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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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三国-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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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父附身,口传圣训。而反对他的人,也用装疯卖傻这一招对付他。这些金田起义的农民领袖,到了南京建都以后,居然大庭广众之中,跳大神似的开很认真的玩笑,实在是够有幽默感的。
  由此可以看到,造神在我们这块土地上,是如何根深蒂固。到了后来,实在无神可造,干脆造自己:伟大呀!英明呀!神圣呀!救世主呀!那就更可怕。反正,不论谁上台,都得念这本经。这说明历代统治者为什么宁肯老百姓永远地愚昧,而对知识和知识分子严加防范的原因了。不愚昧,迷信无法施展;不迷信,哪还有天、神、人的崇拜呢?
  那些起义领袖,造反头目,从陈胜、吴广起,无非草莽英雄、不第秀才、囚犯刑徒、兵匪流寇之辈,都是些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的铤而走险者。反正死罪一条,就豁出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了。最后虽然成为燎原之势,但终究缺乏登高一呼而天下回应的向心力、感召力,也十分缺乏领袖群伦的人格魅力。而且在未成正统前,由于反抗朝廷,反抗正统,那种免不了的心理弱势所形成的心理障碍,免不了像一只刚脱壳的螃蟹,不那么胆气十足。唯一能给自己这种软弱壮一壮胆的,就是神了。张角不找“南华老仙”,凭他那不第秀才,谁会信他是个“大贤良师”呢?
  

邪教与造神(2)
于是,造神,以神的名义进行统治,然后自己也成了神。
  翻一翻中国历史,便常常是这样一个个人迷信恶性循环的过程了。
  

平民三国
听书,是一种中国式的读书方式。
  起初,这是为老百姓准备的。因为,一、他们文化不高;二、在印刷术未普及前,书籍很贵。所以,就由一个识字的人,念给大家听,像后来的读报一样。慢慢地,说书成为一门艺术,有文化、有学问的人,也愿意用耳朵享受听书之乐了。
  《三国演义》这部书能够家喻户晓,深入人心,而且有着经久不衰的魅力,主要的原因,就是贯穿全书的平民精神。因为说书人要使听众耐心坐下来,不抽签,不退场,不起哄,不叫倒好,就必须了解听众“喜闻乐见”些什么。所以从演义一开始的绝对市井气息的桃园结义,到猛张飞用树条痛打小官僚,到那小哥儿俩皇帝落荒而走的狼狈万状,确实是满足了老百姓的欣赏欲望,他们是以老百姓的心理来描写这段历史的。因此,《三国演义》的流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历代创作人员,特别是历代说话人的平民意识。
  虽然这是一部写帝王将相的书,老百姓在这部书里,基本上是被凌辱、被驱赶、被屠杀、被当作像俎上肉一样地摧残的一群。但是,“唯辟作威,唯辟作福”的当朝天子,也有“相抱痛哭,吞声于草莽之中”的时候,那位督邮大人,也有裸着肥硕的屁股,让人鞭打的时候,这正是蚁民们极愿看到的称心场面。因为相抱而哭和撅起屁股挨打,本是群众的家常便饭,现在也轮着皇帝老子和父母官尝一尝了。
  《三国演义》的作者,能如此适应读者的消费心理,倒是值得后来人好好学习的。所以,开宗明义,张翼德怒鞭督邮,便成了《三国演义》的第一出好戏。当台下的老百姓,看到那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小官僚,被睁圆环眼的张飞抽得魂灵出窍时,无不会赞一声:“打得好!”而感到痛快的。读书至此,也有浮一大白的畅快。
  为什么千百年来的老百姓,津津乐道这次怒鞭督邮呢?看戏看到这里,都会为张飞鼓掌叫好呢?道理很简单,因为张飞揍的这个小官僚,也是老百姓最想揍的;是张飞替老百姓出了这口气。但实际上,元凶首恶绝不是他这个小小督邮,而是官做得比他大的当朝一品,是十常侍,当然更是那位昏君。
  但中国老百姓,常常不怎么恨皇帝,因为皇帝离得太远,俗谓“天高皇帝远”是也。在戏曲里,在民间故事里,皇帝老子,甚至天上的玉皇大帝,总是被描写成一个可以愚弄、欺骗的傻子,一个坐在龙椅上的智商较低的角色。而最切齿痛恨的,倒是直接坐在老百姓脖梗上拉屎的官吏。俗话“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就是这种情绪的反映。
  督邮,今天来看,也不过一个科级或是处级干部罢了。然而他却打着皇帝的招牌,拉大旗作虎皮,来到安喜县为所欲为。正是这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残酷暴虐、巧取豪夺、吮吸民脂民膏的官吏,是直接迫害老百姓的统治机器,也是老百姓最为深恶痛绝的。张飞动手揍,老百姓最解恨了。
  《三国演义》是从民间口头文学,所谓“说三分”开始这个伟大的群体创作的,反映中国老百姓最基本的心愿,爱其所爱,仇其所仇,善其所善,恶其所恶,是此书的一大特色,也是这部小说生命力的所在。所以,这个督邮,就成了老百姓的出气孔了。
  历史小说之难,在于这种真与似真的天衣无缝。《三国演义》中很多重要人物,由于既是历史,必受历史的约束;又是文学,无法不作文学的铺陈。因此在人物塑造上,往往存有这两者扭结组合中的相互悖谬,不够统一的遗憾。所以,无论刘备、关羽,或是曹操,都有那种性格上矛盾背离得令人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独有张飞,自始至终是完整的。因此,他的这种天然自成的可爱之处,最能被读者欣快地接受。
  而对于后世写作的人来讲,若能像《三国演义》这样考虑到群众的“喜闻乐见”,而不天马行空,自得其乐,确确实实眼睛向下,写一些抒发老百姓心声的作品不也是一种启发吗?
  

永远的三国(1)
现在,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文学颇有点不景气了。一位个体书商向我诉苦,他搞的几本书砸了。
  于是,他感慨,不知道读者现在的胃口,到底想吃什么?武侠的书潮过去了,港台的书潮过去了,隐私内幕、社会热点、侃爷文学、情爱性恋的书潮过去了。他做过挂历生意,原来那些美女,只要穿得越少,就越好卖。现在,哪怕一丝不挂,哪怕买一送一、送二,也很滞销了。据此,他判断,不会很久,再把镜头瞄准裤裆的书潮大概也要过去了。
  无论什么东西,多了,就倒胃口,这大概也是个规律。
  其实,在文学生活中,要把这种不景气看作是正常,而把过去那种太景气看作是不正常,才是正常心态。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文学确实空前繁荣过的,但那是十年文革浩劫,造成一片文化沙漠,人们如饥似渴地反弹。如今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大家一心投入市场经济以后,文学不是歌星,不是影星,回到它比较寂寞的位置上,似属理所当然。虽然,有“识”之士采取了种种强刺激,诸如文稿拍卖,竞相兜售,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诸如加上方框□□□□□,和下删若干字之类,刺激读者的性冲动,希望从处于困境的文学中再榨出一点油水。其实,这都是饮鸩止渴,反而更使文学掉价。
  文学总是要生存下去,大概只要有人在地球上活着,文学就会找到自己的读者,只不过是数量多寡的问题。因此,除了那些关在象牙之塔里自我欣赏的作家外,怎样使作品不是靠性器官,也不是靠吹牛皮,而是靠读者真正的喜闻乐见,促进文学的发展,便是作家努力以赴的事了。
  我想,研究读者的消费心理,也许是作家和出版家的重要课题。除非他写东西不想给别人看,否则的话,作家写了书没人看,书店出了书没人买,恐怕是很糟糕的。
  我问他:“那你总得做点生意,弄点书卖呀!”
  “还不是《红楼梦》、《三国演义》这些,售得慢些,但总能卖得出去!”
  我不禁感叹,幸亏我们有老祖宗留下兵马俑,留下金缕玉衣,留下马王堆,也给我们留下了饭辙,还得靠曹雪芹、罗贯中、施耐庵赏饭。
  这些名著,我们的上代人读过,我们长大了又接着读,而我们的下代人,上学识字以后,还要读下去的。他们的文学生命力,是永恒的。所以,这些书是读者的常青树,也是出版社的摇钱树。我就听说过,有些出版社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就把这些古典文学翻出来重新加印,以解燃眉之急。
  虽然有人统计,书价已经涨得不像话了,在物价指数中,是涨幅最高的。但仍有读者,都是些普通的百姓,舍得十几元、数十元,去买一部《红楼梦》,或者《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说明这些书,具有永恒的魅力。他们买了书,也不是去作学术研究,所以能够津津有味地看下去,主要是看热闹。前面提到的似水书潮,一浪一浪地流过,不是不热闹,但那种热闹,过了也就过了,升温快,降温也快。而这些名著的热闹,不论读书的人,何时何地何种心情,翻开书来,总是看不厌,而且每次读,都能找到新感觉。
  这实在值得写作的人深思的。
  对大多数看热闹的读者来说,并不怎么关心作品的艺术性、思想性,只是被贯穿在书中的故事、情节、人物、语言所吸引,才看下去的。《三国演义》是一部写帝王将相的书,《红楼梦》是一部写世家贵族的书,书中的世界,和那些普通读者所生活的现实世界,相距甚远。但为什么能够让人手不释卷呢?
  应该说,读书是个奇怪的投入过程,在捧着《三国演义》、《红楼梦》的时候,读者就仿佛成了汉朝和清朝的臣民;一旦放下了书,他就退出角色,回到现实中来,但怪就怪在书中人物的影像,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会使读者从他个人的生活阅历,所经所见去寻求对应,不断印证的。于是有愤怒,有激动,有感慨,有快活,这就是文学的力量所在了。至此,无所谓历史,也无所谓现实,所有那些显赫威风的、冠冕堂皇的、甚至是不可一世的、令人诚惶诚恐的人物,平素里,老百姓都得仰起头来看,现在完全在读者的审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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