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朕去看看。”皇子皇孙打架，也只有他能管了。
先去的地方是上书房，几个打架的孩子已经被拉开了。皇帝看着一溜衣冠不整的皇子皇孙们，怒道：“圣贤书都白读了！给朕跪在这里反省！”
下面去的就是毓庆宫了，这还是皇帝自打那次事件一来第一次来毓庆宫，甚至他去毓庆宫隔壁的奉先殿祭祀的时候，绕的都是远路。
在毓庆宫门口拍门的康阳声音已经低了下去，拍门的声音也没那么大了。“父亲，他们都欺负我们。上次把我们的书撕了，太傅不信，拿戒尺打我们的手心。”康阳停下啜泣两声，用已经半湿的袖子去抹了抹已经肿成核桃的眼眶。“后来手肿了，不能写字，太傅又说我们不刻苦读书，罚我们抄书。”
“他们还把书扔在地上让我们去捡，要不是哥哥护着我……我早就，早就……”康阳放声大哭，“父亲，我不要念书了，父亲，我进去陪你好不好！”
先不说康阳身后的皇帝有多么的震惊了，他胸口升腾起的怒气都快把自己烧成灰了。就说门内的废太子，也是震惊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要说他这两个庶子，他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除了平日里请安也没什么接触了，现在怎么竟然有了这么深厚的感情，废太子不由得也抹了抹眼泪。
废太子一共六个儿子，除了嫡子康和，他还真没在别的孩子身上费过心，他也没那个时间费心，太子自己也要读书，这样才能在每次经筵拔得头筹，还要处理政务，皇帝有点什么事儿就是他监国，接下来还要应付一干不怀好意的弟弟，他院子里还有一堆娇艳欲滴的侍妾。就算康阳是他宠爱的侧妃所生的一样，基本都是丢给太子妃，六岁前是嬷嬷太监宫女照顾，六岁后太监的比例上升，丢到上书房读书去。皇家的孩子们走的都是这样一套流程。
因此听了康阳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废太子愣住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不过幸亏他没回答，因为门外头响了起了他父皇的声音，跟废太子在一起时间最多的就是皇帝了，被废太子研究的最透彻的也是皇帝，因此废太子明明白白听出了他父皇声音里压抑住的愤怒。
“谁欺负你们了？”皇帝慢慢走进毓庆宫宫门，声音也越发的近了，“太傅？瑞乐？还有谁？”
皇帝早年也是上书房读书的，对于上书房那点小把戏是清楚明白，站队，几大势力，这么些年一点都没变过。
而且对于康德和康阳在上书房里受气这件事，当初回话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帝心里用了受气二字，已经是下意识站在他大皇子这一边了。
当初回话的太监说康德康阳两个扰乱课堂秩序，还牵着皇帝往这两个人被废太子惯坏了的路上引，皇帝当时正因为废太子心烦气躁，只说了一句让太傅好好管教他们就算完事了，现在看来，太子的儿子受委屈他也有一份。
皇帝往前走了走，康阳看到他，眼神闪烁，小声叫了一声皇祖父就把头又偏过去了。他拍门的手已经红肿不堪，力道也小了许多，说话似乎也有气无力起来，只在啜泣的间歇喊两句“父亲”。
皇帝叹了口气，不知怎么想起“儿女都是债”这句话，道：“去把他抱下来，宣太医来上书房，跟他俩都看看。”
谁知这句话让已经力气用了大半的康阳又有了新的动力，他双手紧紧扒着毓庆宫的门环，死活都不松手，“我回去迟早有一天被他们打死！父亲，你救救儿子！”康阳开始大嚎起来，“我要见父亲，我要见父亲。”
在上书房那场混战本来就已经让康阳的外表很是狼狈了，他一路跑来又将自己的衣服扯坏不少，双手一顿猛拍红肿不堪，指头缝里似乎还有血迹渗出。
得了皇帝号令的侍卫也不敢用劲，场面僵持下来，几个侍卫抱着康阳的腰腿，康阳的双手还是扒着门环，死都不放手。
皇帝长叹，道：“一炷香的功夫，把门打开！”说完，他转身去了上书房。
皇帝没做好见废太子的准备，或者说没做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见废太子的准备，因此他转身去了上书房，把时间留给了另外一对父子。
从毓庆宫门口回到上书房，皇帝走的有点慢，想的也比较多。
他的大儿子是个有点霸道的人，前面几十年都是他欺负弟弟，欺负臣子，欺负侄子。
二皇子被他抽过鞭子，三皇子被拿杯子砸过脑门，四皇子、五皇子的待遇也差不太多，六皇子因为体弱多病，被欺负的少些，七皇子八皇子两个，虽然不在一起读书，但是也没好到哪儿去，七皇子被关过小黑屋，八皇子被罚跪过。
那个时候，皇帝都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面子上帮着太子圆过去了，背地里半真半假的将人训斥一通。
说到底，太子是最最让他喜欢的嫡子，唯一的嫡子。
可是现在……
皇帝坐在上书房里，看着面前跪着的一派孩子，能明显看出来康德被孤立了，而八皇子瑞乐见到他，脸上一喜，双眼亮晶晶的都是期待。
“你们就是这样读书的！”皇帝怒道。
扑通一声，闻讯赶来的太傅跪在了地上，皇帝看见他更加生气了，“革职！重打四十大板，给朕扔出宫去！”
处理完了太傅，皇帝又扫了一遍跪在他面前的孩子们。康德的伤是最重的，脸上被挠破了，嘴角肿起来了。而瑞乐，也就是头发披散，衣服被扯了而已。
“你们就能下这么重的手！这是你侄子！”皇帝怒吼道。
听了他这话，康德突然摇了一摇，张嘴吐出口血来，里面还有颗牙。
皇帝顿时觉得不好了，“太医！太医死到哪儿去了！”
视线回到毓庆宫，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大门又被关上了，废太子紧紧握着方才康阳塞在他手里的一个小瓶子，脑海里浮现的是康阳在他耳边的低语，“过两天皇祖母来说。”
废太子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就跟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太医院在宫里也是有轮值的班房的，不过片刻，两个太医就到了上书房，依着皇帝的指示先给康德，还有从毓庆宫被抱回来的康阳看了。
“回陛下，皇孙无碍。他本就在换牙期，这一颗还是乳牙。身上倒是有几处青肿，待臣开两个活血化瘀的方子服下，修养几天变好。”
乳牙？皇帝担心稍减，不过……能把牙打下来，也用了不小的力度。皇帝冷冷扫了一眼，道：“将康德和康阳两个送到皇后宫里修养。至于你们几个……”皇帝顿了一顿，“罚俸，禁足三月。瑞乐再加一顿板子！”
皇帝拂袖，转身回去养心殿了。
不过气还没顺下来，就听见小太监回报，“皇后娘娘求见。”
她来干什么？
第051章
皇帝和皇后两个，做夫妻已经做了四十多年了，虽然皇帝因为废太子的事情有点迁怒皇后，不过……
人常说少来夫妻老来伴，皇后是唯一能陪着皇帝进皇陵的人，跟一个身为皇帝的男人说爱情有点可笑，不过亲情这么些年他跟皇后累积下不少。
但是皇帝现在有点不太想见皇后，毕竟才将两个皇孙送到她宫里休养，那两个孩子伤得那么凄惨，想也知道皇后要说什么。瑞乐已经惩罚过了，还有个虞嫔，皇帝还没想好怎么处罚她，不过皇后毕竟很久没出过坤宁宫了，皇帝叹了口气，还是将人宣进来了。
皇后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了，呜呜的哭，十分凄惨，一声接着一声，说不了一两个字就被啜泣声打断了。
皇帝看着她这个样子是又心烦又心疼，还有点尴尬，伸手想拉皇后起来又怕她借此提出什么不合理要求，但是不拉她的话，皇帝心里也挺难过的。
好容易皇后的哭声减小，她道：“陛下，臣妾想见一见瑞永。”
“不行！”皇帝下意识就拒绝了，“朕亲自下令将他囚禁，你……”
皇后的哭声又大了起来，“陛下，臣妾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死的早，就剩下瑞永这一个了。”皇后伏地痛哭，“您不知道臣妾今天看见那两个孩子……臣妾心痛，臣妾放心不下瑞永。”
“陛下，臣妾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前去，可以换了宫女的衣服，只求陛下让臣妾见瑞永一面。”皇后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啜泣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皇帝顿时就心软了。
“唉……你等朕的安排。”
皇后跪谢皇帝，低着头转身离开养心殿了。
亥时刚过，皇后换了一身嬷嬷的服侍，悄无声息去了已经被封锁半年有余的毓庆宫。
皇帝则坐在养心殿里，听下人一条条回报。
皇后娘娘哭了，大皇子哭了，大皇子妃哭了。
娘娘拉着大皇子的手不放，大皇子妃去沏茶了。
娘娘跟大皇子抱头痛哭。
……
小半个时辰过去，皇后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离开了。
皇帝半响没做声，天知道他方才听见母子两个抱头痛哭的时候，多么想冲进去一起，一个是他自垂髻之年便娶进门的皇后，一个是他养育多年的太子，宫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毓庆宫里那两个正在痛哭的。
皇帝原本就想将废太子放出来的心，越发的坚定了。
一夜过去，皇帝刚刚起身，便听见坤宁宫的太监来报，说是皇后昨夜回去就晕了，今早更是头重脚轻卧床不起，已经请了太医诊治，请陛下勿念。
皇帝又是一顿着急，亲自去看了坤宁宫里看了皇后，得知太医说不打紧，听见翠竹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皇后娘娘喝了药睡了，稍微放心，回去养心殿琢磨怎么把儿子放出来了。
已经关了半年多了，想必他教训也吃够了。皇帝叹了口气，他承认他心软了，特别是那两个孩子，康阳在毓庆宫门口的痛哭流涕，康德在上书房连牙都被打了下来……这次放出来就让瑞永出宫，至于将来的太子之位，皇帝想了想，也只有老五和老七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