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天气不好,守备松懈,特意出了一趟门,拜托曾提拔过的一名太子党人,让他在复朝以后,为舅舅加封之事上书建言。
我焦急等待,此言一出,朝中果然舆论纷纷。均道威武侯不会坐以待毙,若二哥推波助澜,京城定将风云再起。
可奇怪的是,二哥不支持也不反对,作壁上观,任由舅舅反对声频频。
如是者几天,议论仿佛慢慢沉寂下来,我都以为这事又要被糊弄过去,却有了意外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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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在午睡,抱香毫无预警地推门而入,雪霰子飘到我的脸上,将我冷醒了。抹了抹脸,转身又要睡去,却被抱香的话吓得坐了起来: “宫中传来消息,说威武侯被二王子保荐,要回南边剿匪去了。”
“剿匪?无端端的剿什么匪?”
抱香也知之不详,也就听了个大概的样子:“说是南边有什么山匪作乱,称威武侯不在南地,霸占了几个山头镇子,烧杀抢掠。”
“混帐!小小山匪,也要劳他威武侯亲征?说不定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好戏。”我一手拍到梨花木床板上,微弱的声音在室内回荡许久。
相形之下,才突然觉得四周是久违的安静。往日密密麻麻的巡逻声,通传声,怎的突然都烟消云散了?
我转动着脑袋,仔细留意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呢?”
越想越奇怪,没等抱香回答,连忙翻下床,草草披了外衣,半趿了鞋子就冲出去看。
外头一夜之间,变得空落落的,哪里还有守卫的踪影?
进退有度,毫无声息,看来他计划得有些日子了。只怕回去后,马上就要来个大反击。
我当机立断:“咱们马上入宫,定要叫父皇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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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皇宫的路上,我心里还在挣扎,见到父皇,我要说些什么?难道要把舅舅的狼子野心都揭露出来?可牵扯了岁千红,他身份曝光,便只有死路一条。
车轭上的铃铛叮叮作响,活像我的心情,紊乱不安。我微微挑开帘子,借沿途的景色,算计着还有多久才能到,又无时无刻地想把车子唤停。
还没等我开口,马嘶凄厉,车子突发一个倾侧,我几乎要咬到了舌头。
扶着车厢的边沿,烦躁地喝问发生何事,却没听到答话。
我心中发毛,抱香起身,“我去看看,怕是车轮陷阱了雪坑里了。”
一掀帘,却几乎让利剑削去了耳朵。她尖叫着往后倒,车帘被整幅扯下,露出车外持剑而立的黑衣人。
那人身后是一地的尸体,被七八个同党灭了口,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
带头杀手见一击不中,纵身跳上了车厢,挥剑还要再来。
车厢中,剑光一闪,将我晃花了眼。
一瞬间,往事历历在目。
生日宴上,岁千红将我打横抱起:“你说,你是我的人。”
从西南回来,他抱我坐他腿上:“昭儿,从来都只有你。”
我拒绝二哥的邀请,一心退出朝政。他拉着我的手:“真想以后每一天,咱们都能踩着夕阳的余晖,像这样慢慢步行回家。”。
重阳节,咱们喝酒赏菊,他对我坦白过去:“这么多的磨难,我恨过!可如果这一切的苦厄,都是为了今天,昭儿,我都认了!
我哭着求他和我离开京城,他却不肯放弃谋反:“我答应你,只要事情一完,咱们就双宿双栖,再也没人能将咱们分开。”。
还有菜市口上,我以为是岁千红的,那溅上白幡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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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最终,我和岁千红还是个阴阳相隔的结局。
电光火石之间,我仿佛看见他就在眼前。既是不舍,又是哀伤,我慢慢闭上双目:“岁千红,我先走一步,在奈何桥上等你。”
“胡说什么呢?”
我愣了愣,他怎么会说这个话呢?睁眼一看,他皱起眉头,像看疯子般看我:“还不赶紧起来?”说话就来拽我。
仔细去摸他的手,宽大地,温软的,手心一层细密的汗。竟不是我的幻像:“你是真的?”
他哭笑不得,拽我起来:“难不成是吓傻了?再不走,咱俩真要到地府里做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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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下车子,那些杀手便陡然聚集了过来。数剑齐发,岁千红将我拦在身后,单手挽了个剑花,将攻击都挡了开去。他把剑横在身前,沉声喊道:“要杀她,先杀我!”
“公子,别为难我们。这是威武侯下的死令!”带头人不退反进,挥刀就砍。
“那你们也别怪我了!”岁千红手腕一扭,割了那人的手筋。那人失了手劲,利剑飞脱,愤愤地被逼退到一边。
其他人对视一眼,合力攻了上来,霎时,刀光剑影,如一个风火轮盘。
不知岁千红使了什么招式,每次眼看刀剑要伤到我,都被及时地挑开。
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百招之后,岁千红的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那些人看出他的弱点,攻击专朝我发来,打算以车轮战的方式拖垮我们。
我见他辛苦,一咬牙,也捡了地上的剑去挡,可哪里是黑衣人的对手,没挥几下,臂上就被划了一刀。“哎呀”一声出口,岁千红转头来看,被刺客趁机捅了一刀,衣服马上见了红。
我慌忙抱住他:“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他手捂伤处,气喘吁吁,额头抵着我的,呼吸沉重。
我看他不说话,更是紧张,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你说啊,到底伤哪了?”
再睁开眼,他神情沉重:“别慌!”继而又对我命令道:“你闭上眼睛。”
我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他伸手将我眼睛盖住,又一字一句地在我耳边重复:“你别看,很快就好!”
眼前黑漆漆一片,我看不见,可惨叫声不绝于耳,一阵腥臭蔓延而来,四周都是血肉分离的气息。我又急又怕,等了有一刻钟,才听到岁千红让我睁眼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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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席天幕地的白,顿时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我还没震惊完,他已经将尸体踢到一边,自己坐在了车把式的位置上,用破破烂烂地马车将我拉离了现场。
路上,我三番四次地问及他的伤势,他都一言不发。
鞭子越甩越急,马嘶叫着飞奔起来。雪粒夹在风中,穿过破碎的车幔,狂猛地灌进车厢。
我拉紧衣领,不住让他慢些。
他手上不停,开口便骂:“你说!怎么惹舅舅了?让他临走,还不忘先灭了你的口!”
我被他没头没脑的怒气振住了,愣过神来,才低声冷笑:“这该问始作俑者吧,怎能倒过来质问我?”
他半扭过头,对我不假辞色:“先是设计闯宫,在皇上面前顶撞于他;再是收买昆仑奴,给外人传信;完了还嫌不够,支使朝臣上本,阻他回去。明明吩咐你不要轻举妄动的,你偏要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要没了这条小命,你才知道厉害?”
我想反驳,可看他为了救我,弄得满身狼狈,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只委委屈屈地缩在车厢的一角,低声说道:“只要你们一天不放弃,我就一天斗下去!”
他瞪我一眼,我有恃无恐地回望。
他没办法,气都出在了马上,手上的鞭子挥得更凶,一下错击在马脊上。马受惊,胡乱挣脱着。
车子颠簸起来,我重心不稳,身子一轻,被整个人抛向前方,撞在他了的背上。
幸而他眼尖,一把拽住我的手,一边将马安抚住。
我要挣开,他死死拉住,声音低低地,间或夹着咳嗽:“你怎么就学不乖?!若是我来迟一步。。。。。。你还不够怕的吗?”
我突然心酸。
顺势挨在了他的背上,我听着他的心跳,神思飘远:“我怕!可我更怕,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失去你了!”
话匣子打开,便再也关不住了:“那日离京,我在南门外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谁知却等来了有人行刺失败、失手被擒的消息。”
我双手弄成了一个圈,慢慢收紧,仿佛要将他锁在里面: “我以为那是你!心中又惊又怕,哭着赶回来,到了法场,才知道是摆了乌龙。可我是真怕啊,还以为你又没了。”
“我那时就对自己发誓,我要用自己的方法,阻止你们。哪怕你因此会记恨我,也绝对不会罢手。即使到了今天,我也没后悔过。”
嘴里说着不悔,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了。我浑身颤抖,这时才感觉到后怕。
他长长叹了口气,缓缓地,有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
十指交握,四目相触,风雪仿佛都停了下来。
50、驿马
远处朦胧一阵鸡鸣,我张开眼睛。
舅舅回南边数月,借着剿匪的名义,调兵遣将,动作频频。满以为将他送回南边,他就不会插足京城的事务,不想却是适得其反。二哥终于晓得了厉害,频频找我去商量。
五更既近,为赴二哥之约,今日又得早早出门。
尽量不弄出什么动静,岁千红还是醒了,支起身子来看我:“这么早就出门了?”
我拿过外衣给他披上,不想一封信件从上面掉了下来。捡起的时候,隐隐瞥见“驿马山”几个字。
未作多想,我微笑着还他:“恩,外头有点事情,得早些出去。时辰还早,你昨夜这么晚才回来,还是多休息一会。”
他一边系着腰带,眼色温柔:“我还是起来吧。回来的时候,给你捎带了一品居的糕点,去替你热了带着路上吃。”
我看着他眼下的阴影,心中不舍:“别忙活了,我不饿。”
他却不理,趿拉了鞋子要起来:“你胃不好,早上不吃点东西,仔细伤了胃。”被我连忙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