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转而迷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疼不疼?”我拧着眉问道,丝毫都没有觉得此时自己有何不妥。我,的确是完完全全地被震撼到了。
他意识到我的问话,只是温和一笑,那笑容直荡漾到眼里,激起一圈圈碧色涟漪,却似是猛地有什么重物砸到我的心里。他伸出双手,将我从马背上抱到怀里,一脸轻松愉悦地俯头对我说:“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我疑惑地瞪着他,想到他刚才自言自语时说的话,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嘴角微翘,浅浅道:“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虾米?我的一个头俩大。怎么就看出不一样了?不就是带着灵魂投胎来智商远远高于年龄……算了,趁热就该打铁啊。我定定神,一脸灿烂天真地谄笑着嗲道:“阿寻想娘亲了。大葛格带阿寻找娘亲,找娘亲……”
他的神色微变,迅速收起那温柔的笑,目光闪烁地问道:“你不是没有爹爹吗,我做你爹爹如何?”
有这样岔开话题的嘛?我不解地看着他,憨笑着点头叫好,可是接下来他的一句话没差点儿把我噎死。我正盘算着等认了他做爹后好骗他将那个什么吹箫可以把一大片武林高手吹倒地的功夫教给我,而且盘算得不亦乐乎,接着就听他道:“那阿寻和爹爹走,可好?”
变相的拐卖儿童啊!我眯起眼睛,学着他的样子笑着打岔道:“那,爹爹叫什么名字?”
他摇摇头,语气平淡而闪现出一丝落寞:“没有名字——但他们都叫我,绿瞳。”
绿瞳?这叫什么名字?不过,挺符合面相的哈……我疑惑地盯着他,几近不可闻地低叹了声。
“阿寻。”他轻声唤我。
“嗯?”我歪着头,装模作样地笑望着他。
“和我一起走,好吗?”绿眸中流转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让我疑惑不解。他虔诚地注视着我,温柔的笑容中隐藏着深深的期待,可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一个任务,他没有必要这样,除非——我不敢想象,也难以相信。思索着他的行为话语,心想:有疑惑的话,就自己去证实一下子好了,于是我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好。”
他清丽的绿眸染上一丝明媚的笑意,宛若三春的暖阳,化解了千万年的冰封,直震撼了我的心。
我一直心存疑惑,保持着一贯的警惕,尤其是当青淮一赌之后——绿瞳并未带着我继续南下,而是出乎我意料地往北走了。我知道。北渡云水后,就是燕国的国境。可是,他为什么要带着我往燕地而去呢?
夜晚,狂风大作,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三天后,就在我以为我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素昧平生是敌非友的人带至燕国时,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一天,三月初七,天空中是雨后初霁淡淡的清馨,灌入肺腑就像一泓没有丝毫杂质的清泉,沁人心脾。绿瞳抱着我,坐在渡船的船头小憩,而我乖巧地趴在他的怀里,独自看着被这场雨水加剧的春汛如同翻涌着躁动不安的浪涛一样的云水。我越来越迷惑了:这几天,绿瞳真的是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宠我疼我,无微不至——虽然并不适应,但是努力得让我觉得心疼。而且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会取下面具。
万里无云,天空蔚蓝如洗。波涛汹涌的云水在船下荡漾,是西方高原上一泻千里的冰释,是印着北雁身影的半混浊铜镜,是凶险异常的夏日梦魇。商船宁静,沉寂在荒芜的午后,带着睡意和慵懒,漂泊在宽阔的巨流河,更像是一叶遗世独立的扁舟,翩翩的秋叶。
绿瞳的身躯一震,略带惊讶的僵硬,带着我从躺椅上坐起。
我隐约感到午后的沉寂中有些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北岸百十米来处的荒原里腾腾地闪出一对人马,气势汹汹地朝河流的方向行来,带着一股汹涌的风,像是凛冽的刺骨的北风,氤氲着淡淡的杀气。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绿瞳,却看他凝重的绿眸中带着一丝戏谑的调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冲我眨眨眼:“看来燕国也按捺不住了啊!”
说着,他抱着我站起身,静静地望着河流岸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船行在水中央。
蹬蹬的马蹄声渐渐响起,似乎为了响应它的号召,一对普通服饰的中年夫妇从舱中走出,提着玄铁宝剑,散发出不符合他们装扮的浓重的杀气。那男子浓眉大眼,面色微黑,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脸厚重的气质,身形魁梧;那妇人不到四十,单脚云髻微耸,用一条赭红色头巾缠住,凤眼微挑,眸光凌厉。
“黑哥,看来江阳绿瞳也不怎样啊。”那妇人半倚着舱门慵懒地笑着嘲道。
“四娘,切不可轻敌。”低声对那妇人说后,被唤作黑哥的男子眉毛微微拧起,向绿瞳抱拳恭敬地说道:“公子切莫在意,在下白城黑哥,奉公子聆的命令前来迎接花家小姐。”
“哦?”绿瞳轻笑道:“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聆也觊觎花家的财富了吗?”
“呵呵……”四娘一阵尖刻的笑声响起,眉眼间杀机已现。
“我们并不想与杨遗为敌,只要公子交出孩子。”黑哥沉声道。
这时,岸上的几十骑人马已经行至岸边,呈一字型摆开。其中为首一人,虎背熊腰,鼻短眸狭,络腮胡子,执着一把大刀,坐在马上朝这边观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本来僵持着的局面因为南岸传来的一阵马蹄声,又凭增了许多焦躁和剑拔弩张。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循声望去,却于人群中看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是青夏和重离风晏他们来了。
两岸被围,独船位于中央。
这时,绿瞳靠近船边,顺势将我放到横栏上坐着,轻描淡写道:“不论这孩子以前是谁,现在她是我的女儿阿寻,所以——谁也没有资格将她带走。”说着,他已经从怀中掏出那支碧玉箫,放于嘴边。
缓缓的清越的声音从那里流出来,仿佛潺潺的流水。
流水是千年的冰山崩塌,化成幽寒与冷冽。
南边的行人有些痛苦地从马上摔下,北方的人马是我自岿然不动。我则是瞪着眼睛看着两岸不同的景象,不明白为什么箫声对某些人无效。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舱门处传来,只见四娘似笑非笑地叹道:“江阳绿瞳,箫声无双,果然很好听啊!只可惜还是比不上公子聆的琴音潇洒。”
绿瞳收起箫,冷冷地看着放肆不羁的四娘。
“公子一定很困惑,本来只对幼儿无效的靡靡之音,为什么却一再地失效呢?”四娘敛神道,“难道杨遗已经放弃你了?——还是说你自己背叛了他?”
哼,绿瞳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将我从横栏上抱起,表面温和地道:“离间吗?可惜不管用,无论是林觉若还是沈君聆,能奈我若何。”
“动手吧。”黑哥低声道,随即提剑向前走了几步,伴着四娘挽起的一个剑花,齐齐向绿瞳飞扑而去。
绿瞳只用一只手将我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一甩,长袖纷飞化作凌厉刀风剑气向齐来的双掌扫去,迅速震开那两人。于此同时,北岸的人接到讯息始下水朝这边游来,明明汹涌而急剧的昏暗云水,那些人影却动作极为娴熟,丝毫不收巨大冲力的影响……黑哥四娘被袖风震开,眼中露出一抹赞色仿佛刚才只是一个试探,但马上被杀气覆灭,举剑射来,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绿瞳趁着当儿,一个翻身向船顶跃去,瞬间俯瞰大地。
与之同时,黑哥四娘也轻松地跃了上来,并不停留而是执剑相向。双剑合璧,无缝可挡,眼见着那两柄剑已然近前,绿瞳向后一仰之间,脚尖点地,把持着身形如流星直向后移去,可那二人并未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全然不退。至边缘,无路可退,我只觉身体一轻,仿佛飞起来了一般——刹那间,绿瞳将我从手中抛出,而黑哥四娘见此皆是瞬间一惊,剑未及收便向空中跃起,心惊胆战地在做抛物线运动的我抢到怀里。我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在这么短暂的眨眼间发生的。只是听到四娘那尖刻的声音恨恨地斥了一句:“卑鄙!”又感觉身上一道重力,等我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双微波荡漾的绿眸。
他抱着我站在一边,而黑哥四娘站在另一边。
底下的船舱,陆续有人爬上。
013、沧海遗明珠
清溪潺湲,灵蛇绕磐石,逶迤下青山。有佳烟出岫,似岚霭泛涟漪;清影舞树,带山兽鸟鸣隐逸。有渔村埋坞,似天外隐人居;黄发垂髫,携鸡鸣狗吠升华。有儿女戏莲,似金童随玉女;乌角晏晏,衬青春年少如画。清溪澹澹,萍动水摇曳。桃园人家桃花坞,人面桃花载雪肤。静娴一出,梨涡浅胜碧水漪;英霞二出,浓眉拧出墨色波;狡黠三出,三窟云外有四出;四出半真五出假,出出戏外人如花。《云国?安忆传》
我原来叫花安城,是花重落和叶卿岚的掌上明珠。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曾经以为,来到这个世界,至少我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亲情,那将温暖我的一生。已经足够了!凭着我在现代的回忆,我敏锐地感受到了花家的政治危机,但我还是无力去阻止灾难的发生。三分幽云,七分天下,花家在一夜之间四分五裂。而我和我所有的亲人,也从此再没有见过面。
圣文帝淳熙三年。
燕国,晋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轻舟睡莲衣,我自飘荡。仰首是初夏洗蓝天,垂眸是燕溪盛澄水,覆漫江碧透。十年前的那一幕还依稀如昨,云水波涛卷汛冰,商船曳曳,霁晴湛蓝天。绿瞳墨兰袖,清风卷发,纯银面具肤如雪。他抱着我,倾城一笑,道:“告诉公子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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