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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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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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要上前线?”得知消息后子矜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拉住要去军部报到的白致远。
  “是。顾将军是我的老师,现在前方缺乏指挥人才,他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你从来没有打过仗……”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了,国土每一日都在沦陷,国将不国,何以家为?更何况这次的事让我明白了,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必须把他们消灭干净!”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子矜微微停顿了一下,掩饰其中的哽咽之意,“你要小心。”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战胜日本鬼子。”
  他这么有信心,她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们都有一个信仰,就是把侵略者赶出自己的国家,而小日本,只是一群没有眼睛、没有脑髓,只知掠夺杀戮的地狱怪物。
  “其他的事,有我在,你放心。”她忍不住埋首在他怀中,先前种种误解和委屈,在这一秒也早已烟消云散。
  他抱紧她,眼中带有痛楚,纵有千般不舍,也只得放手。而今短暂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聚首。
  这稍纵即逝的温暖让彼此留恋,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第二日一早,子矜起了个大早打算给白致远送行,却只看见铺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空床。
  “太太,二少爷半夜就出发了,嘱咐我们天亮再告诉您。”
  她觉得一阵眩晕,忧虑在一瞬间填溢胸间,心里一下子失落落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五脏六腑。
  “那,他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了。”是呵,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唯有等待,唯有恒久忍耐。
  那天晚上,她看见那洁白的凌霄花在晚风中坠落成芳香的迷梦,她听到夜莺银铃样的歌声穿过浮云破空而来,季节的味道夹着思念,几乎让人落泪。
  两个月后,平津一带沦陷,日军远东地区作战部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兵力,日军节节逼近国都,双方在徐州以北胶着,离南京城仅六百里。南京城里危言四起,已有不少人弃城向南逃亡。为了稳定民心,政府下令实行封城和戒严令,一时人人自危,街头巷尾商铺紧闭,战争的阴云飘到了城市上空。
  而在前方的第三十七师临时指挥部里,一名年轻的军官对着墙上插满旗帜的地形图沉思。
  “报告参谋长!我军已击退敌军第五次围攻,日军暂时停止开火。但我们损失了一个连,七连副连长阵亡。”
  “总部可有回音?”
  “还没有!参谋长,我们的弹药只够支持三天,援军什么时候才来?”没了炮火声帐篷内显得格外安静,指挥部内众人的脸上都透着焦灼。
  “继续等待!传令下去:全部退入堡垒,暂作修整。”
  “是!”
  深夜的指挥部里灯火通明,适才与副师长在沙盘上一番厮杀,在敌我兵力为五比一的情况下,阻得了敌人疯狂的进攻一时,却拖不了太久。顾将军的回电,说是总统已答应发兵,让他们再坚持三日,三日之后,援军必到。他抬起眼睛,因为几日未睡,双目显得格外的深邃而沉静,只是隐隐藏着一丝忧虑。他拿起话筒,尝试着拨了一个号码——
  隔着白公馆的窗子看那外面,树颠秋月影——今晚的月亮大而模糊,有冷峭的光棱,只在薄薄的云层里猛钻,如冰梭织絮一般。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仿佛有预感一般,她扑过去一把抓起来。
  “是我。”
  “你怎么样?我听说前方吃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情况不是太好……”
  话音却一下子中断,电话那头传来呲拉——呲拉——的噪音。
  子矜愣了很久才搁下话筒,然而铃声又一次突兀地叫了起来,声音尖而锐利,她赶紧再次抢起话筒:“你怎样——”
  电话那头却是姬婵娟:“子矜吗?我今天无意间看到怀民的电报:上方已经决定暂时放弃徐州,不再派遣援军了!”
  “什么!怎么会!”
  “具体我也不清楚,据说是没有多余的兵力了。”周夫人的声音也很急切,“我知道二少爷也在前线,所以赶着知会你一声。”
  “没有援军……”她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你是说,要牺牲他们?”
  “这事机密,绝不能让外界知道的……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有人来了,我得挂了……”
  “啪”的一声,通讯断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脚冰冷,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宵禁的警笛声响起,她才清醒了几分,起身走到窗前。笛声过后,夜特别的冷清,仿佛城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泪珠殊不及防地滑落,一种奇怪的、隐痛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加上连日来的焦虑和担忧,击垮了她一直以来所仰仗的坚强。那痛先是针尖大小,接着砰的一声轰然炸开、排山倒海,几乎将她湮没殆尽。
  她一手揪住胸口——睡袍的缎子光滑而冰冷,更是凄清的萧瑟感。她闭上眼睛,缓缓地倚在墙上——原来,她已经这样爱他,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有察觉,一直懵懂地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她也许并没有那么爱他。可是到头来、到头来还是这样——不但从未能做到心如止水,反而如离离春草在荒芜中疯长。她从前害怕这种焚毁一切摧枯拉朽的激情;害怕情感左右理智、冲动凌驾判断;害怕失去自我。所以才躲避,所以才彷徨,所以才自欺欺人,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因为她爱他,如果他这次不能回来,她将看不到未来的任何意义;如果能再次见到他,她要告诉他——她不会再有任何犹疑,不会再有任何的止步不前。
  她爱他,一如他爱她那么多。
  她要去找他,要把这一消息尽快告诉他!
  下定决心之后,心里反而轻松了少许,大脑也飞快地运转起来:要想出城,就必须持有特别通行证。最困难的是,城外一百五十里还有日军的秘密基地。而且她没有交通工具。
  她叹息,这时真是恨不得能长出一对翅膀了。
  然而退一万步说,即使她能赶到军营,如果没有后援,也只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
  子矜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冷静清晰,她抓起纸笔,开始写信。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写完了三封信,叫来下人递给他其中两封:“如果三日后都没有我的消息,你就把其中一封交给文清夫妇,另一封交给大公报的傅主编,一定要亲自送到他们手中,切记!”
  “太太,您要去哪里?”
  “我要出城办事,记着,三日!”
  白致远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他一手捂住胸口,不知为何感到十分不安。昨夜敌军派出侦察机炸毁了他们的通讯设备,指挥部也炸飞了大半个,炮弹的碎片还嵌在他的后背。今晨我军兵分两路从敌军后面包抄,伏击成功,歼灭了日本人大半个营,还抢回了不少弹药,赢得了一定的喘息时间。但是,己方的战斗力越来越弱,死伤人数每天都在不断增加。
  “长官!我们没有麻醉药了!”卫兵带着军医匆匆跑来。
  “没有关系,我可以不用。”
  军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伤口很深,需要马上取出来。”他递给白致远一块毛巾:“会很痛,您忍耐一下。”
  手术刀刺进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只是皱了皱眉,子矜,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子矜坐着静媛给她安排的一辆吉普车出城,手里是姬婵娟帮她偷来的特别通行证。她已经托付了两人,请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今天之内一定要想办法见到总统夫人,把第三封信,也是最重要的一封给她看,然后,一切就要看天意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枪,那还是白舜华给她的。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白夫人,前方城门有日本人的暗哨,车子很难过去。”车子出城几个时辰后,到了一个小县城。司机转过头来,面带难色。子矜也不欲为难他,“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司机感激地看她一眼,递给她一把手枪:“您多加小心。”子矜把枪塞进塑胶雨靴中。她穿的是一套碎花土布服,和寻常农妇没什么两样。她压低了帽子,跳下车。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一声爆炸声,刚才她坐的车子已陷入火海,远处有一队人跑来,道路两旁都是芦苇荡,她一猫腰闪了进去。背后响起零乱的枪声,她没命地往前跑,一头扎进湖里。这湖一直通向城内的小河,水是幽微彻骨的冷,待她游到岸边,却早有几个人在岸上等着她了。她心中暗暗叫苦,这手枪进了水,也是不能用了。
  她被单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来问话。她正觉得奇怪,门却开了,一个黑影挡在门口。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让她全身的毛孔竖立起来:“白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是他,那个蛇一样阴冷的变态。杀了她父亲的恶魔。
  子矜没有吭声,房间里光线很暗,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那人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上。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清晰。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黑木走到她跟前蹲下来,伸手去触摸她的脸。
  “拿开你的脏手!”一把冷冰冰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湿了水的手枪,我会怕么。”
  “如果我说,我一直把它放在密封袋子里呢?”
  “我不信。”
  “那你大可不妨一试。”
  屋子里有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子矜屏住气,不敢让对方听到自己不稳的呼吸。
  “那你想怎样?”那人似乎笑了。
  “放我走!”她听出他是算准了他逃不出去。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到了她的眼睛,虽然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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