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 第3部分

………【第六章】………

　　　　任兴习惯叫自己的曾祖父为“大爷爷”，对这位血脉亲人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唯一还停留在记忆中的是老人葬礼上和任大大的一番话。

　　　　大爷爷去世的时候任兴5岁，可以的话，任大大还真想把这段记忆从他脑中抠掉丢垃圾桶，说不定任兴早熟的脚步会慢很多。

　　　　“大大，大爷爷是不是不会醒了？”任兴穿了一身孝服，跪在大堂里，一脸认真。

　　　　“嗯，大爷爷死了。”

　　　　“大爷爷怎么死的？”

　　　　“器官衰竭，也算是寿终正寝。”

　　　　“那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哭，姥姥姥爷也哭，寿终正寝不是坏事的吧？”

　　　　“他们哭是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大爷爷了，那眼泪是为了纪念，也是感谢。”

　　　　“大大你就没哭。”

　　　　“恩，是啊，我没哭。”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大爷爷吗？”

　　　　“我不要和大家一起哭，我要把眼泪存起来，以后每年哭给大爷爷一次，这样你大爷爷在地底下才不会玩疯了忘了我。”

　　　　“妈妈——”

　　　　“嗯？”

　　　　“我会一直陪着你。”

　　　　“噢，好，我允许你陪我。”

　　　　这段话生生印在任兴的脑子里，至于后来任大大发现这段话对任兴早熟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后却为时已晚。

　　　　躺在床上，母子两人沉默许久，任大大见任兴毫无睡意，便抓了他的一只手*。

　　　　任兴的手生得很秀气，手不大手指很长，掌心软而厚实，白*嫩的手背上还有小酒窝，腕上系条红绳，绳下坠个玉樱桃。

　　　　说起这块玉，可是费了任大大不少心思。这块玉不大，仔细起来应该算很小，长宽都不到两厘米，拿到玉器城那是招人鄙视的料。但是任大大见的第一眼就爱上了，玉很小却很温润，玉下面透着团团的红色，上面一点确实黄绿。任大大怀孕期间就一直握在手里*，最后设计了两颗红樱桃的稿，直接找上石头借他家的机器，自己亲自上手整整磨了一个月才鼓捣出现在任兴手上戴着的玩意儿。

　　　　说起这个石头，大名牛石，祖传做玉器买卖的，解放时期被迫停了这桩生意，八十年代初牛石他爸爸又重拾祖业，前期穷得叮当响，后面富得流油。牛石和任大大高中同学，大学同校，现在卖药。自己包了几十亩地和任大大爸妈邻居，种的是药材，时不时给任大大带些板蓝根、大青叶、黄连之类的，说是喝了这些保准她们娘俩一年不生病。除去话中的夸大成分，黄连还是很下火的，味道也是苦到能让人吐出隔夜饭。每当任大大忍不住带任兴去外面打牙祭吃火锅，隔天肯定冲起火来，这时任兴会煮上两碗让两人胃酸的黄连汤，面对面监视对方喝下，喝不下、喝剩下、吐出来的人罚写两张报纸的字，字号有限，字体不限。

　　　　说远了，再说回这块玉，任大大磨好后，穿了孔，红绳打了个链子，更是挑个良辰吉日去庙里拜了佛，任兴出生的那天便系在了他的手腕上，这些年也不曾取下。两人都清闲的时候，任大大就爱揽着任兴，摸摸他手腕上的那颗玉。

　　　　“你再喜欢，我也不会还给你的。”

　　　　任兴缩回手，不让她继续摸。

　　　　“切——，小气鬼。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要不回来还不让我过过手瘾。”

　　　　不管，拽过手接着摸。

　　　　“妈妈，明天司命来我们家。司教授说明天开始我中午不用回来做饭了，他让司命过来做，顺便让你们培养奸情。”

　　　　“真的？”

　　　　任大大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任兴有点困惑。

　　　　“你不是爱上司命了吗？”

　　　　“你哪点看出了我爱上他了？”

　　　　“那你前几天让我去打听他。”

　　　　“那只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意淫妄想，不是想要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美丽的邂逅一次就够，生活中的纠缠我可敬谢不敏。”

　　　　“可是大大要是以后他慢慢爱上你了呢？”

　　　　“爱情总要两情相悦才行吧，一个人的爱情叫暗恋，小鬼。”

　　　　“如果你也爱上他了呢？”

　　　　“那就慢慢积累我们的爱，等到足够多的时候，牵着你走向婚姻的殿堂。”

　　　　“大大，虽然我希望你得到爱情，但是还是舍不得有人抢走你。”

　　　　“任兴同学，你的心理年龄又上升了吧，别杞人忧天，再说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承诺你的地位永远比爱人高一级。”

　　　　“那我也承诺即使我有爱人，大大你是我最亲的人。要是你这辈子也找不到爱人，我把我的爱人分你一半。”

　　　　“小鬼，想那么多干什么，闭眼睡觉。”

　　　　感觉任兴软软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脖子，任大大忍不住满心感动，伸出手隔着被子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也安抚自己的。



………【第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任兴走后任大大就对着自己家的书橱发呆。那个书橱很大，几乎占据了一面墙，架子是钢制的，里面的书密密麻麻，排得不是很整齐，竖着的，横着的都有，甚至有些横着的压竖着的，翻开着看一半就搭在架子上的也不少。在这一堆杂乱中，唯独有个角落整齐利落，突兀地存在着。

　　　　任大大一直相信凡是文艺工作者都有悲剧情节，作为一个作家，一个杂草作家，她从来不想写悲剧，但是事事不能全部从人愿不是。故事中的人物事件都有着最合乎事实的走向，写作的最后，已经不是作家去安排人物的结局，而是其中的人物将他们的结局展示给写作的人看，所以任大大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安排个美好的勉强的结局。每每当她手下的故事向着悲剧走去的时候，任大大会豪不犹豫弃文。然后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束之高阁。

　　　　这个架子的左上角那块就是任大大所有的弃文。她很少去翻动这些不完整的书，实际上是不忍心再去看不能幸福的故事。任大大抬头望着蓝色的书背，每个都有名字，每个都深深印在她的脑袋里。

　　　　任兴曾经很不解，既然决定弃文，又为什么还摆在自己目力所及之处，完全是在给自己找虐。任大大也不清楚，只是内心深处觉得这些故事、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忍心就抹杀掉，所以每一本都仔细订册，又用蓝色的纸张细细包了，书背上写上书名署上自己的名字。任兴说这就像是一个个蓝色的棺材，书背上的字就是这些人的墓志铭。

　　　　终于，任大大视线还是离开那片蓝色墓葬区域，瞧瞧时间，再不久恐怕司命就会来做饭了。她无力地拖着脚走到冰箱那儿，往外扒拉着午饭的食材，赶在司命来之前把菜洗洗，该切丝的切丝，该切块的切块，肉类拿出来解冻，分门别类放在盘子里。

　　　　给司命开门后，任大大自觉接过他手中的菜篮，指给他厨房的位置，然后径直奔到冰箱码放食材。

　　　　司命走进窄小到仅容一人的厨房，惊讶地发现桌上摆放整齐的菜，青菜靠锅近，荤菜远些。他想起父母好像跟自己提过，任大大这个人很有意思，家里的事情都是分工明确的，对任兴宠归宠，该让任兴担起的责任一点不许逃脱。如此看来，洗菜配菜的工作是任大大负责的了，司命觉得自己有点想笑，但是哪里好笑却不清楚，就觉得这对母子之间那样暖，暖到人的心头上，甜丝丝的。

　　　　“你吃辣吗？”司命朝门外问道。

　　　　任大大慌忙小跑到厨房门口回说：“你要吃的话可以加些，但别每个菜都加，虽然我还算喜欢吃辣，但是快入秋了，容易上火。”

　　　　“我不太吃。”

　　　　任大大就这样站在自家厨房门口，看着司命在灶台前忙碌，期间不曾碰过放辣椒的碗。

　　　　“你喜欢的话可以加辣椒的。”

　　　　“我妈说你们习惯清淡的菜色，味道重的话胃会不舒服。我也不太喜欢那种。”

　　　　“哦。”

　　　　面对司命的长句，任大大不知如何应对，好像依照前两次见面的经验来看，他应该是个不怎么健谈的人，自然也不像是会主动和人聊自己的类型。

　　　　“我的胃近来不是太好，所以还是煮些粥，你是跟我喝粥还是吃白饭。我看你没提前焖饭，平常吃什么？”

　　　　“喔——我和任兴平常也是吃粥的，煮得稠些当主食，有时候蒸些馒头配着吃。”

　　　　“我买了点红豆，吃过饭煮点豆沙做豆沙包，你觉得怎么样？”

　　　　“喔，恩，好的，你下午不用上班？”

　　　　“我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可以休个一两年的假，网吧里有杨帆看着。”

　　　　任大大再一次无法对答，只能借尿遁离开厨房。从厕所出来，也只是把立在客厅墙边的小折叠方桌打开架好就愣愣坐在一边。直到司命把菜一道道端上餐桌，任大大才开始冷静下来。

　　　　一顿饭，两人吃得自在，已经平静下来的任大大和司命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比如国家出了什么地产新政啦，证券市场的不景气啦，各个大明星小明星的八卦啦等等，都是些看起来离自己有些距离的事，无论自己言辞怎样激烈都不会影响新闻主体半分。总体说来，任大大认定司命是个聊得来的人，虽然看法与自己不尽相同，但是懂得尊重自己，不是一味反驳，该认真听时绝对不插话，该给意见时也不会沉默以对。

　　　　一顿饭后，任大大对司命的评价是：可交。

　　　　饭后，任大大像往常一样承担洗碗的工作，洗完后又到厕所用香皂洗一遍手，搓着护手霜回到客厅，看到盘腿坐在客厅小块圆形地毯上的人时有些不解。

　　　　“你还没走。”

　　　　任大大拉过小竹椅子坐下。这小竹椅子有一对，是任爸爸送给任兴的。自从见到这对竹椅，任大大彻底打消买沙发的念头，对它爱到心坎里。竹椅不高，也就五十厘米，椅面也低，四周除了椅背都是平的。任兴小时候，任大大就爱把他放到椅子上站着，然后