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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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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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舜华却突然话锋一转道:“翠墨和你是同岁吧?”
  子矜一愣:“是啊,她比我小两个月。”
  白舜华沉默了一下,抬眼却见子矜略略不安地盯着他瞧,忍不住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子矜面上几不可见的一红,轻声嘟哝了一句:“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收了笑容,缓声道:“我知道你与她素来亲厚,她和你处久了,心气也必是极高的。周家几次来提亲,我都婉言谢绝了,今次他家公子又亲自前来,我瞧着他确有诚意,人品也端方。——又是正室,所以才同你来说。”
  子矜回过神来:“你是说前年丧偶的周大公子?”想着多半是翠墨去周家的那次撞见的。
  “就是他。你且问问她的意思再说。”
  过了一会儿翠墨又来房里,子矜就一五一十同她说了,末了又道:“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不碍事的。不过周公子人还不错,是个老实人,年轻又有才干,你不妨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翠墨虽然脸上飞红,却是很坚定地摇摇头。
  子矜见她回绝得这样快,不由得狐疑道:“翠墨,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见翠墨低着头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她心中喜忧半掺,因循循善诱道:“是哪家的少爷?必是常来我们家的吧?还是外头偶尔遇上的?”
  翠墨摇摇头,只攥着手里的绢子不说话。
  “难道——是府里的?”
  她还是不说话,这次却没有摇头。
  子矜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了上来:“难道是大少爷?”
  翠墨愕然抬头,见子矜一脸紧张,嘟着嘴道:“怎么可能?他睫毛比我还长,眼睛比我还大,连头发都比我柔亮……再者依着大少爷这股子‘百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性情,我吃饱了撑的,这不是自寻烦恼么?”
  子矜闻言不禁噗哧一笑,不知道大少爷听到这番精彩的言论,会是什么表情……却突然想到:若不是大少爷,那便是……她惊愕的看向翠墨——心中的不安丝毫未减,反倒更浓了。
  翠墨垂下眼睑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突然轻声道:“这香太浓了。”说着起身走到窗边的小几旁,打开紫金香炉鼎的的双耳小盖,拿起旁边的簪条,拨弄了两下,复又盖上。
  她迟迟没有转过身来,侧目看去,她线条优美的肩膀微微抖动,竟是仿佛在啜泣的样子。
  子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饶是她心思再机敏,于此事上却是纷乱如麻,了无头绪。犹豫片刻,终是默默的起身走到她身后,翠墨转过身来,脸上犹有泪痕,说不出楚楚动人。子矜掏出绢帕替她拭泪,柔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若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你就终生不嫁了么?”
  她点点头,莹润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种美丽的光华来,亮晶晶的眼中闪耀着坚强和执着的碎芒,灿烂非常。子矜在心底黯然太息了一声,良久方道:“你去歇着吧,别想太多了。以后若有什么事,千万别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
  翠墨有些怔怔的,一抹愧怼浮现在她脸上:“对不起。”
  “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错。”子矜爱怜地替她抿上鬓角的一缕碎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这叫什么事儿——这府里一个两个,都是死心眼的。”
  转眼冬去春来。
  冰雪消融,湖畔溪侧,杨柳折枝,第一抹鹅黄的嫩绿探出枝头。地气渐次回暖,金陵春,竹外夭桃艳梨,竞相缤纷。
  白府。
  庭子里的梨树花开,团团锦簇,素白似雪,粉灿如玉,如同凝了漫天的霞光碧影。
  忽而一阵春风,花朵纷纷飘落,漱漱如雨。
  有一片花瓣像鹅毛一样随风徐徐飘起,荡悠悠的,飘进了敞开的窗子里,轻柔,落在一只同花瓣一样洁雅无暇的手上。
  一样娇嫩的花瓣,不一样的容颜,就如这等待季节里的寂寞梨花开落。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果母亲还活着,今天就是她的第四十二个生辰。因为知道父亲会在今天去拜祭母亲,所以昨日她陪着白舜华去了母亲的坟上,两个人静静的坐了很久,回去的路上他才问起她小时候的事,她一时怔忡,竟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印象中母亲并不爱说话,偶尔兴致来了,就会教她念诗词,那时候她还小,总是背了就忘,只是有一阙,因着母亲当时脸上的怅惘之色,她一直记得。人生若只如初见。只若初见,淡淡四字,就道尽了一生的苍凉。
  然而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有时候不经意间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断,仿佛也已经很茫然了。那些遥迢的梦和芳香,在风中凋零,坠落成雾一样湿凉的气息。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在街角看见了他们,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然而那样和煦的容色,想来日子应该过得平静吧。夕阳下,一切都娟美如画,几乎完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她轻轻的把白色花瓣捻起,打开梳妆台前一只暗红色压金线缎面锦盒,放进去,复又合上。
  我们都曾经年少,都曾经头角峥嵘,笑容如桃李春光般明媚鲜妍。都曾经固执的以为,总会有那样一个人,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方,等你。是的,总会有那样一个人,让你可以在他面前卸下伪装的坚强,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落下泪来——不管梦想有多远,生活有多难熬,心中揣着这样小小的企盼,总会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然而时光的线条梳过,多少次绿肥红瘦、直到春光渐老,才明白爱和失落只在一线之间。渐渐学会泰然处之,被侮辱被损害被辜负被背叛、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渐渐的,挫折再多、痛苦再深,也不再愆尤他人。无论雾雨雷电,还是霓彩流霞,皆可坦然迎对,心意自平。生命太短,世界太大,唯有体验才是使生命完整的惟一方法。
  这日子矜清早起来便觉得有些不适,歇了午觉之后更是觉得胸口烦闷,浑身无力,到了晚膳的时候,一口鱼汤下肚,几欲作呕,忙拿了帕子捂住,身后的丫鬟赶紧递上水和茶盂给她漱口,待平复下来,早已没了胃口,一旁白舜华关切道:“可是不舒服了?去歇着吧,回头我请大夫来瞧瞧。”她点点头,正要离席,却发现桌上众人都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古怪怪的,她的头晕晕的,没有多想就上楼去了。
  “夫人必是吃了什么不洁食物的缘故,再加上您素日里睡眠不足,心神损耗,一时气行血亏,血脉不畅导致肺腑积食,待老夫开几剂顺气消食、活血散淤的药,清清静静的调养几日便好了,无甚大碍。”白胡子的老中医走后,子矜拿过方子一看,眉头几乎纠成了一个结:“都是好苦的药,可不可以不吃啊?”屋里只有白舜华一人,见她一脸苦相,不由得好笑道:“哪有不苦的药?上次你生病,还不是汤水一样的灌下去了?”“上次病的稀里糊涂的,哪里还记得药苦了。这次又没什么大病,那大夫不过是老生常谈,睡一觉自然就好了。”“那怎么行?”他拿她没辙,“要不这样,我让Bruno医生过来吧。”
  “您是花粉过敏,感染了呼吸道引起肠道不适而已。”说着那洋医生拿出一小袋pills,“每日三次,每次一粒,很快就好了。”原来都是屋子里新插的桃花惹的祸。
  她吃了药之后果然舒服了很多,这时觉得肚饿,便起身下楼,到得转角处,突然听见两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是哪个房里的。只听得一个道:“听说刚才四太太在饭桌上呕了,莫非她真的有喜了?”“还能有假?你没看见老爷的紧张样,还连着请了两个大夫呢!”“那倒也是,四太太入门也快有一年了,现在才怀上已经是晚的了!”另一个丫环正要接话,这时忙忙的跑来一个香玉,嚷嚷道:“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那两个丫环忙把她拉到一旁,只听香玉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了,四姨太这个月的月事过了日子还没来,肯定是有了身子了!”那两个丫头一起啐她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哪里知道的这些!”香玉悄声笑道:“还说我呢,你们不也……”三个人说笑着走远了,留下子矜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这时回味起之前饭桌上众人形形色色的表情,才恍然大悟过来,一时真真啼笑皆非。
  她原想着什么时候找个适当的机会澄清一下,不料第二日公司里就出了大事。
  “你说什么?一艘都没有回来?”
  此次出航的船队竟然无缘无故的失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奇怪的是并非海难,因为从各国气象局提供的气旋和洋流报告来看,最近几个礼拜那一线的航路根本没有什么风暴,连雨水都没有下过一场。然而整只船队——七艘大货轮,连着所有的货物同数百名船员,就这么插翅而飞了。公司里一时人心惶惶,几乎乱作一团。子矜好不容易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当下就召开了董事会,白家旗下所有的高层都来了。讨论结果是成立特别调查小组,同时损失的货物先向别的公司购买入仓。几日后一纸报告,证实了船只正是在临近日本海的海域失事,然而当时海面上并没有见到其他船队,其中疑窦几近匪夷所思。
  “你可知此次运送的是何物?”白致远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凝慎重。
  “不是药品同西洋货么?”她有些诧异。
  “药品是没错,可是其余六船装的——却是军火。”
  她愣了一下,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果然听得他又接着道:“这次的军火不同以往,都是美方秘密资助我军的最新武器。知道这事的,除了总统和军部的几个高层,就是军工厂的负责人和我。如今船只又是在日本海域失踪的,初步估计——是被日本军方截走了。”
  “日本?要打仗了么?”她喃喃自语道。
  “军工厂里肯定有内奸,据手头的情报,这事同施天华也脱不了干系——明日我想探探他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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