整座宫殿冷得犹如冰川，他强压着发抖的冲动，一步步挨到萧潼面前。见这位年轻天子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案前，桌上摆着一大叠奏折，他握着朱笔，却一个字也没有写下去。初秋的阳光仍然带着夏日的余热，可照在萧潼脸上却没有一点温度。
　　
　　宇文方只觉得此刻的萧潼阴鸷得可怕，他刚刚走进萧潼的视线，萧潼就向他投来一道杀人的目光。宇文方吓得扑通跪了下去，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道：“启禀皇上……秋姑娘已被押入天牢，属下……传了皇上旨意，派出御林军去小孤山捉拿秋卓然……还有王爷……他……他已醒过来……”
　　
　　“他有没有说要见朕？”萧潼盯着他，一字字从齿缝里蹦出来，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厉与坚硬。
　　
　　宇文方瑟缩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王爷啊王爷，皇上分明是希望你来向他认错求饶的，可你那样倔强，不是自找苦吃吗？
　　
　　“回皇上，王爷他……他醒来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靠在床上发呆，那样子……那样子好象丢了魂魄似的。属下试着跟他说话，可他根本没有看见我，只是喃喃地念着……”
　　
　　“念什么？”萧潼腾地一下站起来，眼里利芒暴涨，那种狂怒的样子令宇文方觉得他简直要立刻噬血方能解恨。
　　
　　宇文方哆嗦了一下，惶然道：“王爷念着秋姑娘的名字，还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还说没了心，不如一起去死……”
　　
　　“一起去死？”萧潼冷冷地笑出来，手指死死攥紧，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好啊，他想死，朕成全他！”
　　
　　一缕渐渐西移的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纸窗上，双龙戏珠的金鼎中燃着檀香，细细的香味飘浮在空中。微风徐来，拂动着皇帝寝宫中层层帘幔。周围很静，宫女太监们都避到了宫外，谁也不敢站在萧然面前，谁也不敢去看他那双呆滞的、空洞的眼睛。
　　
　　萧潼还未到寝宫，便已听到宫内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犹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激越、高亢、跌宕起伏，隐隐夹着兵戈之声，充满悲愤，每一个音符都好象在诅咒命运的残酷、人生的不平。
　　
　　宇文方只觉得手足发冷，战战兢兢地看着萧潼越来越冰寒的眼睛。王爷这琴声里分明挟着怨恨，那样清明的人，怎会糊涂至斯！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不知悔改，不知向皇上求饶，还摆出这样一副抗争的、抵触的态度！王爷啊王爷，你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吗？
　　
　　萧潼呆立片刻，猛然转身，呛啷一声，从宇文方腰间抽出长剑。
　　
　　宇文方吓得魂飞魄散：“皇上……”难道皇上想亲手杀了王爷？“皇上不可……”想上前劝阻，萧潼一把推开他，手持利剑，腾腾几步冲进寝宫，扬手一剑便向琴上砍去。铮的一声，七根琴弦根根断裂。萧潼犹未解恨，紧接着两剑砍上去，顿时木屑纷飞，那架琴整个儿散了架。
　　
　　宫外的太监宫女被萧潼那种疯狂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谁也不敢往里瞧一眼，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弹琴的人好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看着破碎的琴，好久，才缓缓从琴上抬起头。面容苍白、嘴唇干裂，片刻之间好象突然瘦了一圈，一双眼睛黑得触目惊心，只是毫无光彩。
　　
　　他直直地看着萧潼，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半晌，牵动一下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悲凉的笑容，仿佛只是为了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对面的九五之尊死死盯着他，眼里充满危险的气息，却同样一言不发。
　　
　　那种无声的对峙，使整座寝宫中充满暴风雨来临前窒息般的沉闷与压抑。宇文方近乎哀求地看着萧然，希望他能够向皇帝服个软。可萧然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是一脸麻木的平静，默然无语。
　　
　　“王爷……”宇文方从嗓子里逼出两个字，声音细小如蚊蚁。
　　
　　萧然这才如梦方醒，缓缓走到萧潼面前，缓缓跪了下去，深深俯首：“请大哥赐小弟一死。”
　　
　　萧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赐死？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解释？是不屑还是怄气？想到他在御花园中对自己拔剑相向，萧潼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就是自己的兄弟？这就是自己悉心栽培的兄弟？一次违逆、欺骗自己，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做下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到最后轻易一句“赐死”便一了百了？他的生命竟是如此轻贱？自己在他身上寄予了多少希望、多少厚爱，可他却宁愿为了一个钦犯之女舍弃生命。
　　
　　要怎样才能容忍他，在被他一次次伤了心之后？
　　
　　“无话可说？”萧潼轻轻笑起来，眼泪涌进眼眶里，却拼命抬头吞下去。
　　
　　“小弟自知罪孽深重，无话可说，只求一死。”
　　
　　“是想跟秋若水做一对同命鸳鸯，对么？”
　　
　　萧然身躯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在眼底慢慢凝聚，犹如霜华，缓缓伸出手，拉住萧潼的龙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的笑容，看着萧潼：“大哥，请怜惜小弟一回，让我死吧。”
　　
　　萧潼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到所有的感觉都已麻木，用尽全身力气，抬手一巴掌打上去，。啪的一声，萧然被打得跌倒在地，脸上留下五根鲜明的指印。
　　
　　萧然好象不觉得疼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慢慢爬起来跪好：“求大哥开恩。”
　　
　　萧潼反手又是一掌，萧然好象一个破布娃娃，全无抵抗能力，这一掌将他打得倒向另一边。他再次默默爬起来，擦一下唇边的血迹，叩下头去：“求大哥成全。”
　　
　　萧潼眼角的肌肉突突跳动，一张脸阵青阵白，抬手想要再次打下去，可看到萧然一脸无知无觉的样子，他的手颓然地垂下去。死死咬牙，几乎将满口的牙齿咬碎。
　　
　　蓦然回头，厉声吼道：“来人，将萧然拖出去，狠狠打！打死为止！”
　　




第十七章　生死一线牵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指令是真的。宇文方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下去，爬到萧潼身边，连连磕头：“皇上开恩！皇上开恩！靖王为国为民立下赫赫战功，他即使有罪，也该功过相抵啊！皇上……”
　　
　　萧潼瞪着他，眼神暴戾到极点，因为咬紧牙关，他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不定：“他以为他有功于社稷便可以为所欲为？抗旨不遵、私纵敌犯、背叛先帝遗旨、与朝廷钦犯为伍、欺君罔上、弑君谋逆……这哪一条不是千刀万剐的罪行？朕白疼了这畜生一回！他要死，朕成全他！让他到九泉之下去向父皇、母后请罪！朕无能，朕管不了他……”
　　
　　转脸瞥见萧然呆呆地看着他，茫然得好象只剩下一具空壳，萧潼的怒意如狂飙涌起，指着侍卫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行刑！”
　　
　　侍卫上前去拖萧然，萧然好象刚刚拾回魂魄，轻轻推开他们，膝行到萧潼面前，仰脸请求：“大哥，等小弟死后，请将小弟与水儿埋在一起。这是小弟……最后的要求了，请大哥成全……”
　　
　　萧潼猛地一巴掌甩到萧然脸上，带出一串血沫，嘶声怒吼：“拉下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