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泊南霎时脸黑如炭。
阿依背了包袱和药箱回来,与墨研“依依惜别”,将对他身体有害的各种禁忌翻来覆去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还答应闲了就会回来看他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临行前墨研再次把她一搂不停地揉搓她的脑袋,阿依已经习惯了,秦泊南却眸色阴沉下来,拉过阿依上了马车,阿依还探出脑袋跟出来送她的一大群护国候府人挥手道别。
回去的路上,秦泊南的表情很怪。
“先生,你不高兴了吗?”惴惴不安的阿依小心翼翼地问。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秦泊南含笑反问,秋风般清凉的笑容让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回到济世伯府见了叶妈妈她才知道,秦泊南是刚到帝都家都没回直接从百仁堂去了护国候府,去房间放下包袱回来,秦泊南已经换了常服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了她一眼,向对面一指,阿依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些天发生的事我都听紫苏说了,你用鬼门十三针救活了已经没了声息的安乐侯,现在外面传得神乎其神,我并没在现场,所以当天的一切我要你现在复述一遍。”秦泊南放下茶杯,除了看诊时,这是阿依第一次看见他的表情如此严肃,心中不安,努力清晰地将当天的事从头至尾复述了一遍,尽量客观,不敢掺杂半点个人的主观意见。
第一百零四章 纳妾提议
将当时施针的全过程以针谱的形式重新演示了一遍之后,阿依绞着双手,忐忑不安地望着秦泊南,虽然后来楚元活过来是没错,可她却在没有执业大夫确认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的想法将鬼门十三针改了四个穴位,这是她有自觉的冒险且冒失的行为。
秦泊南沉默地凝视了她良久,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开口:“的确很冒失,虽然结果没发生问题过程也不算是差错,但今后非生死关头不许再冒险,只要能稳妥地进行治疗就不要铤而走险,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对方的安危着想。”
“是。”阿依郑重答应。
秦泊南望着她澄澈而坚定的眼神却觉得她并未明白,轻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解颐,大夫并不是神,虽然可以治愈疾病,却不能掌控人的生死,即使竭尽全力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喜欢看你拼尽全力的样子,却不想看到你因为努力救治别人反倒让自己受伤。从医者,有时候即使你为了对方竭尽全力,到头来也有可能会因为结果让对方无法接受就遭到对方的怨恨甚至是报复,有些报复还很疯狂,所以你,凡事要三思后行,尤其是在帝都,这里是权贵横行的地方。”
阿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字面上的意思她明白,但更深的含义她没体会过所以并无感触。
秦泊南望着她懵懂的样子,有些无奈,笑笑:“从明天起你开始试着在百仁堂坐堂开诊吧,若有人请你出诊你也可以去,今后的三个月我会跟着你,三个月后我再决定要不要让你继续。”
阿依愣住了,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霍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两眼直直地望着他闪闪发光:“让我开诊吗?”
“要试过三个月才能决定,这三个月你只要诊错一例,推迟三年。”
“若是学艺不精我会承认,可若是学会的身为大夫怎么可以看错诊!”阿依觉得他在瞧不起她的人格,有些生气,顿了顿,又粲然一笑,坚定地说,“我会好好做的!”
秦泊南莞尔一笑:“还有关于你配制出来的那个止咳糖浆,我已经看过了,百仁堂决定从后日开始发售,所以从这个月起,有关糖浆剂百仁堂会分你三成利润,止咳糖浆因为是你制成的,所以单这个分你五成利润。”
“嗳?为什么?”阿依瞠大眼眸,很吃惊他的决定,颇感手足无措,“那个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为了让墨二少爷和那些小孩子们好好吃药,可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大家都有帮忙,我怎么可以一个人拿好处,这太卑鄙了!再说我被先生从苏州带到帝都,不仅供吃住有月钱还能学医术,我怎么可以厚着脸皮再向先生要钱,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不,这是两回事,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她正二八经的表情总是让秦泊南很无言。
“这才不是生意的问题!”阿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认真地说,“我是先生买下来的,我人都是先生的了,我做出来的糖浆剂自然也是先生的!”
秦泊南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她坚定纯澈的目光,漆黑水润的眼眸,掷地有声的语气以及歧义颇深的话语一股脑儿地向他“砸”来,也不知哪里不对劲,心脏竟然狠狠地撞在胸骨上,得到的却不是疼痛而是一股让人头脑发晕的慌乱,下意识移开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些狼狈。
“先生?”阿依望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仿佛被传染了似的莫名地也有些尴尬,脸发烫。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一码归一码,药堂里的人也都没有异议,分成的事就这么定了。”秦泊南回过神,越发狼狈,也不看她,啜了口茶,快速地说。
阿依还没回答,一个柔婉动听的女音自远处含笑响起:“什么分成就这么决定了?”
两人吓了一跳,望过去,见一个上穿薄荷绿葫芦双喜纹对襟长褙子,下着一条水蓝色马面裙的窈窕女子袅娜而来。阿依已经许久没看见四姨娘了,依旧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你怎么来了?”秦泊南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含笑问,他对后院里的女人都很温柔,哪怕是存在感最差的春姨娘,对寇书娴则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因此济世伯府的后院似乎一直很和平,可太聪明的女人却能透过他的温柔看见他不易被接近的内心。
四姨娘眼眸微闪,笑答:“宣儿午后贪食点心积了食,直嚷嚷着肚子痛,喂他喝药他又不喝,说一定要爹爹喂才肯喝,婢妾只好过来请伯爷,不知伯爷现在……是否方便?”她轻轻一笑,似有所指地瞟了阿依一眼。
她的眼神让阿依莫名有些恼怒。
秦泊南轻咳了两声,淡笑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去看看。”说罢起身。
四姨娘立刻纤腰一扭,挨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婢妾刚刚看见夫人朝这边来了,还以为能碰见,夫人没来吗?”
“她并没过来。”秦泊南一愣,回答。
“是吗?那可能是婢妾看花眼了。”四姨娘古里古怪地笑笑,挽着秦泊南向外走的同时,侧过头,烈焰红唇噙着恍若鬼魅的笑意,看了阿依一眼。
眸光相碰,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眼,刹那间,阿依却有种毒蛇爬上脊背的感觉!
二更时,秦泊南正坐在书房里研究医案,帘笼轻响,寇书娴手捧汤盅从外面进来,含笑放在桌上:“秋干物燥,妾身炖了冰糖燕窝,伯爷用些吧。”
“这些让丫头们去做,夫人何必亲自动手。”秦泊南放下书卷,笑道。
“妾身是伯爷的妻子,也想尽尽做妻子的职责。”寇书娴轻笑,将燕窝倒进景泰蓝瓷碗,递过来。
秦泊南一愣,寇书娴坐在他对面,含笑望着他在她的注视下有些僵硬地喝了一口,笑问:“还能入口吗?”
“很好。”秦泊南点头。
寇书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他,淡淡笑说:“伯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膝下依旧空虚,妾身想不如再替伯爷纳一两房妾室,伯爷看可好?”
第一百零五章 夜谈
秦泊南一愣,哭笑不得:“夫人在说什么,我有无忧、无瑕、逸儿、宣儿,哪里空虚了?”
“无忧无瑕是外姓人,早晚要出阁,伯爷虽疼爱逸儿,可逸儿终究是大堂伯的骨血,宣儿……年幼体弱,而且对于他的生母,妾身与故去的老夫人想法一致,伯爷对四姨娘纵容太过,当年的事伯爷亦是无能为力,说到底都是因为她贪慕虚荣才酿下苦果,伯爷根本不需要自责。”
秦泊南淡淡一笑:“当年若是我再早一步,那个孩子也许就会得救,说到底都是我的过失。”
寇书娴用复杂的眼光望了他一会儿,侧过头,无奈地轻叹口气:“总之,妾身希望伯爷至少再纳一房妾室以传承香火,这件事是老夫人生前的心病,现在也是妾身的心病,若是伯爷再没有子嗣,妾身真的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向老夫人、老太爷及秦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之前伯爷年轻,因为月姨娘春姨娘的事一直很不愉快,所以那之后妾身也不敢再擅做主张,但现在伯爷终于有了心仪的姑娘,妾身以为这是好事,不如选个日子尽快定下。虽然只是纳妾,可伯爷若喜欢,妾身愿意亲自操办酒席,也会好生吩咐府里的人,绝不会薄待了解颐姑娘。”
秦泊南的笑容在她说出这个名字的一刻缓慢而彻底地僵硬下来,想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尴尬感与狼狈感填满了胸腔,竟将他的思考能力堵得一片空白。
“解颐姑娘是个好姑娘,妾身相信解颐姑娘不管成了什么都不会恃宠而骄,妾身对她非常满意,他日若她能诞下子嗣,妾身也不会以正室的身份横加干涉,若是伯爷不好提出来,妾身可以替伯爷去说,解颐姑娘她一定会愿意的。”
“娴姐,别再说了。”话音未落,他便沉声开口阻止,久违了二十几年的称呼里带着严肃与拒绝,他望着她,认真地说,“解颐是个好姑娘,但我只是把她当孩子,她和无瑕同岁,将来也必会和无瑕一样有个好归宿。”
“无瑕幼时说长大想嫁给伯爷当夫君时伯爷只是一笑置之,今天解颐姑娘不过是错说了一句人是你的,我与你一同长大,又比你虚长三岁,你当时的那个表情我太了解了。”
“你那时真的在啊。”秦泊南轻声搪塞了句,尴尬地笑笑,有些无力,顿了顿,郑重地说,“娴姐,你想太多了,我承认我喜欢解颐的执着、刻苦、认真以及明明看透了一切却仍愿意努力清澈的本心,正因为欣赏,我才不能毁了她,做妾没什么好的,我也没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