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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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内外-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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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快满十六周岁了。”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还有爷爷……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打铁的铁匠。
  “哦,你是铁匠的儿子啊。你会打铁吗?”
  “不会。
  “那你不能继承父业了,到我这里来干啥?”
  “还是给主席服务好。”
  “不见得吧?”毛泽东望着我的时候,目光有些异样。直到后来他反复要送我上学去时,我才明白那目光中包含的全部心思和感情。他对一些小事记忆不是很好,又问他间过的话:“你家是什么地方?
  “黑龙江省双城县。”
  “双城县,为什么要叫双城县哪?
  “我也不清楚。”
  “是不是还有个单城县呢?”
  “没有,没听说过。”
  “不对,肯定有。有双城必有单城,而且是近邻,不信你回去问问。
  我听了一怔,以为毛泽东是瞎猜。可也当了回事。后来探家问了老人,父亲和爷爷都说只有双城县,没有单城县。我把这话告诉毛泽东,毛泽东连连摇头,固执己见:“有,肯定有单城县,你爸爸爷爷都说得不对。”我说:“他们生下来就是那里人,还能不知道?”毛泽东特别自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双城县建了几百年?你爷爷才活了几十年,他孤陋寡闻。”我不敢跟主席争,只在心里认为他是自以为是。然而,到了70年代,我到家乡的县广播局,无意间跟局长问一句:“过去主席问我一句话我始终答复不了,是不是历史上这一带还有个单城县?”局长说:“大有了。现在单城公社过去就是单城县,后来合并入双城县。”他说着,还找来县志。果然如此!我当时感叹不已:毛泽东确实善于分析问题作出正确判断。
  经过半年,我跟毛泽东及江青已经很熟悉,言谈举止也随便了,本性也暴露无余:孩子脾气,单纯幼稚,怎么想怎么说,毫无精神负担。能吃能干,敢哭敢笑,会顶嘴也会认错。毛泽东有一次忍不住拍着我的头说:“小田,我跟你合得来,我很喜欢你。
  大局已定。汪东兴和李银桥来征求毛泽东和江青对我的意见,毛泽东和江青都说:“不错,小鬼在这里干得不错。
  毛泽东对我们这些“身边的人”都很关心,但具体到每一个人,又不一样。比如对老同志,政治上关心多些,说话也是正面内容多些。对李银桥要求尤其严格,有时批评也多些,有一种“同志式”关系。对徐涛那样的知识分子,态度又不一样。说话时讨论的口气多,争辩某一问题时带着干等的气氛,并且从未不曾向徐涛发脾气。对少言寡语老实勤谨的卫士,他说话便也跟着变少,三言两语说明意思就行,多余的话不讲。跟我话就多了。几乎每次给他按摩时都要聊天半小时,并且无话不说,没什么顾忌。我能体会到,毛泽东对我近似一种溺爱。这使我后来变得骄傲,常跟别人耍态度。有一次我想尝尝炊事员给毛泽东炒的菜;炊事员拦住我不许我下手,争吵起来。我将西红柿劈面掷去,击中他脸孔,红汤顺脸直淌到衣服上,为此挨了严厉批评。这类事不少发生,江青多次说过:“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
  确实,毛泽东和江青对我有些“宠”,就连别的卫士和医护人员也有这种感觉。同样的事情,别人办错了要挨批评,我办错了格格一笑便过去。别人听批评,话不多,却严肃得难以承受。我挨批评,听声音很大,但里面分明缺少了严肃,便露出一种亲昵,不去让人紧张。有时,毛泽东同我谈话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轻松随便。
  那天,我为毛泽东按摩,他又盯住我打量,忽然问:“小田,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
  “哎,我这记性!”他拍了拍饱满的额头,又说:“你这么小就在这里,那不把你耽误了?我送你上学校好不好?”
  “不好。”我摇摇头,“还是在您这里好。”
  “没出息!”毛泽东皱起眉头,“为什么不愿意上学?你就没点志气?”
  “我年纪大了。”
  “你还小,才十六岁么。
  “十六岁上大学还小,上小学就太大了。”
  “你已经小学毕业了么,可以上速成中学。
  “再等两年吧……”我含糊其辞。
  “你呀。”毛泽东指点着我摇头叹气,“你就不能向张宝金学习?他就有志气有出息。你就是像李银桥一样,不愿意上学!”
  张宝金曾经是毛泽东的卫士,工作一般。在香山时,劈木柴吵醒了毛泽东,毛泽东发脾气训他,罚他的站。但是他爱学文化,毛泽东对他这一条非常喜欢,罚站之后便送他上了大学。毛泽东常对我们卫士和警卫人员夸张主金,几乎一聊天就要提起他,让我们向他学习。张宝全体息时看望毛泽东,毛泽东每次必见,再忙也要同他聊一会儿。他过去的卫士来很少有人能享受这种优待。
  过了没几天,毛泽东旧话重提,显然是经过了考虑:“这样吧,你不愿意离开我,那咱们签个协议,你去上学,星期天和假期都回我这里。
  我哼哼着不表态。
  毛泽东皱起眉头,口气有些不满:“你也大没出息了!你现在年龄还小,正是上学的好时候,学了文化多为人民做些工作。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
  我低头不语,我是真不想去上学。
  “不要你弄了!毛泽东生气了,就像父亲跟儿子生气一样,把腿一蹬,我便停止按摩溜下床。他大声说:“你回去想想,想好了再来见我!
  过两天,又轮我值正班。毛泽东正躺在床上看书,准备睡觉。我一进门,他便放了书,两眼盯紧我。那目光我至今还记得清楚,既厉害又慈爱,气恼中深藏了期待。
  我难为情地笑笑,试探着去为他按摩。他没有拒绝。但是不说话,就那么望着我。
  按摩时我时而坐,时而跪,因为总保持一种姿势容易累。今天无话,又在毛泽东的注视下,尤其累得快。我不时变换姿势,手脚总觉得不自在。”
  “想好了没有?”毛泽东终于张口了,我身上稍轻松一些。他说:“我还是要送你上学校去。张宝金这个同志是很有上进心的,学习后,知识有了,眼界宽了,会思考了,社会经验也多了。你要下决心向他学习。”
  “我都快十八了……”
  “借口”毛泽东深深喘着气,放缓音调:“李世民你知道不知道?李世民是古代一个青年将领,十八岁领兵打仗,后来当了唐朝皇帝。你也十八岁,连大学也不敢上?”
  我不敢再坚持,小声说:“主席你这么讲,那我就去吧……我听你的话。”
  “这就对了。”毛泽东脸上流出笑意,“那好,我起床以后你就把汪东兴叫来,我跟他作交代。”毛泽东像办完一件大事似的,笑眯眯对我点头,然后便拿起书看。他是真高兴了,动弹了一下腿说:“好,很好。使点劲,小腿那里多捏捏。”
  我一直按摩到毛泽东入睡。我明白,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为主席服务了。
  我退出毛泽东卧室,马上向汪东兴、李银桥作了汇报。汪东兴皱起眉头问:“你很想去上学吗?”我摇摇头,哼卿着说:“我也没主意了。上小学我就贪玩。语文还凑合,算术不及格……”汪东兴主意已定,但是没明说,绕出绕水提醒:“培养一个人在主席身边服务也不容易啊。我说:“不是我要走,是毛主席一再让我去上学。”汪东兴点点头:“那好吧,我知道了。
  我和汪东兴一道在值班室守候。四小时后,电铃响了。我匆匆走进毛泽东卧室。
  毛泽东正在看报,一见我便问:“告诉汪东兴了吗?”
  “告诉了。
  “你叫他来。”
  “先不忙。”我去涮一条毛巾请他擦脸,然后再照顾他漱口。毛泽东每次醒来都是在床上擦脸漱口,并不马上穿衣下地,他习惯在床上读各地报纸。我沏好茶水,浓浓的,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再去叫汪东兴。
  汪东兴来到屋里,毛泽东放下报纸说:“我和小田讲了,他已经同意,送他去学校学习。你具体办一下。”
  汪东兴不像往常那样回答“是”。他摇着头态度很坚决:“不行。主席,我不同意。”毛泽东有些诧异地望住汪东兴。汪东兴有坚持个人意见的时候,但是从来不曾用这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讲话,特别是在毛泽东面前!他翁声翁气话:“培养一个人在这里服务不容易。他刚熟悉了,而且干得不错,马上走怎么行?再说,临时找人培养顶替也不可能。
  “叫他去。”毛泽东显出不悦,“就缺他一个人吗?不能为我耽误他一辈子!
  “他不只是为主席一个人服务,也是为党做工作,我不同意他走。”汪东兴固执起来也真够可以。他又把我抬出来挡驾:“再说,小田也跟我说希望在主席身边继续工作几年。”
  “怎么回事?”毛泽东一下子望住我。我立刻低下头。其实我什么主见也没有,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毛泽东还在责问:“怎么睡一党的工夫就变卦了?我瞟一眼汪东兴,既不好承认变卦,又不好说没变卦,索性不吱声。
  “你这个人哪,”毛泽东扔下报纸,点燃一支烟,头朝一边侧转,不再看我们。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个同志!”
  汪东兴又汇报两件事便退出去。我看看表,该下班了。不敢马上走,想探明主席是不是还生气?待他吸完烟,我便拿来衣服请他穿。他扫我一眼.停了停,还是把胳膊伸进袖筒里。于是,我松了一口气。
  “咱们讲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推翻?”毛泽东下地之后,用埋怨的口气说:“搞得我也被动!”
  我知道他火气已过,便不再多说,一笑了之,退出房间去向小封交班。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毛泽东把李银桥叫去,说:“你们这些人缺少文化知识,缺少社会经验,不学习不行。你要带个头,把学习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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