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谁说过,疼痛是人的好朋友。”林秋说。
志超看着林秋,不再说话。
打完吊针,林秋精神好了一点。志超带她去饭店,给她叫了碗白粥。
“你在南方习惯了吃宵夜吧?”林秋问。
“身在天涯胃恋家,我还是北方人的胃。”志超说。
“你白天问我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不过你看我一副loser的样子。我不像你,一直都那么成功。”林秋说。她觉得在志超面前,她一直是个失败者。
“小秋,有些事我从来没跟你说。”志超犹豫了一下,说,“我一直觉得说这个挺丢脸的。我妈和你妈在同一个单位,但是我爸很早就下岗了,我下面又有个妹妹,我家其实负担挺重。你当时不大看重高考,但是我高考真是拼尽了全力,你高中的时候做演讲写小说玩得不亦乐乎,我很羡慕,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林秋吃惊地看着志超,那时候她天天和志超一起玩,从来没意识到这些问题。
“你太顺利了,一切都按部就班顺其自然,不用拼了命地去努力,不用竭尽全力地去争取。你不懂我们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工作、一个职位、一点提成可以付出什么。其实,这才是我白天问你的那个问题的最终所在。”
“我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林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感到很吃惊。她说,“我爸妈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对我也很严格,我从来也没有优越感,我真没注意过这些事。”
“他们给你了一个正常的世界观。但是,小秋你知道,有时候,这个世界并不正常。”志超谨慎地选择着字句,他不想伤害林秋。
志超说,“我的工作可能会有调动,临江可能下个月就不在我辖区内,我知道李修竹的意思,假如你需要的话,我可以……”
“你们有投放的打算吗?”林秋问。
“坦白说,没有。”志超说。
“那李站长要失望了。”林秋说。
“他失望我不在乎,问题是你想不想让他失望。我知道你做新闻,运营跟你不沾边,但是如果李站长有要求,我可以操作,有一定风险,因为酒店已经做出评估报告,结论是你们的平台与我们的需求不符。”志超说。
“风险多少?”林秋问。
“做到我们这个职位的人,朋友和敌人一样多,大老板的邮箱向每个人开放。”志超笑了一下。
“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说你以权谋私呢?”林秋问。
“随便找个人顶下来。”志超简单地说。
“关键是你。”志超望着林秋的眼睛说。
林秋沉默了。她想起了大建。大建公司的台湾人把自己在工程里受贿的事推到临江本地员工身上,导致整个工程部被解散。
“说说你吧。”林秋转移了话题,工作的事,她要好好考虑下。
志超苦笑了声,说,我知道我妈肯定会告诉你妈。他深深叹了口气,说,“怎么办,我是男人,现在不拼更待何时。这个世界不断有聪明的年轻人出来,我们和上面比,不够资历,和下面比,不够活力,只能拼。”
“想不到做到你这个职位,压力也那么大。”林秋说。
“这个社会对男人太苛刻。”志超说。
“你爱人是什么样的人?”林秋问。
“和你差不多,个子比你高,学经济的。她处处要强,什么都跟我比,我升职了,她也要升职。”志超说。
“那生活不是应该很有情趣?”林秋说完,突然想起妈妈说的他们感情不好。
“曾经很有情趣。”志超一字一顿地说。
“新婚夫妻总是会感情好一阵子。”志超说。
“婚姻要拿出时间来用心经营。”林秋说。
“两个人相处久了,会慢慢厌倦。”志超说。
“因人而异。”林秋说。
“这么有信心?”志超撇了撇嘴。
“大建脾气好。对我来说,他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林秋从容不迫地说。
“你永远不相信你还有更好的选择,这样你怎么能进步?”志超说。
“我选择了他,他就是最好的。”林秋说。
志超叹了口气。
“说说我吧。”林秋告诉志超自己在网站的窘境。“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志超想了想,拿出一副专业咨询师的派头说,“小秋,你要先问问自己,你想要什么。你是不喜欢李修竹,不满意工资,还是不喜欢这个平台?你要问问自己,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和睦的家庭,一个能干点事的舞台,一群好朋友。”林秋说。
“现在的环境你不能一展所长?”志超问。
“不能。理念不同,我现在就是一打杂的。”林秋说。
“有改变的可能吗?”志超问。
“有,换领导。”林秋说。
“能换吗?”志超问。
“不能。”林秋说。
“还有别的方法吗?”志超问。
“有。我改变然后适应。但我会痛苦。”林秋说。
志超说,林秋,这个世界很大很广阔。你不要窝在临江,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志超说,他接触过很多优秀的人。他发现,优秀的人总是有点脾气的,做人不怕有性格,重要的是能把事情做好。
“而且,你要思考你的发展方向。”志超说,一份工作干到十年左右,就要思考自己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像你,你是想做一辈子的记者,始终站在第一线,还是想转做管理,考虑选题策划和带新人。
“方向不同决定了你用力的角度,如果你立志只做记者,那么压力小点,不要计较得失,不用收敛脾气,你一技在手,永远有人抢着要,问题是薪水低,而且要听命于人。如果想转做管理,这个职位就是要做人,需要不断地转变思路,紧跟领导步伐,我觉得以你现在的姿态和修为,未必做得来,就好像我明明准备卖你一个面子,你却不懂打蛇随棍上。”志超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懂,还是不愿?而且,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对你献殷勤?”林秋说。
“本来很期待,很可惜,你太没进取心。”志超装作很遗憾地说。
“滚。信不信我告诉你妈。”林秋说。
“哎呀。小生知错了。”志超连忙求饶。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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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这几天林秋一直在想苟志超的话。
“有那个台湾人的消息吗?”吃饭的时候,林秋问。
“李经理?听说总公司接到关于他受贿的实名举报,把他开了。”大建说。
“好啊,到底老天有眼。”林秋狠狠地说。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年头,谁又是好欺负的?”大建平静地说。
大建说,那个台湾人是临江项目的负责人,年薪30万左右,工程款受贿不过10万元上下,不想却为了这10万元丢掉了饭碗。“真是捡芝麻丢西瓜。”听了大建的讲解,林秋说。
“倒也不能这么说。”大建反驳。大建说,一个人做事是有惯性的,一般人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像这种钦差大臣发点私财,公司是不会过问的。姓李的台湾人之所以被辞,一方面是被坐实了贪污受贿,另一方面可能是平时做事太绝欺人太甚。“大公司比较势力,讲究的是你能带来多大的利润,丢卒保车是常有的事。听说姓李的也南征北战,为公司在各地建厂。这次之所以把他丢掉,也可能是因为临江的建设项目已经结束,短时间内公司不再有其他建设项目。”大建说。
“在那种卸磨杀驴的公司里,人与人哪有情义可讲,不过是最大限度地榨取你的使用价值;员工接受公司文化,做事也无下限。”大建总结道。
她觉得大建的话如醍醐灌顶。她立马就醒了。
李修竹接到林秋的辞呈有点蒙。梅丽莎的内线传话过来,今年投放的媒体名单已经定了,没有黄海网。李修竹认为林秋没有尽力,苟经理明显有情,是林秋不争取机会。
李修竹相信“要”和“得到”之间不过一线之隔,他来临江时,亲信给他分析临江站成员情况,当时林秋还是新闻部主任。那人说,林秋,有点本事,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人。果然。对李修竹来说,总站考核地方站主要看广告额,林秋的本事对他来说,不重要。
林秋对李修竹也很失望,她甚至连正儿八经的理由都懒得编,跟李修竹说,她准备回家生孩子。这个理由更加激怒了李修竹。总是把家庭放在事业前面,不愿意牺牲和奉献,这样的员工不是好员工。李修竹当即批准了林秋的辞呈。
林秋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她默默环顾了一下她奋斗了将近四年的地方,看了看她合作了多年的同事,竟然流出了几滴眼泪。毕竟还是有感情的。
大卓觉察出了林秋的感情变化,林秋告诉她自己辞职了。
大卓把林秋叫到一旁。问,为什么啊。
“你说呢?”林秋说,这一年网站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升职,有人离开。林秋竞聘成功,然后在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从主任被撸到副主任,再从采编部副主任撸到记者部主任。网站的效益越来越好,采编的工资越来越低;林秋干着主任的活,主任的待遇一天也没享受;主任级别的待遇全涨了,林秋副主任的工资就比记者高一百块。
“这只是个人层面上的问题。还有大的层面,网站的理念,做事的方法,考核的机制,我都不赞同。我们的领导是很聪明的人,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人会给予很多考核机制之外的好处,这一点让我们做考核的人过不了自己那关。我也懒得每个月都要跟下面的人解释为什么干得少的人工资高,因为我根本就解释不了。”林秋说。
“你的待遇是有点欺负人。但是考核的事,你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也不用辞职啊。”大卓说。
“我的朋友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天地广阔。我对自己有信心。”林秋说着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