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自己,哪里还硬得起心肠,反倒要去安慰他了。
她叹息一声,伸手替他擦拭眼泪,放柔声音道:“好了好了,以后可不许胡闹了。嗯?”
无双眼里噙着泪,毫不知羞的点点头,下一秒已经猛地扑到她怀里,由于用力过猛,竟一起掉下树去。好在两人都是高手,不曾摔着,可站定一看:树下忽然间多了两名护卫,脸上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
杜凉夜心里不免有些惊慌,面上却不露一丝声色,厉声道:“你们不用干活吗?”
那俩人不语,目光齐刷刷地看住无双。
无双不知何时已经戴好了那个蝴蝶面具,他好像压根没看见这俩人,握着杜凉夜的手说:“小夜夜,我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他才说完,人就不见了。
这时,一名黑衣护卫上前半步,回禀道:“凤翔客栈发生命案,我们是否要介入……?”
“不必!”杜凉夜挥手打断他下面的话,停顿一下,方才沉声道:“咱们这次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范大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是……”那人微微犹豫。
“怎么?”
“老张他们已经行动了。”
“什么?”杜凉夜眸光一紧,语气蓦然如坠冰窖。
“属下不敢欺瞒统领。今日午时三刻,他们已经动手,在亲和巷做了一个。现在好像是出了岔子,凤翔客栈死的那两人,据说是死门的段氏兄弟。”
杜凉夜一言不发,一张俊脸阴沉得可怕,脑海里不由得浮起临行前王爷交代的一番话。
“本朝刚刚建国,根基尚不牢固,我效仿前人暗设密探,按奇门遁甲之术,共设有休、死、伤、杜、开、惊、生、景八个门,其中,我最重视的,就是死门和景门。现在,我将这两个门交由你来统领。但是夜儿,你不要大意,这个位置并不好坐,底下有些人很不服气,张槐的阅历深、经验足,遇事不妨多向他请教……”
他坐在暮色深重的宅子里,那张历经风霜战乱,但依然年轻刚毅的脸上,有一对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声音却懒散得不像话,一字一句,低沉而缓慢,停顿了良久,方才意味深长的说道:“夜儿,这次洛阳之行,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八章(下)
约摸是日跌时分,街上陆续有了身影,人声渐渐喧嚣高涨起来,到底是热闹惯了的城,耐不得太久的寂寞。
杜凉夜负手站在凤翔客栈临街的一间客房里,临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面色如霜,目光如电。
房间里另外还有三个人。
其中二人黑色劲装,佩带短刀,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均是一脸肃穆。另一人头戴斗笠,坐在桌边低头咝咝的抽一根旱烟,看不见脸孔和表情。
外面尽是吵杂的人声,各种各样的声音议论纷纷。莫名其妙死了两个房客,确实够人们莫名惊诧的。
杜凉夜静默有顷,终于转过身来,看住抽烟的那人,缓缓道:“张统领,这次的计划本不该我负责,王爷临时将我调派来洛阳,我虽然也不大明白他的意图,但有一点,你我都很清楚——咱们都是王爷的人,为王爷办事。临行前,王爷说你经验足,阅历深,要我遇事多向你请教。我现在确实要请教一下,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张闷不做声,半晌方才将烟管在桌腿上敲了敲,低低道:“那个跑堂的,半年前杀过我一个兄弟,我答应过我那兄弟,要替他报仇。”
“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打草惊蛇……”
“惊不了!”老张打断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我们都知道,这一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忽然话锋一转,冷冷地,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惊了又怎么样?这一次,谁也跑不掉,就算是一只蚊子,它也甭想飞出洛阳城去。”
“可你这样做,岂非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杜凉夜淡淡地反问。
“计划赶不上变化,随时都必须做出调整。”
“什么意思?”
“温良辰主仆此刻就在隔壁房中,毒杀段氏兄弟的,就是唐门悦意,”老张伸出烟杆朝隔壁虚点了一下,声音低哑而阴沉:“这个节骨眼上,她来找慕容秋水,这葫芦里头到底卖得什么药?慕容秋水又是什么身份?”
杜凉夜冷冷笑了一声:“你想知道慕容秋水的身份,何不直接来问我。”
老张终于抬起头,自斗笠下面露出那张苍老的脸,语含惊疑道:“哦?杜统领知道他的来历?”
杜凉夜展眉一笑,道:“他就是天下无双阁的四大宗主之首,醉花阴。”
闻言,老张拿烟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身后的二人也是面容大变,颇有惊撼之色。
室内重新陷入静默。
沉默有顷,老张轻叹一声,道:“真是没有想到啊,他居然是天下无双阁的人,难怪我查不到一点头绪。嗯……他既是天下无双阁的人,咱们自然不宜开罪。不过,他与温良辰搅在一起,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沉吟一下,道:“杜统领有何高见?”
杜凉夜微笑道:“我能有什么高见?我年纪轻,临事经验浅,还得请张统领多多指点。”
老张笑笑,好像根本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正容说起自己的意见来。“我们此次的任务是要将反清复明会的几个首脑一网打尽,目前仅知的风雷刀曲澜、飞天鹤刘卫辰、霹雳神拳高健他们几个都已经进了洛阳。‘凤凰’这一条线是从京里传来的,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消息错不了——”
他停下来,吸了一口烟,续道:“说起这只凤凰,实在是狡猾的很,神出鬼没,来去无踪,足迹遍布五湖四海,专杀叛明投清的官员,死者背上都有一个剑刺的凤凰图案。惊门专门负责查访她,却接连失利,安老大连对方的影子也没见着就被卸了一条腿。这种身手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以前我也是百思不解,可当我看到温良辰,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你们想想看,若是有一个戏班子,班里还有一个名角儿,出入大户官员的宅院岂非很便利?他们通常全国各地的跑,行踪不定。嘿嘿……天下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掩护了,谁能想到一个千娇百媚的戏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凤凰杀手。”
“可惜这只是你的推测,我们没有证据……”
“咱们这一行的规矩,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若是杀了她,找谁来给范大人唱戏呢?”杜凉夜语带双关地问。
“这倒是!咱们要想唱好明天这出戏,还真少不了她。”
老张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也不约而同地陪笑起来,笑声里有一股浓浓的心照不宣的意味。
杜凉夜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外面楼梯上忽然起了一连串脚步声,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喝问:“死的人在哪儿?”
立刻便有人回答他:“官爷,在那个房,左手边第三间。”
杜凉夜等人心知是府衙的人到了,便越发不言语。
府衙的人在一番折腾之后,案情也没有获得实质性的进展,便照例盘问周围的人。当他们大刺刺的闯进慕容秋水的房间后,顿时就惊艳了。
他们再没想到,居然能在执行公差的时候,见到仰慕已久的温良辰。而且眼前这个没有化妆,一身纨素的温良辰,居然比舞台更柔美动人,更风情万种。直到慕容秋水连唤两声,那两名衙役方才醒过神来,清一清嗓子,端着架子开始发问了。
“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秋水。”
“哪里人士?”
“苏州人。”
“来洛阳干吗?”
“自然是为了一睹温老板的风采。”慕容秋水的声音里含了一丝笑意。
“呃……你跟温老板很熟吗?”说着,拿眼去瞥温良辰。
这个问题不仅他们想知道,隔壁房间的四人也相当关心,忍不住侧耳倾听。却听慕容秋水避重就轻道:“我对温老板心仪已久,对她的戏如数家珍,应该算是比较熟的吧。”
杜凉夜闻言,皎白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
“隔壁死了人,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
“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没有。”
“那么温老板呢,”已然换了一付语气,“您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回二位官爷的话,”温良辰的声音温软动听,柔柔道:“我们一直在房里坐着,什么也没有看见,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紧接着两名衙役假公济私,缠着温良辰问了一些杂七杂八,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以满足自己的八卦好奇心,因知道她是杜大人请来的名优,倒也没怎么为难,就来转敲下一个房门,门打开一看,里面站在府台大人的千金小姐,遂非常识趣地告退而出。
这一桩无头公案算是落定了!
第九章(上)
晚饭是在宴宾楼吃的。
这是洛阳城最好的酒楼,位于洛阳府衙和凤翔客栈之间,可谓是得天独厚,占尽优势。
范大人一路东来,屡受刺客惊扰,虽说是有惊无险,但这一顿饭依旧丝毫不敢马虎。偌大的二楼只有他们一桌十来个人,楼梯口以及四面临窗的位置尽是带刀护卫,宴宾楼外十二名巡捕二人一组,分守着四面八方。酒席之上,当地官员们对这位清朝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极尽逢迎、阿谀之能事,好在杜凉夜自幼就听惯了此类言辞,方能做到充耳不闻。
酒足饭饱之后,再由众人一路护送范大人至府衙休息。夜间的安全隐患自然较白日更大些,她特意安排了几名得力下属夜间当值,然后才与父亲一道步出府衙大门。
其时新月初升,凉风徐来。杜大人酒至微醺,被这晚秋的凉风一吹,顿时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便挥退阶下等候多时的轿夫,顺着长街向北漫步而行。
杜凉夜随行一旁,沉默不语。
杜父边走边道:“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