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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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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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找个出口宣泄。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是。”

  万万没料到她会如此诚实坦白,倒教他一时愕然无言。

  “你和娘,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轻声开口,“我……害怕再失去你们。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这话让他心下微微震动,一言不发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常君哥哥,我想报答刘家对我的恩情,不管你和娘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刘惜秀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请──不要赶我走。”

  刘常君瞪着面前苍白瘦小得仿佛风吹就倒的她,久久。

  “随便你!”他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常君哥哥……”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将她独自扔在一地清冷中。

  眼睛阵阵刺痛,她却还是努力地把泪水压回眼眶里。

  没关系的,秀儿,没关系的。只要常君哥哥还没有开口赶你,你就还能继续留下来,哪怕只能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自古人在人情在,可人一走,茶就凉。

  府内一向以刘大人四品俸禄,及身为京官所能得的福利过日,多年来衣食无忧,甚至还多有盈余可接济百姓,可待他故世后,朝廷也停了佣仆、厨料、炭火钱等等补贴。

  眼下刘府无帐可进却支出如旧,尽管过后不得不陆陆续续遣散了许多仆人,仅留下奶娘服侍刘夫人,可这日子一长了,生计还是越发艰难。

  “这是这个月的账册,请娘过目。”刘惜秀恭敬地将列好的账册捧上前,给刘夫人查看。

  “你看着办吧。”刘夫人一手支着头,病容疲惫地挥了挥手,再无心力理会这些。“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是。”她将账册揣在怀里,就要退下。

  “常君呢?”

  “常君哥哥一早就出去了。”

  “他最近老是早出晚归的,你这做妹妹得多关心着他些才好。”刘夫人叹了口气,“照理说这都是娘的事,可为娘的是有心无力了,只盼你们都好好的过日子,唉……”

  “秀儿明白。娘尽管放心,有我照看着常君哥哥,不会有事的。”她连忙保证。

  “那就好,那就好……”刘夫人倦极地摆了摆手,“去吧。”

  刘惜秀离开刘夫人的寝房,抱着账册走了几步,被娘这么一提醒,突然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说得也是,最近老不见常君哥哥在书房里读书,莫不是心情不好,所以跑外头散心去了?

  “散散心是好的,可万一耽误了读书,那常君哥哥不就不能实现爹爹的心愿了吗?”她自言自语,心下越发不安。

  迎面而来的奶娘手里捧着一盅汤药,正要给刘夫人送去,见了刘惜秀,她忍不住唤道:“秀小姐,老奴正想着要找你哪。回春堂的刘大夫刚刚来了,此刻就在厅上。”

  “不是说银子月底就会给他送去吗?”她停住脚步,心下一惊。

  “刘大夫说,连同上上个月的药钱,实在不能不收了。”奶娘愁眉苦脸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她咬咬唇,强抑下心慌。“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刘惜秀转而到账房,掏出刘夫人交给她的铜钥匙,打开一只红木小匣子,可一拉开,里头仅剩不到二两银子。

  开支帐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光是赊欠回春堂的药钱加一加就得三两七钱银子,这怎么够呢?

  她苦恼地蹙起眉心,抬手拨开落到颊边的头发,指尖蓦然停顿在滑顺丰厚的黑发上。

  有了!

  第二章

  黄昏时分,刘常君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回家。

  他回到书轩,在屏风后将一身平凡布衣换下,这才打开随身的木盒,里头卷得仔细严实的是几幅他最引以为傲的字画,可在东大街市的角落摆摊一整天,就只卖出了一幅,还被杀价杀得七零八落。

  他俊秀英挺的脸庞上掩不住沮丧之色,喃喃道:“什么阿物儿,怎么都是一堆不识货的人。想当初有人向爹出高价想买我的字画,爹都还不卖呢,现在……没想到现在区区三两银子能买走我的骏马图。”

  是啊,这就是世道冷暖,现在的他不再是身份矜贵的刘家大公子,纵然他的字画再好,沦落在街市上也就只有任人挑三捡四的份。

  可就算是这样,他明天还是会继续去摆摊。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更是刘家唯一的依靠,怎么能日日只知死读书,不知民间疾苦的傻傻白吃白喝、胡混过日子?

  他心底不是不感伤悲愤的,可怀忧丧志又能济得了事吗?

  “罢了,别再想了,三两银子就三两银子……”他一咬牙,甩甩头道:“钱总还是钱,能供家用就好。”

  刘常君仔细在铜镜前整理妥当,确定全身上下依然是一派官家子弟的堂堂仪表气息,这才走出书轩往大厅方向走去。

  在经过花廊时,他和低着头疾走的刘惜秀面对面地撞个正着。

  “连路也不看,你赶着投胎去啊?”不知怎的,他一见她就来气。

  刘惜秀抬头见是他,惊喘了一口气,踉跄后退。“常、常君哥哥……”

  她见着鬼似的反应更加深了他的不悦。

  “怎么?我有那么吓人吗?”他脸色一沈,突然注意到她头上包着条丑陋的青色头巾,神情又异常畏缩,他立刻伸手一把拉掉了那碍眼的头巾。“包着这是什么鬼东西?你──”

  刘常君心下没来由地一抽,愕然地瞪着她勉强及肩的短发。

  刘惜秀慌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短短的头发,结结巴巴地道:“头、头巾还我。”

  他好半晌才自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人都长得那么丑了,还没头发,简直丢死人了!”

  她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掩不住伤心。

  “你到底是刘家的小姐,头发铰得乱七八糟的,传出去能听吗?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也不要丢光了我和我娘的脸!”他眼角微抽,愤然道。

  刘惜秀深吸口气,紧憋着泪意,不发一言,低头绕过他就走,连头巾也不要了。

  “你!”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竟敢连话也不回,连声解释也没有就走掉?可恶!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刘常君的存在?

  “好,走就走,谁希罕!”他憋了一整天的浊气再也忍不住爆发开来,破口骂道:“什么小乞丐,丑八怪──”

  “大少爷,您误会秀小姐了!”拎着待洗衣衫桶子的奶娘站在不远处,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误会她什么?”他气愤道:“难道我有说错吗?就是她,成天把自己搞得像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小姐是为了家计才铰掉头发的。”奶娘眼圈儿微红。

  “什么?”他所有烦燥的怒火刹那间恍若被当头冰水一浇,全熄了,“奶娘,您说什么?”

  “今儿晌午,回春堂的刘大夫来催收药钱,家里钱不够,秀小姐就铰掉了自己一头黑鸦鸦的青丝,拿去铺子卖了三两银子,这才有钱还人家的。”奶娘边说边拭泪,哽咽道:“大少爷,您想想,头发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可秀小姐为了夫人,想也不想就……”

  奶娘接下来说些什么刘常君不知道,他整个人僵立在当场,全然无法思考,眼前却无比清晰地浮现方才的那一幕──

  她苍白脸上的自卑与仓皇,短得凄清可怜的发在肩上轻晃着……

  他闭上双眼,心口像是有一角崩塌了。

  晚间,饭桌上。

  三个人对坐着,桌上有两盘炒青菜,一盘肉丝炒笋丝,还有一碗汤,就是他们的晚餐了。

  自丰衣足食到缩衣节食,这世道人生好似同刘家开了一个大玩笑。

  桌上没人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饭,刘夫人病痛缠身,本就没精神,刘惜秀则是从头至尾都很沉默,低着头,只扒着碗里的米饭。

  刘常君胸口一直堵塞着,纠闷着,他偷偷觑着她的一举一动,悬着一颗心。

  她还在生气吗?

  终于,漫长得像是坐苦牢的晚饭终了,刘惜秀站起来,利落地收拾起碗筷盘碟。

  “娘,秀儿先把碗筷收到灶下,待会儿泡杯茶让您暖暖胃。”

  “嗯。”刘夫人在奶娘的搀扶下,慢慢走回房。

  刘惜秀捧起略显沉重的托盘,转身往外走去。

  夜里黑,可为了省灯油蜡烛钱,所以屋外花廊都不再悬挂灯笼了,她却早已习惯了就着月色,一步一步地往灶房方向走。

  可今晚,他为什么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背后?

  她可以感受到身后他那锐利的目光,就这么直盯盯地跟着她,让她颈子后头阵阵刺痒。

  他是在看她的短发吗?

  刘惜秀心一紧,一股酸涩泛了开来。

  没错,他一定是想更仔细看清楚,她到底有多丑、多难看。

  可她不想自己在他心底是这样的。

  刘惜秀加快了脚步,试图甩脱开他。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逃以一个见不着人的角落,躲到地老天荒……至少也得等她头发再度留长了为止。

  常君哥哥,我真的不想你见到我这么丑、这么丑……

  好不容易奔到灶下,她颤抖地将托盘往桌上一放,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刘惜秀一惊,来不及隐藏的泪光在睫间闪闪,惊悸地望着他。

  “我有话要对你说。”刘常君浓眉蹙得紧紧的。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防备地小声问:“你、你还想说我什么?”

  他眼神里掠过一抹困扰,伫立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突然别扭地摸摸她的头。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剪了。”

  刘惜秀浑身僵住了,圆圆的大眼睛傻傻地望着他,心跳先是一停,随即卜通卜通疯狂跳动起来。

  他、他摸了她的头,还对她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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