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骄傲的应宸泽,何时这样丧气过?
寒凉的风从窗户里大灌而入,刮在倾城纯净的小脸上,她利索地关上窗,慢悠悠地爬上床。这样深邃夜晚,入眠已是一件很难的事。
第二天一早,郝倾城背着来时的双肩包,心焦地吃完了母亲做好的早餐。
“不是说再住一天的吗?这么急着走,是公司有急事?”阮茵看着她心急的表情,一边往她包里塞了点车上吃的小点心,一边叮嘱,“路上饿了吃点。”
倾城嗯了两句,又凌乱地叮嘱了母亲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很快就冲出了院子,跑去赶最早的一班大巴。
奔跑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陪在他身边。
汽车客运站里家并不远,平常步行只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在她觉得这一路格外漫长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周边停了下来,来人从车内探出一个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并叫了一句:“郝小姐?”
倾城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平稳呼吸:“你是?”
那名男子笑了笑:“是应总派我来的,他料到你今天会迫不及待赶回梧城,所以特意安排我来接你。”
倾城看着他疑惑了一会,那名男子又说了句:“你不是着急吗,先上车再给他打个电话也不迟。”说着他敞开了车门。
倾城没有再犹豫,她确实也想快点感到他身边,上车刚坐下,车子已经如箭一样向前驶去。准备掏手机给应宸泽打电话,就看见前方的男子也拿出了手机,电话那头似乎就是应宸泽,男子说:“是,应总……她已经上车了……我会安全把她送到您身边的……您放心放心。”说完挂了电话,通过后视镜看着郝倾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举着手机朝她扬了扬,笑着说,“信了吧?”
倾城点了点头,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终是没拨这通电话。
宣县到梧城有一段偏险的公路,是所有过往大巴轿车货车的必经之路。公路的一侧是陡坡峭壁,上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丛堆,层层叠叠的古怪乱石。另一侧几乎是呈九十度垂直的山崖,周围不见栅栏。若是碰上大雨天气,滑坡泥石流已是见怪不怪。
好在天气不坏,这初晨的时光,云层深处还有稀薄的阳光穿透而下,洒在峭壁上苍翠的大树上,依稀可见清凉的树叶泛着柔软的光泽。
倾城一路侧头看向窗外,初冬时节,绿色已不见多少。而这一路上见过的大树,仍彰显着南方常绿阔叶林特有的独特景观,这令她的心情放松不少。
车子在前方拐角后,将进入一条下坡路。这条下坡路结束后,公路则驶上平缓的公路,沿着这条路再开十五分钟,车子则进入梧城的市区。
然而这时,车子一个骤然的急转弯,拐向下坡路,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她的身体像脱了缰一样,直直往前方倒去,倾城一慌,大声喝道:“这是下坡路,你在干什么,赶紧踩刹车,刹车啊!”
这名男子充耳不闻,甚至还加大了码速,脸上流着大汗,显然也有几分害怕,但仍然强装淡定地说:“他们是要让你死,所以我不会有事的,赌赢了这一场,一百万就到手了。”
此刻的车速极快,如同失重坠落的物体,找不到任何可靠的支点。车窗开着小小的一角,车外的风呼呼地往里灌,猛打着倾城的脸。
倾城心惊至极,冒了一头的汗,声音都在颤抖:“你疯了,你这是拿命在赌,我们都会死的!你快停下,快停下!”
男子看着前方,青筋展露,紧绷在额头,有一滴汗滑了下来:“你懂什么,我的女儿还在医院等着钱去救命。”
“只要你现在停下,那一百万我给你,你快停下!”
“你说真的?”
“真的!”倾城几乎是大喊。
男子急忙去踩刹车,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车子已不受控制,猛打了个弯,撞上了路边一棵矮脖子树。
轰——
一声巨响,在缓坡与平路衔接之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猛地轧过一棵树,然后整个车身都向前翻了过去,车子顿时碎去一半,有青色的浓烟慢慢汩涌而出。耳边一阵巨大的骤响后,郝倾城闭上眼,世界的喧嚣戛然而止。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里,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看着浓烟滚滚的车身,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笑意。过了十秒钟,这辆车朝着事故地点开了过去。
正午十二点,梧城众多频道,均在报道一则午间新闻,主播人员的声音严肃而哀悼:
“今天早上九点四十三分,在宣县至梧城的高速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该车祸造成一名男子当场死亡。据警方人员透露,现场还有一名女子的血迹,该名女子现已失踪,依现场情形估计,该名女子存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应宸泽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拿起遥控器轻轻一摁,偌大的电视屏幕顿时黑了下去。
他有看午间新闻的习惯,不过这样的车祸事故,每天都在上演,除了唏嘘一把,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致。
过一会还要再去一趟失足死亡的员工家里,头疼得厉害,眉眼间的倦意又加重了几分。他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仰靠在沙发上,然后深呼出一口气。
余光瞥到一旁的手机,倦意的眉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翻到倾城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ut of service ; please redial later 。”
重逢后,第一次在她的手机里听到这样的声音。联想到方才新闻里播报的一则交通事故,整个人像被漫天而降的冷水浇了一遭,冷彻入骨。
他重拾起遥控器,按下重播键。
车祸现场的特写出现在镜头里,几个警察在现场取证,其中一名警察从黑乎乎的车里翻出一只破损污黑的白色手机,慢慢地装进透明袋子里。
摁下暂停键,画面被他定格。
挂在手机上模糊的吊坠黑漆漆的,依稀可辩是一个形似小梳子的样式。
脑袋“轰隆”一声巨响,他低头端起咖啡往喉咙里灌,未加糖的咖啡苦涩至极,他眉头皱得极紧,额头上青筋绽露,太阳穴也突突地跳了两下。
“哐嘡”一声,咖啡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刺耳,剩下的咖啡溅在精致的茶几上,一片浑浊灰色,狼藉不堪。
窗外早已变天,日光模糊,乌云乍现。有细小的雨珠从天空落下,落下一地疼痛。抬头望天,那不是天,低头看地,那不是地。
只有雨水伴着泥土,融成一抹稀疏的烂泥,溅在他整洁的裤脚,无奈却溅不出涟漪。
应宸泽走出公寓,脚步停滞缓慢,就那么一直向前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 《倾城》就要与大家告别了,评论收藏走起来,新文约起来,爱你们~
☆、【大结局】
三年后。
这是位于南太平洋上的一座小岛,原名叫马萨蒂埃拉岛,后来以世界著名小说《鲁滨逊漂流记》中主人公鲁滨逊的名字重新命名,改为鲁滨逊漂流岛。
它位于东经78°52′00″,南纬33°37′60″的南半球上。
天空正蓝,阳光灿烂。
海水泛着阳光,朝着岸边不知疲惫地拍打着,洗去一层沙,又涌出一层沙。孤寥而立的礁石向着大海,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女子,忍受着浪花无尽的拍打,一动不动。
微咸的海风带着幽凉的气息,拂过年轻女人干净的面庞。
“阿妈,这儿这儿……”年轻女人蹲在沙滩上,光裸着脚踩在柔软的细沙上,朝着远处拿着箩筐的老婆婆扬了扬手,脸上挂着纯澈明媚的笑意。
“倾城哟,快中午了,阿妈来喊你回家吃饭咯,快点背好箩筐,走去咯!”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快步走到了倾城跟前,慈祥的笑容堆砌出一脸的纹路。
倾城站起来,拍了拍长裙上的沙子,搀扶住老人,慢慢远离沙滩:“阿妈,这块沙滩可是个宝地,贝壳又亮又大,形状又多又漂亮。”说着还反手敲了敲背上的箩筐,轻轻一摇,贝壳碰撞漾出清脆错落的声音,宛如天籁般的音乐,“阿妈你听,声音也很美妙。”
“好倾城哟,阿妈真是捡了个福星嘞!”老人回挽住倾城的手,笑容可掬。
“阿妈才是倾城的福星,没有阿妈,倾城早就被这海浪冲走,溺死在海里了。”
“阿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汤汁味道好得哩!”
倾城笑着在老人沧桑的脸上亲了一口,海天相接的沙滩边上,一老一少的背影,相携着渐渐走远。
小岛上一条热闹的街区上,一家名叫“城饰”的精品小屋,客流不断。
小屋的入口上方,挂着一个由贝壳串成的风铃。贝壳颜色斑斓,形状琳琅,长长的一串,曼妙地向下垂着。清风微微一拂,动听的音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来往的客人,总爱停下脚步,迎着清风,抬手拨一拨风铃。
然后用蹩脚的中文,笑呵地唤一声:“有客人来咯!”
——
同一时间,梧城一家咖啡馆里。
“刚回来又要走?”秦漠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放下后,看着对面的男人问。
应宸泽目光极淡的看着窗外,嗓音更是寡淡,如同幽静的湖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咖啡馆外是一潭碧绿的湖,湖面飘着几片零星的树叶,树叶上泛着几颗晶莹透亮的水珠,随着清风轻轻地摇曳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坚持不住,滑溺至湖中。
秦漠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宛如这落叶上浮动的水珠,不知道哪一秒就会坠落沉溺。
“三年了,你几乎走遍了整个北半球,歇一歇吧。”秦漠看着这个结识了三年的好友,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忘不了当时的这个男人,站在一片灰色的车祸现场,靠着一棵枯藤的老树,微低着头,静默而立。没有眼泪,没有说话,就那样安静地站着。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