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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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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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却在撞车时不知掉到哪里去。

她僵着身子费力地四处搜寻,正因时间一秒秒流逝而感到绝望时,一阵警笛声远远传来,小叶鼻子一抽,哇地一声哭出来。

坐汽车回贵阳途中,白露又有些不适,她睡了会儿,醒来发现自己脑袋歪在程彧肩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是一种草木的清香,来自于他惯用的某个牌子的香皂。

她悄悄坐正身子,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地,隔不远处便有一座奇异山峰,奇幻般的三日行即将结束,心中犹有不舍,在心头徘徊了两天的问题不由溜出嘴边,“你以前……”

程彧侧脸看她,眼神柔和。

这样的视线让她忽然没了继续的勇气,但既然已开口,就没法收回,“也经常带她出来吗?”

他立即明白那个她是谁,眼里划过一丝怅然,微微摇下头。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轻松,现在虽然也忙,但是为了生意,那时是为生存,根本没有这份闲情……”

“那她就在家里等你?”

“嗯。”程彧想了想,补充道:“她算是也有些精神寄托,她那时在舞蹈学校教芭蕾。”

“她喜欢小孩子?”

程彧被问得一怔,随即点头,“应该是。”

白露没再发问。

程彧也沉默不语。

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刚刚结婚,至少他是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正是为了事业全力打拼的年纪,何况他比一般男人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她”善解人意,从未提及孩子,但后来想想,她应该是渴望的,否则也不会放弃商科本行去教舞蹈。

而且,她在电视上看到贵州山区教育条件匮乏的报道后,还跟他说,那些孩子真可怜,要不咱们去建个学校吧。

他当时有些世故地答,给点钱倒没什么,只不过,这钱最后应该没几成能真正用到办学上。她似乎也意识到他赚钱不易,从此再未提起。

直到她去世已三年,他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一张失学儿童的照片,当即决定,完成她的心愿。

只是,程彧从思绪中抽回,这话没必要对身边的人讲,他带她来,单纯是让她多见些东西开开心。这种敏感的话题,她现在不懂,以后想起难免会多心。

但转念一想,她以前从不过问,如今忽然提起,是不是也表示她对他,开始在意?这个念头一旦闪过,便在心头掀起一层涟漪。像是被风吹起的瀑布,水雾飞溅,迷人眼,更迷人心神。

天公不作美,原定三天的短期旅行却因一场连日暴雨而延期,直到五天后才回到青城。白露落下不少课,跟同学借了笔记,每天用课余时间恶补。

几天下来,人竟瘦了一圈。

睡眠不足,精神不济,已被程彧警告过。

终于把落后的内容全部消化,赶上周末,白露狠狠地睡了个懒觉,起床后神清气爽,想起一连好些天没跟弟弟通话了。

聊了彼此近况后,小天语气忽而低沉,“二姐,明天苏大哥的追悼会你去吗?”

白露没听清,“什么会?”

那边也很诧异,“你不知道?苏大哥被那些黑/社会的人报复,出了车祸,伤势太重,没能抢救过来……”

白露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抑或是根本没说话,只知道电话里传出嘟嘟忙音,而她的大脑,也同样,发出一串串忙音。

泪水早已淌了满脸。

苏辙死了?

他被人撞死了?

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出门几天,临走前还在电视上看到他。

他刚被颁发奖章,虽然看起来不太开心,但是活生生的,站在那……

许久后她才带着哭腔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

☆、35

白露用冷水洗了几遍脸;眼睛还是红肿得明显,她穿戴整齐地下楼时,却见程彧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上穿着闲适的居家服。

她一怔;以为他早就出门了。

“要出去?”他漫不经心地问。

她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过身看向他,声音干涩道:“苏辙死了。”

程彧抬眼看她,等待她下文。

白露有些艰难地问:“是不是你做的?”

他直视她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调查你。”

他“哦”了一声,缓缓道:“你是在提醒我,这里面也有你的‘贡献’吗?”

白露一滞,立即化被动为主动;“你只要说是或不是。”

程彧垂眼,用精致的小勺子搅拌两下咖啡,语气听不出情绪:“教你这么久,你脑子开了窍,一有事就把矛头转向我?”他抬眼看她,嘴角晕开一抹苦笑,“既然不信我,又何必问。”

白露正提起一口气,准备着接受一个不能接受的答案,被他这一反问那口气滞在喉咙处,不上不下,她怔了怔,放弃追问,转身要走。

他在身后问:“你要去哪儿?”

她没作声,他替她答道:“今天是那个人的追悼会,你要去参加?”

白露一顿,“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他追悼会?”

“看过晨报的都知道。”

白露径直走到门口换鞋,然后开门,拧了几下都没反应,她回头,疑惑地问:“你锁了门?”

门有密码锁功能,她还从未用过。

那人不承认也未否认,白露不由动了气,“什么意思?”

程彧放下咖啡杯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用两根指头捏起她的下巴,“你说什么意思?我的女人,跑到别的男人追悼会上哭哭啼啼,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放?”

“我不会哭的。”白露解释。

“你信吗?”他视线落在她红肿的眼皮上,淡淡道:“反正我是不信。”

见她不说话,眼里苦楚明显,隐有晶莹在闪动,他声音变冷,“你爱上他了?”

白露不语。

他眼里浮现一层阴霾,“这样的话,就更不能让你去了。”

白露吸了下鼻子,略带哽咽道:“我不哭,我保证不哭,求你让我去吧,我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她不说这话还好,那个求字一出口,眼前男人神色大变。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颚骨,“求我?”

程彧冷笑,“认识你这么久,这是你第一次求我,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为了见他‘最后一面’……白露,是我对你太宽容,让你觉得我没了脾气?还是你觉得我宠你惯着你,就得对你言听计从?”

白露被他追问得一时无言以对。

他放下手,仔细地打量她,她脸瘦了一圈,两颊苍白,眼睛红肿,跟几天前在瀑布前肆意欢笑的那张脸判若两人。他心里暗暗震动,语气却平静到冷酷:“这几天你都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哪都不准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

白露在他身后大声喊,“你不能这样。”

程彧闻言回头,眼里尽是冷漠:“三年之约未到,你就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走上楼梯,一步步拾阶而上,最终从视野里消失。

白露心里悲伤一寸寸蔓延,除了悲伤,还有愤怒,以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望。她回过身用力砸向房门,砸得手疼,门却纹丝不动,那一声声的砰砰闷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无力。

还不到十下便用尽她全部力气,腿一软,身体沿着门滑下去,瘫坐在地上,愣怔数秒后,捧住脸无声地啜泣。

明明还是夏天,却让人感觉到秋的凉意。

程彧开会时接到周姐电话,担忧地说,还是不肯吃饭,怎么办?他波澜不兴道,“不吃就饿着。”

挂断电话,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到有下属偷偷投来的视线,他一个冷眼扫过去,那人立即正襟危坐,他这才淡淡地说了声继续。

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把手里文件夹往桌上一丢,整个人都变得意兴阑珊。白露这一次做得绝,居然绝食,中药也不喝,据说连书都不看了,彻底颓废。

结束完必要的工作,程彧早早回来,一上楼就见周姐一脸忧心地守在主卧门口,脚边蹲着肥猫,也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状。

房门紧闭。

他从周姐手里接过钥匙开门进去,房间一片漆黑,他开了灯,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她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两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饿了三天,脸颊瘦得微微凹陷,嘴唇也有些干裂。

程彧站在床边看了她足足三分钟,才出声:“人在不吃不喝情况下,只能存活四天,我是不是该给你弟打电话,让他明天过来收尸?”

床上的人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没再有其他反应。

程彧深呼吸两下,俯下身将人打横抱起,心中不由一惊,她本来就不重,如今更是轻的惊人。

他抱她来到餐厅,放在椅子上,周姐已经把晚饭端上来,还温热着。

程彧在一旁坐下,把一碗参汤推到她面前。

白露无动于衷。

他端起参汤吹了吹,用勺子盛了,送到她嘴边,她扭过脸去。

他放下勺子,捏住她的脸,让她嘴巴自然张开,用勺子喂进去,喂了两三下后,干脆端起汤碗喂,白露被迫灌下去一大口,咳嗽得又流出一半。

程彧毫不在意,端着碗继续。

白露呛到,开始流泪,他给她捶背顺气,然后继续灌。

直到一碗汤见底,程彧体贴地用餐巾替她擦了嘴巴,同时问周姐:“药熬好了吗?”周姐迟疑地应了声。

“端来。”他说完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白露静静地坐在那,忽然开始打嗝,然后猛地起身,赤着脚冲向卫生间,一进去扒着马桶就开始吐,把刚喝的统统吐完不算,还顺带着呕出酸酸的胃液,似乎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掏空。

程彧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了会儿,然后接了水,扶起她漱口,又把人领到餐桌前,白露一闻到菜味儿就又想吐,可她实在虚弱得连说话力气都没有,只有摇头。

“不喜欢吃?”程彧难得地换了商量语气,“想吃什么告诉周姐。”

白露还是摇头,哑声说:“吃不下。”

她以前也闹过别扭,可从来没耽误过吃饭,那种小动物般的求生本/能一直是他所欣赏的。程彧心里一阵发堵,那个人,那个人在她心里就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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