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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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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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正站起身,绕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别哭了,啊?让人听见了笑话。”
  他伸手入怀,摸了半天,摸出两小块碎银,推了推安吴氏,道:“我们不吃咸菜萝卜干了,你叫人去左近馆子里叫几个菜回来,好好吃一顿。
  安吴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碎银子,应道:“哦。”
  安正叹了口气,拔脚往外走。
  安吴氏忙道:“你干什么去?”
  安正道:“买盐去。还能干吗?”
  安吴氏道:“你还没吃饭呢。”
  安正道:“不吃了。菜叫回来你先吃吧,用不着等我。”
  ***                    ***                   ***
  安正不喜欢下雨天。
  每当阴雨天,他总是会想起自己童年时的一些事。那些留在记忆中的往事没有一件能使他心情愉快。
  今天正下着雨。安正撑着把油纸伞,趟着地上薄薄的积水,走到清泰桥西的贤福坊一带时,满心的不愉快终于化做了一头鬼火。
  一个多时辰里,他走过了三条街,八个小巷,问过十二家铺子,还真连一粒盐也没买到。
  所有铺子里都说盐早就卖空了。
  在杭州城做了十几年的捕头了,这种怪事,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贤福坊已属上城。上城一带,集中了杭州城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和本地的豪门大户,换句话说,上城一带住的全都是有钱人。有钱人的家里总不会也没盐吃了吧?
  这些人大多是有根基、有来头的,他们果真也连盐都吃不上了,这几天里,府衙里决不会清静。
  据安正所知,这几天府衙却一直很清静。
  离老巴记尚有半条街,安正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和他先前跑过的十二家铺子一样,透过细密的雨丝,大老远他就看见老巴记的门前挤满了人。
  只看这些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显然没有买到一粒盐。
  ──再这样下去,非激起民变不可!
  安正看着那一双双失望的、焦急的、愤怒的,像是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他收起伞,挤进了老巴记。
  一看见安正,老巴记的巴老板便像天上掉下个救星似地迎了上来,口中一连声道:“安爷,安爷,你可来了。”
  安正尚未开口,店内店外的人群已骚动起来。
  “像这样的奸商,不抓还得了!”
  “该抓,该打……”
  “依我说,该杀!”
  “就是!杀他一两个,看他们还敢……”
  

第六章 安 正(2)
巴老板连连打拱,苦着脸道:“各位,各位,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也是没办法……”
  安正重重地咳了一声,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巴老板苦着脸道:“安爷,各位街坊乡邻,我老巴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店,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小号的确没有盐了。不信,请各位和安爷一块儿搜,只要在小号搜出一粒盐来,我老巴用不着安爷费心,自个儿上吊抹脖子,给各位赔罪!”
  安正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巴老板两腿一软,跪下了,道:“谢安爷。”
  刚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连盐都没有,叫我们怎么过日子嘛!”
  “我们家都吃了三天咸菜……”
  “……萝卜干,也就它还有咸味……”
  “可不嘛,我也不信……”
  “若真没盐,衙门里当官的吃什么?”
  安正举起手,大声道:“静一静,各位,请听安某一言!”
  他目光转动着,自一张张脸上扫过,待人们静下来,方道:“若说其他人,安某不知道,不敢乱说,但安某家里,也整整两天只能就着咸菜萝卜干下饭了。各位请放心,安某一定会全力追查,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搞鬼。安某今天就会将这事上报给知府大人,官府会很快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众人纷纷道:“有安爷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安爷是好人……”
  “安爷的话,我们信。”
  人群很快就散尽了。
  巴老板深深一揖,赔着笑道:“谢安爷。若不是安爷来了,他们就算不活吃了小人,只怕也会拆了小人这家铺子。”
  安正淡淡地道:“你先别忙谢。我有话问你。”
  巴老板忙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爷,请过来坐,小人给你泡壶好茶来。”
  安正点点头,正欲转身,却又顿住。
  人群已散尽了,但斜对面一家铺子的屋檐下,仍站着一个人。
  安正的眉心微微一跳,眼中顿时闪起一丝精光。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到时,这个人似乎已站在那里了。
  这人身材很高,颀长而挺拔,一把油纸伞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正的目光,这人转过身,沿着街边,慢悠悠地往南走去。
  虽然没看见他的脸,但安正断定,他的年纪不会很大,至多不过三十。他还能断定,这人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应该是个有钱人。
  ──他是谁?
  安正已经塞满大大小小的疑团的心里,又多了一丝疑惑。
  他慢慢转过身,走进老巴记,走到柜台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安正道:“嗯。这盐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老板欠起身,替他斟了杯茶,方道:“十天前,就有人到小铺子里来收盐,价钱是平日里的两倍还要多,小人……”
  安正道:“别忙。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巴老板想了想,道:“反正以前没见过。”
  安正道:“什么口音?”
  巴老板道:“口音?听不出来,他们说的都是官话。”
  安正道:“长相呢?”
  巴老板瞪着眼想了半晌,方苦笑道:“安爷,小人实在是记不清了。”
  安正淡淡地道:“不是记不清,是根本没注意吧?安某就知道,当时,巴老板一双眼睛看银子都看不过来了。”
  巴老板赔笑道:“是,是。安爷你也知道,小人是小本生意,这年头的生意又不好做,小人又想,盐也算不上多精贵的东西。可哪知道,等小人再想进货时,却进不来了。”
  安正慢慢啜了口茶,摇头道:“奇怪。”
  巴老板道:“谁说不是呢。小人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铺子了,见过多少事情。这杭州城里缺过米、缺过柴、缺过油也缺过醋,还从没缺过盐哩。”
  

第六章 安 正(3)
安正点点头,放下茶杯,站起身,道:“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巴老板忙道:“其实,小人家里也没盐了,不然的话,一定分出点来,给安爷解解急。”
  安正道:“好意心领。”
  巴老板送他到门外,又苦着脸道:“安爷,要是再有人来小号……”
  安正道:“不会了。果真再有,你叫人来找我。”
  很显然,无论哪家铺子里也买不到盐了。
  安正走过半条街,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四下里看了看,转进了一条小巷。
  ──铺子里没盐卖,酒馆里总不会也断了盐吧?
  这里离五间楼不远,而五间楼、三元楼的老板都欠过他好多次人情。
  其实,在杭州城做了十几年的总捕头了,没欠过他人情的酒楼还真找不出几家来。
  做生意的人最怕的莫过于本地的混混青皮。而杭州城一带最厉害的混混、青皮,只要一见安正,绝对都变成见了猫的耗子。
  如果他想,他很清楚,用不着自己开口,十几年来,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老板心甘情愿孝敬他的银子,只怕连他现在住的那间屋子里都放不下了。
  但这十几年来,他最缺的,莫过于钱。
  正因为缺钱,他一直未能实现自己童年时立下的志愿;正因为缺钱,他每逢阴雨天,心里便会像压了块石头似地堵得慌。
  但他从来只拿自己应得的钱。身为杭州府的总捕头,他知道,自己应得的,就是官府发给他的那一份俸禄。
  一想到今天竟不得不利用“人情”弄点盐,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只此一次!他一再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妻子那张委屈而且失望的脸。他堂堂一个杭州府总捕头总不能让妻子连盐也没得吃吧!
  巷子里,有人在叫他。
  他回过身,便看见黑皮和丁七正向这边飞奔过来,一面跑,一面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
  安正皱眉道:“雨这么大,也不打把伞!瞧你们给淋的!”
  黑皮喘着气道:“老总,出事了!五间楼……”
  安正吃了一惊,道:“五间楼怎么了?”
  丁七道:“一帮混混们去抢盐,和楼里的伙计打了起来……   ”
  安正丢开雨伞,撒开两腿往巷口冲去,口中喝道:“还叨叨什么!快看看去!”
  ***                   ***                 ***
  岳乘风将收拢的雨伞靠在廊柱上,褪去套在靴子外的桐油木鞋,推开书房门,慢慢踱了进去。
  在书房里慢慢踱了两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窗下棋枰上的半局残棋。
  这盘棋他已下了十二天,而且是他执白先行,但棋到中盘时,他仍然无法确定对手的动向和意图。
  对手,当然是宗万流。而棋盘,便是杭州城。
  最让他担心的,是一颗他在开局前并没有太过重视的棋子。
  今天,就在刚才,他突然发现,这颗棋子的重要性俄然增加了,可他却无法肯定这颗棋子究竟是白子还是黑子。
  这颗棋子就是安正。
  刚才,在老巴记门外,第一眼见到安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向正确的常理这次也没错。安正果然是个古板、固执而且极有手段的人。
  但常理对这个人的了解显然也不全面。
  虽然时间很短,但岳乘风还是对安正这个人有了一些更深层的发现。
  安正看上去的确古板、固执。正是他的固执与古板,极好的掩盖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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