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左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左道- 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三十七章 咸鱼也能跃龙门
    “人字两条腿,官字两个口。哈哈,哈哈……”

    李三思大笑着走远,留下伍书吏低着头愣在原地一个劲儿地瞎琢磨。

    “官字两个口”原是官府惩治草民的不二法门。但对付黄士定这种有财有势背景雄厚的豪绅,光凭这个法子可就不行了,非得掌握真凭实据才能动他。真凭实据从哪里来?这就是“人字两条腿”了,得走访查探而来。

    从刑房出来,李三思决定去找崔老伯探问黄士定的底细。如果一件事情的本身找不出破绽,那就得从做这件事的人身上找破绽。先对事,后对人;查事不成,就查人;查今无成,就追溯既往。这是李三思总结的办案思路。

    他要找的崔老伯是县里的一个其貌不扬、地位卑下的普通老吏,已经年近七十。众人都习惯称呼他为“崔老头儿”,只有李三思始终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崔老伯。”这并非仅仅出于对老人应有的尊重。他深知,在一个记录信息和传承信息的手段都相对匮乏的时代,老人,尤其是从事专门行业的老人的经验具有特别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价值。好比在一个以狩猎采集为生的蛮荒部落里,如果突遇天变灾荒,往常的食物来源无以为继,这时候可能只有族中老人能凭借经验识得出几种平时大多为人忽略但在此时能救得全族性命的可食植物。

    在成长于信息时代的李三思眼中,这大明比起蛮荒时代,那也就好不了太多。

    户房是在县衙大院的左侧。进屋后,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着黑锻衣衫的瘦削老者枯坐在案桌前,垂目低首,神态之间藏着一股卑微的平静。

    李三思恭敬地行礼问候道:“崔老伯,你老人家好。”

    崔老伯面露笑容,他很喜欢这谦恭亲和的年轻人,也李三思也颇谈得来。

    闲聊几句后,李三思向他问起有关黄士定的情况。崔老伯扎根萧山县衙已经将近四十年,县令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儿了,他也一直未动。县中大凡稍微数得上号的人物,他就算不是知根知底,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崔老伯稍稍想了想,说道:“那黄士定不是本地人,十年前流落到这萧山县,靠做裱糊匠讨生活,手艺不错。郑伯爵府里的郑伯爷虽然是个出身绔纨的酒色之徒,胸中没什么才学,但有一个嗜好,就是偏爱收集各种古玩珍宝、名人字画。他府里曾经有一幅当世名士徐渭的竹图……”

    一听“徐渭”这两字,李三思起了劲头儿,插嘴问道:“徐渭就是徐文长吧?听说他恃才纵诞,自负自傲,不屈于权贵。那郑伯爷能求得他的画,想必很不容易。”

    崔老伯诧异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知道的事情到是不少。你说得不错,郑伯爷求得他的画后,珍而宝之,那是很当一回事的。特意裱起悬挂在会客的厅堂,冒充风雅,炫耀宾客。后来,有一次他那凶悍的夫人和他闹将起来,顺手一把扯下墙上的那幅画,劈手就当头盖在那郑伯爷的头上。这幅画就这么给破成了两半儿。郑伯爷过后很心疼,就命府里的管事将这幅画去找人重新裱好。

    管事听说有个叫黄士定的裱糊匠手艺不错,就亲自拿那幅破画给他,出了一大笔大钱让他裱好,要求跟原来一模一样,不能看出半点瑕疵。其实这事极难,黄士定贪图赏钱,就答应下来。他花费了整整一夜功夫,将那幅画修补装裱好了。郑府里的人取了画回去,郑伯爷很高兴,对着这幅画左看右看,觉得真的是跟原来一模一样。于是,就命人依原样悬挂在原来的地方。就这么过了好些天,他府里的人和来往的宾客,没有一个瞧出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头儿。”

    李三思越听越有兴趣,问道:“这么说,这幅画就是确有不对头儿了?”

    崔老伯捻须微笑道:“不错。其实郑府里的众人,包括与那郑伯爷往来的宾客,又有哪个是真有才学的?那就都没瞧出来。最后,到是郑府里的一个门房看到那幅画后一句话就点破了。”

    说到此处,他面露狡黠,向李三思卖关子道:“你且猜猜那位门房是谁?”

    李三思想起在鸣玉院中赵县丞曾提过,郑府的林大管是门房出身,笑着道:“莫不成就是现在的林管事?”心中却想,这事真正是奇哉怪也!那林管事分明是一个能在妓院里大嚷要以一敌七的粗鄙货色,这种人周身没有半根雅骨。他如果能一眼看出那幅画哪里不对,我就可以不用望远镜看出月亮上的嫦娥是什么罩杯。

    崔老伯赞许地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他也是因着这件事被郑伯爷大赞机灵忠心,得到了赏识。后来嘛,你多半也听说过,就是郑伯爷就把自己的通房丫头赏给了他,又抬举他做了府里的管事。嘿嘿,现在可是威风得很呐。”

    李三思又问道:“那黄屎腚呢,岂不要大吃苦头?”

    崔老伯接着道:“郑伯爷自然是大怒,派心腹家丁直接将黄士定拖入府中,打了个半死,性命都差点不保。说起来这事不合朝廷体制,郑伯爷虽然地位尊崇,但也就是个没封地没实职没实权的空头爵爷,无权逮人用刑,若是与地方百姓起了冲突争执,最多也只该是遣人拿着贴子送到县衙,请地方官逮人勘问。但郑伯爷怒上心头,且又不想把这件事外传出去叫人取笑,也就顾不得这么多,反正县太爷一向对他曲意巴结,肯定是不会管这个事。”

    说到此处,他警觉地瞟了李三思一眼,补充道:“我说的当然是那时的县太爷,可不是咱们冯大人。咱们冯大人自然是清正得很!”

    李三思笑道:“是。”接着问道:“崔老伯,黄屎腚既然是被拖入郑府里打了个半死,差点性命不保,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郑府里的二管事?如今走道儿都是横着走,威风得紧呐。这不是咸鱼跃龙门是什么?”

    崔老伯也摇头道:“整件事情迷团甚多,其中最让人瞧不透的就是这一桩了。黄士定被拷打得差点没了性命,在郑府里关了好几个月才被放了出来。出来后没多久,他就突然发起家来,又是广买田宅,又是招兵买马,聚起一帮地痞无赖做爪牙,四处放利收债,欺行霸市,成了这萧山县里的一霸。官府想要动他,却总也动不了,似乎上头总有大人物在维护他。”

    李三思诧异地道:“他一个穷手艺人,遭了这桩祸事之后怎么反到突然发了家?莫非是在郑伯爵府里得了什么好处?”

    崔老伯摇头道:“他一个没来头的穷手艺人,郑伯爵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好处?要是他当真有大有来因,郑伯爵当初就不会打他个半死。黄士定此后和郑伯爵府虽然并没有作对,却也没什么往来。黄士定突然发家或许是另有机缘,与郑伯爵无关。”

    李三思伸手摸着下巴,心里琢磨着这件咸鱼跃龙门的邪门事:“若说黄士定突然发家是郑伯爵给过他好处,可是郑伯爵又是为什么?难道他其实好的是那一口儿?也不对呀,就自己见过的黄屎腚的那副尊容,会有人和他基情四射?又或者黄屎腚十年前其实很帅,只是现在才变丑了?

    这也不对,土鳖喂上十年也不会变身忍者神龟,反之,凤凰养十年也不会变老母鸡。再或者那郑伯爷审美观比较奇芭,久受老婆欺压之后产生变态情感需求兼自虐心理?就是偏偏喜好黄屎腚这个味儿?

    他瞎琢磨得入了神,心中所想不知不觉就显露在脸上。崔老伯瞧见李三思那一脸**的笑意,知道他是想歪了,就点醒他道:“那郑伯爵确然是个酒色之徒,但并没有龙阳之好。”

    李三思回过神儿来,唔了一声,重新梳理思路,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幅徐文长的竹图上。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中一亮,似有所悟,却又不能确定。

    他想了想,向崔老伯问出一个似乎不太相干的问题。
第三十八章 惊鸿一瞥茶沾衣
    “崔老伯,徐文长的画的竹图是什么样子的?”

    崔老伯没料到李三思会问这个,他自己只是一介寒微小吏,不懂得这些,也就摇头道:“这个老头子就不知道了。”

    李三思对此事已然有了一些思路,也就定了心,起身正想要崔老伯告辞,却又忍不住问出一句让自己后悔莫及的话:“崔老伯,您说郑府不想让这整件事外传,您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崔老伯淡淡地道:“这整件事大部分是我儿子告诉我的,另有一些是我后来打听到的。当初拿着破画儿去找黄士定裱糊的那位郑府管事是我的独子。郑伯爷为着这幅画的事大发雷霆,迁怒于他,命人将他重重打了一顿,赶出了府。他被人抬回来后,呻吟一夜就断了气。我四处投告也无人理问。”

    他述说得十分平静,没有显得悲伤,甚至连情绪的变化也没有,就像是陈说一件别人的事。然而,搁在膝盖上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没能藏得住他内心的凄凉与悲痛。

    有道是:十年生死两茫茫,老来独坐蔬羹凉。风催油灯忽忽黄,冷酒和泪下凄凉。这老来丧子的悲痛,又岂是可与外人道得清说得明的?

    李三思听罢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向崔老伯一揖到底,朗声说道:“老伯,您对晚辈的教诲,晚辈受益实多。待有他日,晚辈必有以报之!”

    崔老伯明白他意指何事,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三思告辞后,径直出了县衙,到外面寻找可以租赁的空院儿。霍小玉那小妮子美貌与危险并重,美貌本身就代表危险,危险再加上危险,岂不是双倍危险?今天都差点被她一剪刀正中心窝儿。他可不愿晚上再和她同睡一室,性命倏关的事情,不抓紧怎么行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