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她总觉得唐剑翎是在哄她——虽然被哄一哄,看着唐剑翎难得一见的示弱,倒也是不错吧……只是,唐门的杀手,除了取人性命,还能去干什么呢?
“说起来,我早就不是杀手了。唐剑翎这个名字,早就已经从逆斩堂除名,是我不愿意接受。如果你不嫌弃我满手血腥,不嫌弃我犯下的罪孽,还允许我待在你身边,就让我当你的影卫。从前都是你在身后保护我,如今,换我在你的身后保护你。可以吗?”
“剑翎,从前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多话。”
“不是多话。”唐剑翎严肃但是真诚地看着她,“有些话,如果不说,一直放在心里,就来不及说了。阿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你不愿意,当我没说就是了。”
“……”
蓝蔺看着她,严肃地思考着她说的话,试图排除对方想要糊弄自己的嫌疑。
唐剑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阿蔺,不要生气了……”
“我就是很生气。”
“阿蔺……”
——哎?似乎自己表现的生气一下,她就能示弱?如果这样,似乎也挺带感的样子……
蓝蔺内心打着小算盘,一面高冷地站起来,运起轻功跑了。而一向沉着的唐门杀手此时则是破天荒地慌了神。这下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撑起飞鸢追逐着那抹紫色的影子。而那碎成两半的素银面具则被遗忘在原地,和雪的颜色融为一体,再也让人无从寻觅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萦绕了他五年的、如同诅咒一样的、悲哀的梦境。
梦里一个头戴兜帽、身披白袍的明教男子倒在地上,胸口的血液喷涌而出;用手按都按不住。血像是喷泉一样汩汩涌出,将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袍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红,将男子身下的黄沙浸染出一片褐色。
他流着泪,徒劳地按着男人的心口;却换来男人重重的咳嗽。血沫喷溅在自己的身上,如同星星点点的梅花。男人看着自己的衣袍被血染红;露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微笑。
不久前;就在这里。那女子一袭纯阳道袍飘逸得如同雪。她将长剑没入男人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她的衣袂上,像是点点红色的落梅。
被血染红,徒增她的美丽。
她是恶人谷的人,是十大恶人中米丽古丽的手下。他爱上她;便注定是这个下场。
“哥!!焚影!!陆焚影!!!”
自己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然而倒在地上的男人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焚夜;不要哭;眼泪和悲伤是没有必要的东西。陆焚影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倒也活得潇洒,连死都是死在自己最爱的女人手里,已经没有任何遗憾。我的灵魂会随着圣火一道离开尘世,你应该祝福我,而不是用眼泪向我送别。”
“哥……不……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和郭邀……”他却还是抽泣着,趴伏在陆焚影的身上。
即使受了如此重伤,陆焚影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焚夜,答应我两件事。”
陆焚夜扯下自己的兜帽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在兄长的目光中,他抽泣着点了点头。
“第一件事。我希望你对郭邀隐瞒我的死讯。”
“可是——”
“答应我。”
“……”陆焚夜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我欠安大人一个承诺。他日若安大人有难,你必当全力相助,也算是替我圆了诺言。”
陆焚夜点了点头。陆焚影总算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最后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梦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场景一转,他跳转到了另一个梦境里。
……………………
男子的身形高挑匀称,左臂到左胸的位置纹着青色和红色的,栩栩如生的龙纹,显得霸气而又潇洒。下半身的裤子也说不上是什么颜色,左一块又一块地用各种花色的布打着补丁。他的腰间别着深棕色的酒葫芦,葫芦上拴着根长长的红线,红线下端松松地打了一个结。男人的略长的发虽然被发带束起,但是他给人的感觉是如此不羁潇洒。以至于陆焚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不觉得他是个乞丐。
而他也不该是个乞丐。
他武功高绝,一套打狗棒法连自己都无可奈何;他轻功超群,丝毫不输于以暗杀见长的明教、唐门两派,为了保证成功逃逸,而发明的高绝轻功。凭借他的武功水准,想要考上个武状元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愿意。
“小猫崽,你听好了。”郭邀说这话的时候,嘴里正吊着一根毛毛草,“中原的皇帝是个恶棍,他的手下,也就是那帮神策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陆焚夜说:“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郭邀说的对,他初来乍到的确什么都不懂。陆焚影倒是经常去中原游历,只是每次回来,他对中原的武林十分向往欣喜,却对中原的朝廷、官兵嗤之以鼻。究其原因,不过是因——
郭邀的遭遇。
郭邀的家本在扬州再来镇。家里一家四口,除了父母,他还有一个姐姐。只是姐姐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巧被那神策兵痞看上,给强娶了走。
姐姐宁死不从,那神策兵痞便强行抢人。父母来阻拦,却被那兵痞打成重伤,而郭邀当时尚且年幼,并无和那些神策军对抗的力量,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原本和谐美满的家就这么被拆散。
后来的事情,包括郭邀怎么拜入丐帮,陆焚影没有仔细说。陆焚夜只知道,郭邀师从丐帮帮主郭岩,学成了天下至阳至刚的武功,凭借一根打狗棒,不仅打死了那当年霸占姐姐的神策军,还端了他所在的军营。
他因杀人被大唐监狱拘捕,典狱官并未听从他的冤情,反而断定他杀人事实确凿,居然要将之问斩。
那时,早已经和他成为结拜兄弟的陆焚影自然不能亲眼看着他被问斩,却也苦于自己无法以一己之力劫法场。于是,他求助了安禄山。
……
每当想起这段往事,陆焚夜都有一瞬间的失语。当时安禄山叛乱之名已经有了些许,只是昏庸的中原皇帝依旧对他信任有加。而陆焚影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上了安禄山,安禄山救郭邀的条件,却是要陆焚影的一个承诺。
而陆焚影是信守承诺之人。在自己即将身死的前夕,他没有选择将这个承诺带到坟墓里,而是让自己的弟弟代替自己,完成未竟的诺言。
陆焚夜有时想,如果哥哥没有选择将这个承诺告诉自己,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背叛师门,背叛大唐,镇守浮屠地宫,诛杀前来讨伐安禄山的侠客义士?
只是……
这不过是自我逃避的说法罢了。
……………………
场景再次转换。他再一回过神,已是天宝十四年。
安史之乱爆发。
一年后,他听闻丐帮首阶弟子郭邀叛出师门,追随安禄山,为江湖人所不齿。
陆焚夜知道郭邀遭受的一切,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对于一个被世界深深伤害过的人,他没有权力用自己的看法试图左右对方的意志。
更何况,就算他劝阻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能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换而言之,他能用怎样的理由,向他论证他的姐姐、父母所遭受的一切,他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广大公平与正义中存在的一小缕不和谐的组成部分?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郭邀,他便两年来都没有和郭邀联系。他还记得哥哥让自己信守的诺言,但是他不愿意替安禄山效命,因此他尽量避免涉足中原,一直待在大漠。
然而,天不遂人愿。
郭邀来了。
还是那副浪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样子。在郭邀呼唤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郭邀把他认错了。
“呦,焚影!可找到你了”他这么喊他,然后亲密地和他勾肩搭背,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比之前他身上所有的酒气加起来还多,不知道自上次一别以来,他每天要喝几坛子酒。虽然说喝酒是件快乐的事,但是喝的多了,反而伤身。
那股酒味让他皱眉,而自己有些无所适从的态度让丐帮挑起了眉毛:“怎么了?”
陆焚夜看着他,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
自己的确是遵照了哥哥的意思,没有把他的死告诉郭邀——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顶住陆焚夜,因为郭邀比想象中的更加没心没肺。距陆焚影的死已经有一年多了,而郭邀不但没来和兄弟通个信,反而消失的杳无踪迹,就是陆焚夜有心告诉他陆焚影的死,也没那个机会。
“陆焚影?回魂了嘿。”
再一回神,郭邀带着半截手套的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几个来回,然后是那张充满了酒气的、放大的脸:“怎么,两年没见,你魔怔了?”
郭邀近距离端详着他的脸,依旧没能把陆焚夜和陆焚影区分开来。
这情有可原。
陆焚夜和陆焚影是双生兄弟,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性格吧。比起陆焚夜,陆焚影要洒脱肆意一些,这大概也是他能交上郭邀这种朋友的原因。
陆焚夜凝视着郭邀,瞳孔里燃烧着愤怒。
除了陆焚影在中原欠下的那些个风流债,他是哥哥唯一一个引为知己的人。哥哥如此看重他,郭邀居然还不能把他和他的双生弟弟分清?!!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重重打郭邀一拳,然后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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