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托孤?”大汗挑眉看他:“这事儿不是应该对你的大学士们说的?怎么对我说?还有,托孤为什么要说,我的女人,你代为照顾吧,还不如说我的江山,你就代为照顾吧,这样一来,我不就成了顾命夺江山了?不错。”
“你想得倒好。”皇帝轻嗤他:“想要江山就自己去夺,凭自己的真本事抢下来的东西,没人敢说你不能坐。”
“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就这句深的我心。”大汗高兴的击掌:“好,有你这句话,但凡你活着一天,我库莫尔想要入主中原,决不再耍阴谋诡计,必定会真刀真枪的和你再来一场决斗,到时候要马上还是马下,随你挑。”
“还敢说不耍阴谋诡计,摆明了欺我体弱。”皇帝轻笑。
“那是当然,与己方一点好处的事儿,我库莫尔怎么会干。”大汗有些得意地摇头。
“照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不算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吧。”皇帝悠悠的把话头扯了回来。
大汗沉默了一下:“看来你是真打算把她托付给我了。”
“对,她喜欢游历四方就放她游历,她晚上喜欢不洗脚上床就由着她,下棋的时候最好让着她,因为她输了会掀桌子,她不喜欢给各种规矩绑着,所以不要强求她,她如果另有喜欢的人了,就任她去……”说着,皇帝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做不到的,怎么能要求你去做。”
“不就是尽其所能的宠着她嘛,”大汗轻轻摆手:“这好说,但是如果她不喜欢别人,一直就只喜欢你呢?跟着我,她怎么会开心?”
“我?”皇帝愣了愣,随即轻轻的摇头,微微笑了:“我一直那样伤她,她怕只会恨我入骨。”
大汗轻笑了一声:“好,我答应你,倾我之力照顾她,我会让她幸福,幸福到有一天把你完全忘记了,到时候你在地府里,可不要后悔啊。”
皇帝也随他笑了,他深邃的重瞳再次移到苍苍脸上,喃喃自语般的说了一句:“那就太好了。”
他笑了笑,慢慢地说起:“库莫尔,其实这次我没有打算要带她回紫禁城。我一直封锁着她被俘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在宫外,如果她想要留在外面了,我可以制造一个她失踪或者死了的假象。”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双手上:“紫禁城太大,也太冷,她该去更好的地方。”
大汗抬起头,把鹰一样的眼睛锁在他清隽的侧脸上,过了很久,他笑了两声:“坐久了,我走了。”起身瞥到了床边动也没动的酒和肉,加了一句:“怎么又没有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顶得了。”
“食物有时候反倒是累赘。”皇帝这样回答了一句,就又倚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大汗深深看他一眼,还是打起皮帘,走了出去。
皇帝的医术果然要比赫都高明,四五天之后,苍苍起伏的体温就被控制住了,她苏醒的时候正好皇帝和大汗都在,当她皱了皱鼻子打出第一个哈欠的时候,一直守在床边的皇帝把他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贴在她脸上,微笑着说了一句:“苍苍,太好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脸就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身子重重的栽倒在床边。
大汗慌张的跑过去想要扶起他,却发现床上的苍苍并没有真正的清醒,她只是呓语似的说着:“萧大哥,真可怕啊,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你杀了我师父,我们成了亲你却一点都不喜欢我。好在那都是梦,现在醒了能看到你,我真高兴。”她转动头,用迷离的眼睛四下寻找:“你在哪里,萧大哥?”
大汗轻轻拾起皇帝的手,放在她手心里:“他在这里。”
苍苍满意的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一直都会在我身边的。”她把手指交叉,牢牢的握着他的手:“萧大哥,你的手好凉啊。”
第十八章 承认
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花花的日光在眼前连成一片,老旧的帐篷顶显得有些遥远,鼻尖渐渐充斥上草药的味道,各种皮革发酸的味道,还有木炭燃久了的烟味。
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还是在女真大营里吗?
敏佳的大眼睛猛地探到眼前,明亮的眼睛中慢慢浮出了水光:“苍苍,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说着就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大哭:“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了,一直说胡话,吓死我了。”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脑子还是有些不清楚,懵懵懂懂的,居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意思。
“好了,苍苍刚醒,别吵吵闹闹的,让她静一静。”库莫尔带笑的声音响起,他笑了笑低头看我:“伤口还疼吗?”
我也向他笑笑:“还可以。”
甩甩仍然有些昏沉沉的脑袋,伤口的确不怎么疼,不知道库莫尔给我敷了什么药,那里反倒有些凉凉酥酥的感觉。
有些清醒了,我开始仔细端详着库莫尔的脸,我昏迷了几天?库莫尔看起来已经有些憔悴了,下巴上甚至冒出了凌乱的胡子茬,估计是因为这期间担心的吧。
我想到自己身在库莫尔的大营里,就又笑笑:“比武是你赢了?”
“不,”出乎意料的,库莫尔干脆的否认,笑了笑:“是他赢了。”
萧焕赢了?这么说就是因为不好带我走,所以还是把我留在女真大营里了?我笑笑:“不管怎么说,我从今后就是大汗的人,要跟着大汗了。”
“那当然,”库莫尔也笑:“小白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他死后照顾你,我怎么好推托?”
“死后?”我支着肩膀,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是说死后。”库莫尔随手指向帐篷一角,那里放着一张虎皮躺椅,隐约的看出椅子上躺着一个人:“脉搏已经没有三天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推开身上盖着的裘被,那里躺的是萧焕?怎么可能?
我从床上坐起来,甩头,直直的盯着库莫尔:“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敏佳在一边说:“哎呀,苍苍,会挣开伤口的。”
库莫尔静静的看着我:“几日几夜不停的守着你,我想大概是气力耗尽了。”
几日几夜不停的守着我?我甩脑袋,朦胧中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嘶哑的:“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没有了?”
“脉搏没有了。”库莫尔的声音平稳如亘的传来:“三天前看你能动,就撑不住昏倒了,刚开始还有呼吸和脉搏,后来脉搏就弱的摸不到了。”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那个虎皮大椅前,躺在那里的真的是萧焕,他的神态很安详,我很久都没有看到他用这样平和的神态入睡了,在紫禁城侍寝的时候,有时半夜醒来,我会借着月光偷偷打量他的脸,那双秀挺的眉头总会微蹙着。
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见他这么放松过了,是因为再也无所挂怀了吗?
库莫尔跟了过来,不依不饶的说着:“他可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少时候了,把你醒来后需要用药方都写好了,他还醒着的时候对我说,如果有天他死了,让我照顾你。苍苍,你不喜欢这样?”
果然是萧焕的行事风格,连死后的事情都能有条不紊的安排的这么妥当,说不定在来女真大营之前,连大武帝国那边,他也已经立下遗诏了吧。
我把手指贴到他的脸上,触手是刺骨的冰凉,这种凉法,身体已经冷下去很久了吧,连一丝生的迹象都察觉不到。
我喜欢吗?怎么人人都在问我喜欢吗?我喜欢什么?心里有个什么地方恸恸的动了一下,敏佳随口说过的话清晰的回响在耳旁:“我常想,如果一个人,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只想着要救你,只想要你好好的,从来不想他自己会不会就此死了,那他一定很爱你,远远要胜过爱他自己。”
我从来都是个笨蛋,自以为潇洒的晃来晃去,自以为是的认为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心肝,无耻而洋洋自得,以为这样就可以独行特立的活下去,以为这样别人就察觉不到我的怯弱,真是可怜,这个人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面前都畏畏缩缩。我老是在对自己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再对萧焕说我爱他了,一旦说了,他就会像那次一样跑走了,不要说吧,这样还可以远远的看着他,就算远远的看着,也是很好的。但是这次不行了,我就要永远失去他了,永远也不会再有一个年轻人带着和煦的微笑住在我心里了,光是想一想,就会不能呼吸。
我在他还清醒的时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这也许要成为他活着的时候我对他说的最后的话了,我怎么能那么无情?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我俯身把他的身子轻轻抱在怀里,虽然这么凉,但还是软的,没有僵硬,库莫尔不是也说了,他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一定还活着,萧焕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了,就算郦铭觞说过他命不长久,就算他事先明白似的把后事都安排好了,他也不会死的,对了,郦铭觞在,他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名医,气死判官,起死回生从不当一回事,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救不活?
我紧紧抱住萧焕的身子,拖着他往外走去,只要能回到关内,找到郦铭觞,他就一定能救活萧焕,或者根本就不用他救,萧焕自己就会醒了,像以前那样,自己从濒死的境地里挣扎出来,然后摸着我的脸颊说:“苍苍,让你担心了。”一定就是这样。
敏佳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苍苍,别动了,伤口裂开了,把衣服都染红了。”
库莫尔钢铁一样的手臂挡在我面前:“你们现在是俘虏,不能出帐门。”
我们现在是俘虏?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他现在跟我谈什么俘虏不俘虏的?我冷笑了一声,挥臂一拳击向他的胸口:“滚开!”
“你疯了?”库莫尔一把抓住我的手,也吼道:“就算我不拦你,你走不到一半儿就留干血死了。”
“不用你管。”我冷笑着仰头看他。
“不用我管?”库莫尔那双鹰眼里突然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不用我管?我可是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的!”他剑锋一样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你是不是要去找人救他?我派人去,你们在这里等着。”
“你真的会派人去?”我仔细审视他的眼睛,萧焕不是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敌人吗?
“不用怀疑了,”库莫尔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